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導師
【浪費天賦,是最大的浪費——傑斯貝連】
梵倫告別了莉蓮安和羅伊,走向教學大樓,來到那個熟悉的實驗室,叩響了特殊材質的黑棕色房門。直到今日,梵倫仍是猜不透這扇門的鑄造材料,他用手指輕刮著房門,希望得到一些線索。
「進來吧。」房間里傳來了低沉的回答,梵倫猜測,此時大衛正埋頭做著實驗。
梵倫推開門,踏進昏暗的實驗室,大衛果然如預料的那般醉心於研究,年邁的教授抬起頭,看到自己的愛徒,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儘管房間很暗,梵倫卻還是能察覺出導師臉上的笑容,大衛摩恩笑起來很好看,給人以春風滿面的感覺,與平日一貫的嚴肅作風截然不同。
「你這次花了不少時間啊,遇上難纏的角色了?」大衛摩恩一邊拉開窗帘,一邊問道。梵倫被突然襲來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但大衛摩恩卻彷彿對光線的變化沒有什麼反應。
梵倫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著陽光,「恩,是個純紅的烈焰術士,名叫法雅!人們都叫他『火花』。」
「火花——法雅?好像在哪兒聽見過。」大衛努力地回想著什麼,不過最終還是放棄了,「想不起來了。」
「老師,您都多久沒出門了,怎麼可能聽過這些新人的名字呢。」梵倫暗示大衛應該多出去走走。
「恩,也是啊。」教授完全忽略了自己學生的暗示。
大約沉默了一分鐘,梵倫終於開口說道,「老師,有件事我想問您。」
「嗯?什麼事?」
「我想知道關於傑斯貝連的事情。」梵倫試探著。
「為什麼?」大衛的聲音明顯提高了八度,雙眸定定地注視著愛徒,用激動顫抖的聲音拒絕道,「這不是你應該打聽的事情!」
「我想知道。」梵倫不依不饒。
大衛看著梵倫,目光卻比剛才緩和不少,教授嘆了口氣,倒在離他最近的椅子上,略顯疲憊地抬起頭,望著黑色的天花板,不知是在搜尋天花板上的暗紋,還是記憶。
梵倫沒有吭聲,他隱約感到這一次有機會,但他得給大衛摩恩一些時間,因為他相信關於傑斯貝連的事情,絕不是隻言片語話便能說明白的。蓋亞沃恩學院是很出名沒錯,而它出名的原因眾所周知。或許到了今天,有人會說是因為學院曾經的「三大支柱」(內斯比特、大衛摩恩、阿爾弗雷德三位大法師),也有人會說是由於這裡聚集了眾多藍色領域的教授、大師以及天才。但究其根本,蓋亞沃恩學院出名的原因卻是再簡單不過,因為歷史上最傳奇的藍色控法者、時空旅法師——傑斯貝連,曾經就讀過這家學院。這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卻也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究竟傑斯貝連做過什麼,沒人知道,或者說鮮有人知。而大家也總是很自覺地迴避著這個話題,但這一切卻愈發激起梵倫強烈的好奇心。
而其中,最廣為人知的說法是,傑斯與心靈導師,偉大的斯芬克斯——阿哈馬瑞特在法師環塔上進行心靈攻防,傑斯擊穿了導師的心靈防禦,探知了其不可告人的秘密,最終傑斯摧毀了他的心智,他的記憶,消失在維林的暮色中。但梵倫相信,真相往往隱藏在眾所周知的傳說背後。
「你知道我的老友,阿爾弗雷德先生吧?」大衛摩恩終於開口。
「是的,我知道,大衛老師」
「他曾經就是傑斯貝連的導師。」說到這裡,大衛摩恩的臉上浮現出煎熬,顯然,回憶傑斯貝連給他的內心帶來了巨大的痛苦。
什麼?他竟然是……?有誰能想象,如今那個風燭殘年,神志不清的老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傑斯貝連的導師。梵倫的內心強烈地激蕩著,但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然而,即使是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也瞞不過最了解自己的導師,「其實這沒什麼好驚訝的,蓋亞沃恩向來就是一個天才的搖籃,如果沒有過人之處,又怎會來到這裡呢?」大衛的這句話,像是說給梵倫聽,又像是對自己說。但不管怎樣,這句話都沒錯,在蓋亞沃恩學院里,天才並不稀奇,這裡多的是各種各樣的天才,倘若你不是天才,卻在蓋亞沃恩,那才叫稀奇!「
大衛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梵倫預感到真相已經越來越近,因為此時,大衛正在挖掘埋藏在最深處的記憶。梵倫雖然並不擅長心理領域,但對於人類臉部表情的研究,畢竟是每個藍色法師的必修課。
「第一次見到傑斯貝連是在一個冬天,印象如此深刻,是因為那年的冬季,雪下得很大,那場大雪導致了交通的徹底癱瘓,人們根本無法出門。我自然沒想到,這麼大的雪,竟然會有人來敲學院的門。但那確實發生了,那天是我開的門,我著實感到意外,同時好奇是誰冒著這麼大的雪外出。打開學院大門,我看見了一個中年男子,懷裡還抱著一個男孩。說實話我對那男子並沒什麼印象,但那孩子很安靜卻很特別,能感覺到他身上流動著不同尋常的魔力波紋,而更讓人驚詫的是,他的眼睛似乎能讀取你的想法。對於這種古怪的感覺,我當時並不確定,但後來發生的事,證明了我最初的感覺是對的。」
說到「後來的事」這幾個字的時候,梵倫再一次感到了來自大衛內心深處的掙扎與痛苦。但大衛摩恩還是挺了過去,繼續道,「那個中年男子自稱是孩子的父親,要我帶他們去見阿爾弗雷德。說實話,當時,阿爾弗雷德在藍色魔法的造詣遠在我和其他教授之上,特別是他在精神與心理控制領域的成就,更是無人能出其右!這或許就是那對父子來找他的原因,也是後來傑斯打開時空之門,惹出種種事端的開始。」
梵倫敏感地抓住了「時空之門」這個關鍵詞,但卻不明覺厲。
「起先我並不同意,但是孩子的父親一再求我救救他們,否則他們全家都會有生命危險。我一時心軟,便把他們帶到了阿爾弗雷德的實驗室,之後我看到那父親獨自一人出來,從那次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他。」
「所以傑斯貝連的父親拋棄了自己的兒子?」梵倫把「拋棄」一詞咬得很重。
大衛明白自己愛徒的意思,但他只是很平靜地說道,「可以這麼說,但這樣的事換成誰都有可能這麼做……除了阿爾弗雷德。」
梵倫不理解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父母拋棄自己的孩子,但他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大衛摩恩彷彿再一次讀懂了梵倫的表情,「總之那個孩子很特別,特別到會威脅他父母的生命,但是阿爾弗雷德卻非常喜歡這個孩子,這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吧。之後的日子裡,阿爾弗雷德不斷地教給這孩子知識與魔法,兩人相處得非常愉快,甚至在這位老教授的臉上看見了久違的笑容。然而,傑斯貝連幾乎不同其他任何人說話,與其他學生的關係也很緊張,很多學生都反映說,傑斯貝連使用了某種魔法偷窺他們的隱私,甚至抄襲他們的報告,卻沒有一個人能拿出確切的證據來。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傑斯的學習速度很快,快得驚人,幾乎沒有什麼老師或教授能跟上他的學習速度,年紀輕輕的他,發表了大量前沿的學術論文,在當時的魔法界名聲大噪。他主張學術界將研究重點放在心靈操控,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理解人類的精神世界,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他與阿爾弗雷德的關係,也漸漸產生了隔閡。
有一天,阿爾弗雷德跑來找我,說他發現有時候傑斯在練習心理法術的時候,會進入一種特殊的狀態,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而切斷了與這個世界的一切聯繫。起先我並不明白他所說的意思,於是他給我解釋了多重宇宙的存在,而且他覺得傑斯可能是進入了多重宇宙中各時空之間的黑暗虛空,但他並沒有把這秘密告訴其他人,包括傑斯。
後來,經常能聽到他們在實驗室的爭吵,雖然每次都很短暫,卻時常發生。在一次學術研討會結束后,阿爾弗雷德跟我說,他覺得自己與傑斯的關係已經越來越糟,傑斯也愈發沉迷於時空的研究,不能自拔,他擔心有一天,傑斯會控制不住做出傻事來。我建議他把這件事報告給長老會,由他們來處理。而阿爾弗雷德只是搖搖頭,說這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我當然知道他是在庇護傑斯,但是想來,又有哪個導師願意放棄自己的學生呢?
但悲劇還是發生了,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阿爾弗雷德,於是我去他的實驗室找他。可當我推開門的時候,往日那個充滿活力,兢兢業業的學者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神志不清的老人和一張傑斯貝連留下的字條,上面寫著『你不該騙我』。之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有人說:傑斯改變了自己的容貌;有人說:傑斯抹去了自己的記憶;也有人說:傑斯去了其他的時空,然而再也沒人見過傑斯貝連,他就這樣在這個世界蒸發了。」
大衛說完,已是滿頭大汗,他喃喃地說道:「其實我也有責任,我還是對我的老友關懷太少,實在太少了……」說完他便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梵倫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的恩師,傑斯貝連的故事帶給他太多的驚詫,一時之間竟有些語塞。
「好了,傑斯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該走了。」大衛下了逐客令,起身準備送客,身子竟有些顫抖,看來這件事的確對他打擊非常大。
梵倫尷尬地站起身,對自己的恩師行了個標準的法師禮,便朝門外走去。
「梵倫」大衛叫住了他,「你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學生,我不希望你走上傑斯貝連的老路。」一道深刻的悲傷,從面前這位年過六旬的老教授眼中流露出來。望著面前的老者,梵倫心中一陣酸楚。
「我明白您的意思,大衛老師。」但最終,梵倫還是巧妙地躲過了這次正面回答,因為他不想有一天對自己的恩師食言。
大衛摩恩應了一聲,示意梵倫離開,將悲傷與自己留在了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