13 請君入甕
只見林清筠從榻后現身,敲了敲一旁的大木櫃,推開櫃門后永寧和長風也踉踉蹌蹌地走出來。
陳景作揖道:「今日多謝林姑娘相助,在下才能演好這齣戲。」
清筠莞爾一笑,「三殿下言重了,不過是兒時隨桑築師學了些小把戲,不足掛齒。」
長風探頭探腦地前去查看這「死而復生」的馮慶懷,屍體依舊完好無損,彷彿只是沉沉睡去一般。
「棠老弟,你這到底使了什麼手段,竟能保住屍身不腐?」長風雖見過不少廝殺,可如此近觀一具死了兩日的屍首,心裡不免有些發怵。
陳景笑而不語,從袖中拿出一根銀針和一個空瓶走到床榻旁,舉起屍體的無名指將銀針刺入,瞬間指縫中爬出數十隻芝麻粒大小的蠱蟲,隨著血液流入瓶中。
見長風擠眉弄眼好不難受,陳景道:「此蟲名曰守靈蠱,可保屍身不腐直至侵蝕完內體只剩軀殼。」
「嘖嘖嘖,真不愧是南嶺第一......」看得肉疼的長風咂咂嘴,話未說完被陳景打斷道:「說到底還是林姑娘的傀儡之術更為高明,竟能以如此細絲操縱肉體。不愧為溫姑娘的至交好友,令在下刮目相看。」
清筠暗笑三殿下夸人也不忘帶一嘴永寧,可身旁這丫頭卻也毫不掩飾,滿眼都是陳景。
「溫姑娘,眼下我還要去一趟嚴府拿取賬簿,勞煩你替我好生答謝林姑娘和瑾娘,昨夜你同我一起偽造這些字據已是徹夜未眠,記得早些回去休息。」
陳景雖語氣恭敬,眼神里卻滿是濃情蜜意,就連周大傻都掉了一地雞皮疙瘩,永寧亦是面容羞澀道:「三殿下不必憂心,叫上周長風同你一道去,若是發生什麼變故也好有個照應。」
陳景同清筠和瑾娘告別後,沒管長風同不同意拉著他便上了馬車。
周大傻好不容易尋到個機會同清筠見面卻被永寧給攪黃了,自個兒坐在馬車上悶悶不樂。
長風一拍腦袋想起來件重要事兒,「對了棠老弟,剛剛在醫館內你為何不給我提起劉閱棠的身份?」
陳景思慮片刻,悵然若失道:「周兄可還記得兩年前的銀扇門事件。」
「那時我雖身在蕪山卻也有所耳聞,那銀扇門不遠千里來到南嶺只為尋得天機令,為此還與你師叔大打出手......」
「劉庸不是我師叔。」向來冷靜的陳景勃然變色,「當年劉庸為了爭奪五毒教主之位不惜殘害同門師兄劉懼,我師父不願與他相爭從此劃清與五毒教的關係隱居山林,可他卻不願放過師父。」
當年劉庸得知劉碌收養了個身負重傷的孩童並認作弟子,幾番以孩童性命相要挾逼劉碌退讓教主之位。劉碌功法雖在劉庸之上,卻無心掌管教中事務,自願帶著天資過人的陳景歸隱山林,為他取名劉閱棠。
成功得到教主之位的劉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從此江湖正派淪落為歪門邪道。相傳天機令為一代大俠沈循所制,內含他畢生絕學——天機劍法,但隨著他的消失天機令也再無下落。
銀扇門是江湖大派,打著沈循曾是銀扇門弟子的名號四處搜尋天機令,若是其他教派露出想要尋找天機令的行跡,銀扇門賀門主便帶著弟子四處征討。
「當年五毒教也在尋找天機令的下落,被銀扇門得知后揚言要給劉庸點教訓。沒曾想這潑皮敢做不敢當,對外宣稱師父才是五毒教教主,這才引得銀扇門眾人圍攻師父的一方草屋,還好那夜我及時出現救下師父,否則我定要了劉庸的性命。」
「所以......你把銀扇門的人都殺了?」長風早就聽聞五毒教內有一弟子用毒狠辣,趕盡殺絕,一夜間屠殺銀扇門六十八位弟子,從此名聲大振。
不過那日陳景黑衣蒙面,江湖只知大開殺戒之人是劉碌弟子劉閱棠,卻不知廬山真面目。
陳景的沉默便給了長風答案,如今陳景回都自有要事處理,若是因邪教弟子的身份受人非議豈不落了把柄,既然陳景坦誠相待,自己也要為他守好這個秘密。
「臭丫頭知道這些嗎?」
陳景搖了搖頭,面色凝重望向窗外,他知道夫妻間本該毫無隱瞞,可此事當真不知如何同永寧開口。永寧向來嫉惡如仇,若她知道自己是個殺人如麻的邪教弟子,那時的他又該如何面對她。
長風伸手搭向陳景肩膀,眼中流露的全是信任,寬慰道:「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也相信你不會傷害永寧。不管你是劉閱棠還是陳景,永遠都是我周長風的好兄弟。」
陳景望著依舊那般明媚爽朗的長風,心中陰霾消散不少,這才微微點頭稍有釋然。
二人到嚴府取到賬簿后大為震驚,其中事無巨細地記載了這些年嚴游與項彭祖貪污過的銀兩竟達五千兩之多,相當於朝中官員一年俸祿的五十倍有餘。
可見為了填補這些虧空,他們又私下剋扣多少藥材,哄抬多少倍葯價。
嚴游供出賬簿后顫顫巍巍問道:「三殿下,這一切都是項尚書給下官支的招!下官已經將一切全盤交代,您可一定要饒下官一條性命啊!」
陳景道:「哄抬葯價一案涉及賬目龐大,若是依照律法不僅當剝奪子孫為官之權,還要施以斷指削膝之刑,最後將其杖斃以示天威。」
嚴游癱坐在地,萬念俱灰,卻聽見陳景又道:「看在你供出項彭祖的份上本王大可饒你不死,不過此番還需嚴大人認清局勢,務必交出這些年貪污的公款,再當眾講明事情原委,本王才好在父王面前為你開脫,免去剔骨割肉之痛。」
「下官叩謝三殿下!叩謝三殿下救命之恩!」
眼下有了捉拿項彭祖的罪證,便可向父皇請命徹查戶部尚書貪污一事,想必他與御葯司的勾結只是冰山一角,還有御食司、御服司等等需要撥款的部門都需經過他的審批,若是居心深究,必能查個水落石出。
懷梁王府內,剛從汕州管制流民回來的陳旻大發雷霆,不過外出半月竟接二連三傳來噩耗。
宋貴妃差人來信報,如今陳景徹查哄抬葯價一事已經查到項大人頭上,此事與宋家本毫無關係,可若是陳景向聖上請命清算項尚書,那他與宋太尉私吞軍餉之事就瞞不住了,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無奈陳旻只得草草了結手中事務,快馬加鞭回到臨都。他在意的並不是母后的外戚,而是此事暴露定會疏遠自己與父王的關係,惹得父王心生疑忌。
還有趙嫿那個蠢婦......
陳旻正心煩意亂,卻見僮舟火急火燎來報:「二殿下,是項尚書來了。」
未等下人傳喚,項彭祖不管不顧地沖向懷梁王府正殿。
如今嚴游坦白,項彭祖自知在劫難逃,而在與他有過私交的眾官之中唯有宋太尉權勢最大。
可聖上對外戚向來有所顧慮,眼下能依仗的只有宋太尉的外孫——二皇子陳旻了。
「項尚書來尋本王有何要事。」陳旻言語冰冷,沒給一絲好臉色。
項彭祖倒也沒有絲毫掩飾,傲慢無禮道:「老臣就不同二殿下打啞謎,倘若老臣遭遇不測必當牽連諸多朝中官員,首當其衝的便是身為外戚的宋太尉。待到那時,不知二殿下能否按捺得住,任三殿下踩在腳下。」
向來心高氣傲的陳旻哪受得住他這番激怒,當即臉色大變,額上青筋四起。
一陣沉默后陳旻逐漸冷靜下來,令僮舟為項彭祖端來茶水,讓其坐下慢慢商議。
項彭祖見陳旻如此懂事,想必他知道了其中利害,定不會對自己的安危不管不顧。
「本王倒有一計可行,不知項大人有無意向配合。」
陳旻本就生了一雙狐狸眼,臉頰修長面帶精明之色,雙唇薄而長,嘴角微翹似乎早有預謀,令人不得不提高戒備之心,生怕遭了算計。
「眼下你我不過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有妙計逃過此劫,老臣必當奉陪到底。」項彭祖的語氣略帶懷疑,陳旻向來詭計多端,他豈能輕易相信。
「唯今之計只有將徹查貪污之事接到本王手中,才能奪去老三的權力令其再不能插手此事。不過想要父王相信本王並非易事,還得拿出些真憑實據,才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掌握主權。」
「那二殿下希望老臣如何配合。」
「趁陳景揭發嚴游與項大人你的罪證之前,自願入獄。」
項彭祖一聽陳旻要他自抱罪責更是怒不可遏,當即站起來指責陳旻,「二殿下出的這叫什麼主意!若是老臣甘願鋃鐺入獄,今日又來尋你作甚!」
陳旻卻愈發狡黠,「項大人莫急,還請聽完本王的計劃。」
「本王相信這些年項大人撈了不少油水,不論是身居高位還是門第卑微的官員,想必都與項大人有過不少來往。不如挑一樁較為嚴峻的貪污案件交予本王,本王再向父王檢舉項大人你,以此來獲取父王的信任,如此一來,便將徹查戶部的權力握在手中,還怕那老三節外生枝?」
陳旻雖頭頭是道,可項彭祖對他卻是毫不信任的,倘若讓他邀了功後過河拆橋,自己豈不是搭上了性命去賭。
陳旻見其猶猶豫豫,直言道:「項大人手中不是還有與宋太尉私吞軍餉的證據么,這可是殺頭的大罪。若是本王出爾反爾,你大可將證據拋出與本王魚死網破,你知道本王的野心不止於此,定不會將你輕易背棄。」
「容老臣再想想。」若是猶豫到明日上朝,三殿下定將證物交由聖上處理,那時的自己已是回天乏術,看來如今只有選擇相信二殿下,將同宋太尉勾結的罪證隨時備好,搏上一博。
陳旻一臉得逞的模樣等待著項彭祖的答覆,如今的項彭祖除了相信他已別無選擇,他卻假意關切道:「還請項大人儘快做出打算,今日之後本王也無能為力。」
「老臣悉聽尊便。」
一番謀划後項彭祖悻悻離開,僮舟疑惑陳旻當真能救出項大人,陳旻只是冷笑一聲,淡淡吐出七個字,「這招叫請君入甕。」
桐花豐茂,扶桑正好。
處理完嚴游的事情后陳景鬆了口氣,在貪吃鬼周大傻的提議下,陳景決定再邀周林二人到府上一聚,不論發生任何事情,今日用膳之時絕不與永寧置氣。
靖南王府門外堆了好些行禮,還停了輛從未見過的馬車。
候在門外的只有清筠,不見永寧。
陳景見狀疑惑不已,「林姑娘,為何不見永寧?」
清筠卻不予理睬,淡漠道:「我亦不甚清楚,還請三殿下去問問您那位好妹妹,可能她知道永寧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