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封印
白筱前幾日就老實待在鳳凰城,她倒確實對新城很感興趣,恰好新城也基本竣工了,因此鳳沉璧也有時間帶她四處遊覽。
只是白筱發現鳳沉璧時常若有所思,她善於察言觀色,頓時明白鳳沉璧一直有話想要問她,只是遲遲沒有開口。
這一日,二人自東城歸來,鳳沉璧囑咐她好好休息,正待離開,白筱拉住了他。
「飼主,你有什麼話想問我?」
鳳沉璧一怔,白筱笑道:「你我朋友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只管問便是了。」
鳳沉璧沉吟片刻,表情逐漸轉為嚴肅,他盯著白筱,緩緩開口問道:「筱筱,你是不是,在找風息鍛造令?」
白筱沒料到鳳沉璧問此事,張了張嘴,沒有立刻回答。
白筱知道,這幾年鳳沉璧一直在和萬金堂做著找魔雀和天雀翎的交易。
而這也正是她隱瞞自己尋找風息鍛造令的原因,她知道天雀翎在哪裡,但她還不能告訴鳳沉璧天雀翎就在夭夜宸手上,因為天雀翎的出世,尚需要時機。
「你怎麼知道的?」
「是百草庄的洛神醫,他……」
「你見過他了?」白筱驚訝。
鳳沉璧微微點頭:「想不到,那位雪幻族的大祭司竟然就是洛神醫。」
「他當初沒有告訴你名字?」白筱有些好奇,洛渠楚繼承百草庄的神醫之名雖然才僅僅三年,但三年來新任神醫名字也傳得很開了,鳳沉璧竟然不知道洛渠楚是他五年前遇見的雪幻族祭司。
「五年前他帶著面具,也並未說自己姓名……」鳳沉璧提到此事,似乎覺得洛渠楚有些不可思議:「家父只聽人說那位祭司姓渠,是以一時無從聯想。」
「唔……對,他以前是叫光渠楚沒有姓來著……」白筱恍然大悟,洛渠楚十四年前還不叫洛渠楚,這姓是洛決明夫人收他為徒時按神醫的規矩加上的,自己已經習慣了叫那人「小荷花」,一時竟忘記了。
「那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鳳沉璧忽然有一絲動搖,他望著白筱,想起來幾天前,他找尋了很久的大祭司,突然出現在了鳳凰城裡,張口就非常開門見山:「白筱的飼主,是嗎?」
「他來了鳳凰城。」鳳沉璧回憶那場交談,大部分都關於白筱,洛渠楚向他詢問了五年前如何救下的白筱,似乎對那件事十分的在意。最後,洛渠楚才談到了魔雀與天雀翎。他說,白筱在幫他找風息鍛造令,但她的處境會變得危險,希望自己能與她同行。
「小荷花倒挺會使喚人。」白筱突然覺得洛渠楚還是會擔心人的,心裡有些高興。
「小荷花?」
「外號,我起的。」白筱含糊地解釋著,剛想問問鳳沉璧關於風息鍛造令,鳳凰城有沒有流傳下來什麼記載,忽然又想起十分重要的事情:「小荷花有沒有跟你提起天雀翎的下落?」
「洛先生倒沒有說此事,他知道天雀翎的下落?」
「不,我只是問問,小荷花有時候不告訴我所有消息。」白筱盯著鳳沉璧,聽到洛渠楚沒有說出天雀翎的下落,心裡鬆了口氣。
二人正交談著,忽然,窗欞響動,一隻金葉子插進了窗縫。
二人皆是一怔,但鳳沉璧立刻上前,拿起了那枚金葉子,上面一行小字:「一擲千金,東籬居。」
「萬金堂。」鳳沉璧神色一凜:「我去去就回。」
——
皓月高懸,清風拂影。幽靜的古道中,早已沒有往昔的車馬繁榮,沿途還能看到許多枯松斷木,到處都是破敗的痕迹。
雖然每一年,鳳棲梧都帶著族人回來祭拜,但鳳沉璧五年來從未再踏足此地。五年前的鳳凰城儼然成為了他的心病一般的存在,在沒有找到魔雀之前,鳳沉璧本是不打算再回來的。
月光下鳳沉璧的臉色有些泛白,一向清雅端正的面孔,此刻卻顯得有幾分滄桑,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暗淡了幾分。
白筱最終扯住了他的衣服,不再讓他靠近鳳闕崖,「飼主,你還沒做好回到那裡的準備。」
「我沒有事,筱筱。」鳳沉璧微微一怔,隨即推開白筱的雙手。
「可是飼主……」
「現在重要的是,萬金堂說的是否是真的。」鳳沉璧打斷白筱,堅定地向前走去。鳳闕崖下一片狼藉,在一堆亂石中,蟲鳴聲此起彼伏,一眼望去,崩壞的山石並無不同之處。
「這地方就算是存在過封印,也早已經找不到痕迹了吧?」白筱一邊翻找著土礫,一邊問道,「白天你去萬金堂,他們是怎麼說的?」
「封印不是見到的。」鳳沉璧回答著閉上了雙眼,他周身微光流動,分不清是自身在發光,還是只是月輝籠罩的錯覺。
片刻后,鳳沉璧忽然皺起了眉。
「怎麼了?」白筱立刻問道。
「有些奇怪。」鳳沉璧睜開眼睛,他盯著右前方的一堆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土堆,緩緩地走了過去。
「這裡好像有東西。」鳳沉璧後退一步,叫白筱站遠一點,只聽見「錚」的一聲,白光出鞘,瞬間道道劍氣奔流,頓時,那土堆宛如被一道天雷擊中,霎時間塵土飛揚!
鳳沉璧收劍,急急上前,只見那塵土中,露出了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白筱問道。
土堆下,一截方正的大木盒,顏色暗紅,還畫著奇怪的圖案。白筱伸手擦了擦,頓時更加驚訝:「飼主,這……這好像是棺材!」
「不止。」鳳沉璧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把手搭在棺木上,提著一角,運氣將埋在土中一大半的棺材生生拉了出來。
這具棺材十分的奇怪,只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漆滿了紅色的棺板上,還畫著一個個詭異的符號。
白筱圍繞著這具棺材仔細打量,忽然,她發現這棺材居然壞了一個角,於是她好奇地蹲下去,發現那一角中,竟能看到一隻繡花鞋,更為奇怪的是,那繡花鞋像是一雙新鞋,甚至連半點灰塵都沒有,白筱忍不住拿一根樹枝捅進那個洞中,就在這時,那繡花鞋動了一下。
幾乎就在瞬間,白筱驚恐地大叫起來:
「飼主,這裡面好像有人!這裡面有人!」說著就要撬開棺板。
「別動!」鳳沉璧見白筱有些奇怪,一把抓住了她,但白筱卻不消停,她用力掙開鳳沉璧的禁錮,彷彿不撬開那棺材誓不罷休。
有古怪!
鳳沉璧一隻手牢牢地鉗制住白筱,另一隻手在她的額頭上用力拍了三下,用力之大,白筱的額頭都泛起紅色,白筱彷彿受到了重創,哼了一聲,吐出了一口黑血!
「沒事吧?」鳳沉璧將白筱放開,讓她慢慢坐在地上,白筱只覺得頭彷彿叫人給劈開了似的疼痛,眼前漆黑一片。
半晌,她終於回過了神,心有餘悸:「多謝。」
「你剛剛中了奪魂蠱,小心一些。」鳳沉璧見到白筱似乎無事,鬆了一口氣。
「飼主,這裡面有古怪,必須要開館。」白筱將自己看到繡花鞋動了一下的事,告訴鳳沉璧,然後再次強調道:「那是活人,我能確定,不是幻覺。」
但鳳沉璧卻還是不同意。他方才的觀察,發現這棺上的蠱不止一種。白筱只是運氣好,中的是他識得的奪魂蠱,但倘若染上他不認識的蠱,那方才那一刻,白筱很可能已經斃命。
「無事。」聽完鳳沉璧的擔憂,白筱笑了笑,十分堅定地說道:「我來開。」
「筱筱,別胡鬧!」
「這不是胡鬧。」白筱眨了眨眼睛,似乎相當胸有成竹:「這棺如果出了什麼事,只有我能開,飼主。」
「只是,我要是再變成小狐狸,你可得接著養我了。」
白筱話音未落,忽然身形一動,早已掠過鳳沉璧,她飛步急奔,雙足重重地一踏,就落在了棺木之上。在鳳沉璧還沒有趕到前,青光閃爍,只聽一聲巨響,那棺木已經整個被白筱拆散了!
而身處在棺木之上的白筱,在鳳沉璧焦急的目光中,身形如同一道薄紙,輕飄飄地倒在了地上。
「筱筱!」
白光遮住了鳳沉璧的眼睛,鳳沉璧三兩步趕上去,卻只抓住了她落在地上的衣服,而白筱本人,已經變成了一隻渾身雪白的動物,靜靜地趴在地上。
鳳沉璧連忙試了試她的呼吸,見白筱還有氣息,白筱的身上也不見什麼傷痕,似乎就只是睡著了而已,才稍微鬆了口氣。
上一次見到白筱,鳳沉璧還只是當她是一隻狐狸,靈族脫離獸形,已經數萬年了,只有死亡能夠讓靈族與魔族返祖成為最初的模樣,稱為「獸歸」。
這次是第一次,鳳沉璧能夠以靈族的眼光來看九尾神狸的模樣。儘管時機不對,等待白筱蘇醒的鳳沉璧,望著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對「九尾」產生了疑惑。他蹲在白筱身邊,想抓她尾巴研究,又覺得不是君子該做之事,十分糾結。
白筱蘇醒得很快,她昏睡不過半個時辰,就睜開了眼睛。
「飼主,你看什麼呢?」
鳳沉璧猛地收手,他立刻站起身,遠離了白筱:「沒什麼。」
白筱爬起來,甩了幾下尾巴,抬頭看向他:「你在想我的尾巴?」
「我……」
白筱不等鳳沉璧回答,忽然得意洋洋地說道:「飼主,我有八條尾巴,你想看嗎?」
「八條?」
白筱的語氣頓時驕傲起來:「八條,我們家少門主現在才七條尾巴。」
「少門主他也能變成你這樣子?」鳳沉璧有一絲驚訝,但白筱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問題:「當然不能啦,只有我才有這種獸歸的怪病。我族修行就是靠尾巴算的,人形也能變出尾巴。雖然我族已經好幾千年沒有人能修到九尾了。」
白筱一邊說著一邊抖了抖毛,月光中,她的身體發出柔光,身後的尾巴忽然開始變長,螢火一樣的光芒將它籠罩起來,剎那間,那一條尾巴就像散開的星光一般,散開變成了八條長尾!
「怎麼樣?」白筱此刻彷彿是一個等待鳳沉璧表揚的孩童,眼睛清澈晶亮,八條尾巴在身後搖動著,逆著清輝的身影,有著說不出的神聖。
「很好看。」鳳沉璧覺得自己在這一刻呼吸都輕了幾分,這樣的靈族,對與鳳沉璧來說,已經是存在於古籍中的美麗傳說,他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見到最初的靈族是怎樣的身姿,一時間有些發愣。
白筱十分滿意鳳沉璧的誇獎,她緩緩地朝著鳳沉璧走過去,尾巴又在一陣流光溢彩中變回普通樣子:「好啦,尾巴你也看過了,現在該輪到那棺材里的人了!」
「那不是活人。」鳳沉璧終於回神,他指了指白筱身後,白筱這才發現,原來一直有一個穿著女子衣服的乾屍躺那裡。
「這是怎麼回事?」白筱嚇了一跳,她分明在棺中見到的是能動的活人!
「最開始是活的。」鳳沉璧忽然神情嚴肅地回答道:「就一瞬,你開棺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見了,她還是一個活人的模樣,但也只維持了那一瞬間。」
「你是說,她暴露在棺外的瞬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鳳沉璧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這裡不止一個這東西,我在其他三個方向,感覺到還有三個一樣的東西埋在下面,像一個陣法,中心就是天雀靈的封印地。」
白筱聞言,連忙走近那乾屍,那乾屍已經渾身灰黑,看不出原來的面目,塌陷的眼眶中,眼珠看起來極其奇怪,看起來像兩隻繭。
「她身體已經空了。」鳳沉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聽上去竟有幾分不忍。
「空了?」白筱不懂鳳沉璧的意思,但當她觸摸到那具乾屍時,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具屍體身體里確實空空如也,甚至連骨頭都不存在!
「這不是一張人皮,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鳳沉璧繼續說道:「她的骨頭,血肉,都是在開棺那一刻變成了血霧從眼睛里流出來了。」
白筱聽著鳳沉璧的描述,這十分詭異的邪法她聞所未聞,她儘可能的想在這具乾屍身上找到蛛絲馬跡,於是小心翼翼地翻動乾屍,突然在其手腕內側看到一個烏黑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圖案。
「飼主!」白筱連忙叫鳳沉璧:「我見過這個!」
白筱頭皮發麻,這圖案她前幾天剛剛見過,這正是那風息穀的圖案!
「這是……風息氏的人……」鳳沉璧也吃了一驚,他沉吟了片刻,想到了一件事——二十四年前,風息氏有四個人曾經來鳳凰城找過鳳棲梧,半日後又急匆匆離去。
當年他年紀尚小,但那日正是自己生辰前一日,答應了為他慶生的鳳棲梧與這四人密談后出了遠門,一去就是兩個月,所以鳳沉璧記得很清楚。
看來,這四人那一日根本沒有來得及離開鳳凰城,就已經被人裝在這詭異的木棺中,生生埋在了鳳闕崖下,一埋就是二十四年。
然而鳳闕崖在沒被破壞之前,擁有著萬人的封印力量,使鳳闕崖成為有來無回的地方,這也是鳳凰城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在鳳闕崖下動手腳的原因。所以這個陣法,絕對不是一己之力辦得到的,鳳沉璧想到此處,內心湧上了一股不祥預感。
「飼主你認識這陣嗎?」就在鳳沉璧陷入思考時,白筱的聲音讓他回了神。
鳳沉璧搖頭:「未曾見過,據我所知的典籍里,從未有過如此狠毒的陣法。」
白筱聽到鳳沉璧也不知此陣,沉吟道:「你我都不知道……看來想破封印,我們只能去見他了。」
「見誰?」鳳沉璧問道。
「當然是小荷花。」
------題外話------
一個設定解釋:和隨時能在人和獸之間切換變化的妖精是不同,靈魔是從獸進化成的人類,所謂的獸歸就是指死前返祖成獸形,對大部分靈魔族而言,獸歸就意味著死透了,目前能夠在非死亡狀態下返祖的只有極個別天賦異稟的九尾神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