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考慮
夜色潑墨般撒向世間,轉眼間整個定京城只剩下萬家燈火。
皇宮內,仍是亮如白晝。
興平帝端坐高台,面朝南面的朝臣。大殿正中央,一群長相妖嬈艷麗的舞姬穿著清涼,身姿婀娜的舞動著,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是風情萬種、媚眼如絲。
興平帝抬起酒杯,一口接一口的喝著美酒,只是那雙渾濁的雙眼猶如毒蛇一般緊緊盯著大殿中央的美人。一旁依偎在興平帝身邊的美人眼下心底的不屑和眼中的嘲諷。抱著興平帝的手撒嬌道:「皇上,是不是人家人老珠黃了,您都不愛看了。」
「你這張小嘴啊,什麼都有你說的,可今天在和環湖的那番話倒是聽中聽。」言意之下,現在的話並不中聽,還敢管到他的頭上了。
看著興平帝不善的臉色,麗貴妃有些訕訕的鬆開了手,立即給興平帝的空酒杯添上酒水,賠禮道:「皇上,人家這不是害怕您有了心的美人將人家給冷落了嗎?都說這深宮之中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要是,要是您有了新人還會理人家嗎?」
「呵呵,你呀!」言罷,便不再說什麼。
麗貴妃繼續訕笑著,也不敢再開口。皇后坐在皇帝身邊冷眼旁觀著,心下冷笑。還真以為得幾天寵就不得了了,就興平帝這個性子,這麗貴妃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台上暗流涌動,台下歌舞昇平。這時,一群舞姬忽地背對眾人圍成一圈,隨著音樂一個下腰,中間,一名不同於水藍服飾的紫衣女子輕甩水袖,翩然起舞。
美人忽又水袖蒙面,緩緩展開,美眸微動,一笑傾城。
興平帝手中的酒杯忽地打翻,人也漸漸起身,那雙老眼都看直了,不再清明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飾的垂涎之色。
殿下的孫霽看著高台上的這一幕,心下不屑。這人啊,一旦老了就會老眼昏花、腦子不清醒啊。孫霽搖搖頭,放下手中的酒杯,也專心致志的欣賞起歌舞,看來這次的禮物,老皇帝還挺喜歡的。
當夜,承恩殿便傳出興平帝新封一位不知名的女子為婉貴人。也是當夜,各宮中不知摔了多少瓷器珍品。
「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太后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怒聲道。自古以來,還未出現過這般分封後宮女子的。況且,這女子既不是名門出身,也沒有對皇家,對江山社稷有什麼貢獻,一進宮便封為貴人。她這個老太婆活這麼大歲數還真是第一次見。
看著太后惱怒的樣子,林嬤嬤有些不忍心了,忍不住也埋怨了幾句。只是還是安慰道:「太後娘娘,您也不要太過憂心,還是緊著自己的身子要緊。」
「林芳啊,你說這人怎的就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了呢?」太後有些心累。忍不住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就這般吧,我也老了,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語氣里不無惆悵和心酸。
無論宮內鬧得怎樣雞飛狗跳,龔藺與趙明修這邊倒是一片合樂融融。
「景衡,你特意提出要和我敘敘舊,眼下這酒水都下去兩三壺了,有什麼話還不快說,你可不是這般吞吞吐吐之人。」趙明修略微有些醉意,端著酒杯在自己眼前晃悠著。
聞言,龔藺也不在虛與委蛇,說道:「表兄,你對那個位置有興趣嗎?」龔藺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直言。
話必,趙明修那微微的醉意瞬間消逝,立即清醒。聲音都壓低不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表兄是聰明人,不必我把話說的過於直白,畢竟這宮內人多眼雜。」龔藺笑道。
「你,你別這般笑,笑的我瘮得慌。」趙明修摸摸鼻子。靜默一會兒,趙明修收起他那不著調的神色,正色道:「要說這麼些年我沒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同樣是父皇的兒子,太子皇兄那般模樣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我這,連婚事都一拖再拖。可,母后的性子你也知道。我怕她擔心難受。」
「表兄不必擔心。」龔藺抿了一口酒,繼而又道:「姨母那邊你不必過於憂慮,姨母這一輩子被世俗束縛的太過,若是有人能讓她衝破這一副蠶繭,那人只能是你。」
趙明修怎麼會不知道他母后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劉家名滿天下,她又是興平帝的嫡出,母后又有國公府為姻親,是以,她害怕他一旦走上爭權奪利的路后,便不能回頭,他的母后最大的心愿只是希望他能過得幸福快樂罷了。
可她的母后也忽略了他這個兒子所懷有的野心和抱負。若是平時,他也不會有這般眾多的想法,可,這些事情就像是被他刻意關了閘門的洪水,一旦開了閘,便再也壓制不住。
「你怎的會有這般想法的?」趙明修疑惑道。
「表兄是聰明人,今日既提到了那個武狀元與孫家又聯繫,那我便不相信你真的是眾人眼中那般與世無爭的模樣。況且,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長大,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心中的也有個大概,再者,這江山是你們趙家的,與其讓太子那般的人坐享其成,倒不如在你手中,我這心底還要好受一點。」龔藺難得說這麼多話,讓趙明修十分意外。
可,他知道,龔藺這人現在不正常。
國公府能夠屹立多年不倒,與其家教息息相關,至少,在國公府就算是最不成才的子弟也不會給家裡抹黑惹事。更多的時候,國公府教育出來的子女,個頂個的愛國愛百姓,可以說,在國公府人心中,效忠的或許不是趙家,而是大興的百姓。
但龔藺現在這樣,一點也不像是從國公府出來的人,至少在他提到太子的那一瞬間,趙明修明確的感受到了殺意。沒錯,就是一股子殺意。
再者,龔藺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個下棋者,這大興,這天下在他的眼中好似就是一盤棋局,他們都是棋子,執棋者不在乎誰輸誰贏,但是卻一定不是太子那一幫人。
趙明修不知道龔藺為何會變成這般,所以目前為止不敢給他確切的答覆,儘管在在他的內心深處,是一百個願意。可就龔藺目前的狀況來看,他還是拖一拖為好。對於他這人,不是了解但也算熟悉,還從未看到過他這副不陰不陽的模樣。
要知道,龔藺自小在老國公的教導下長大,習的都是光明磊落的手段,最見不得皇宮後院得那些陰私事,但現在這人顯然是憋著什麼壞招,挖坑等著他往下跳。
謹慎起見,他還是得拖一拖,至少得等這小子正常點再說。
「在容為兄考慮考慮,這事急不得。況且國公府自古以來便不參與奪嫡之戰,你這樣,怕是不妥。」
「這個你不必擔憂,我自有決斷。」
更不正常了,趙明修震驚,這還是以前那個視國公府的榮耀為性命的國公府世子嗎?要是奪嫡失敗,那國公府幾十年基業便要毀在他一人手中,這對以前的龔藺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兄弟,你跟哥說說,你這幾年去邊關,是不是……」
「唉,算了,你還是容我緩緩。」趙明修道。
言盡於此,龔藺便也不再多說,起身告辭。
今日來這端陽宴,一是想重修前世的錯誤,可惜,或許是因為這一世的事情改變過多,導致她的出現也變了,沒有見到人。二便是與趙明修談論今日之事。
他知道趙明修為何這般驚奇,前世的他,將國公府的一切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對陰私手段不屑一顧,一味想著憑藉自己的能力保護親人,延續國公府的滿門榮耀。可最後他剩下什麼呢,什麼也沒剩下。
既如此,要什麼光明磊落,要什麼滿門榮耀,只要他在意的人都在身邊,那便都無所謂了。
趙明興、趙明安,前世的仇怨沒處使,只有記在他們頭上了。
*
兩日轉眼間變過了,天氣一日比一日燥熱。這幾日因著興平帝新封的婉貴人的事情鬧得轟轟烈烈。據說這婉貴人得寵幾日,後宮內的一位嬪妃便流產了,是以引起不少風言風語,可一貫相信鬼神的興平帝卻是難得的堅持,只說那是巧合,一如既往的寵幸那位婉貴人。
又據說,過幾月便是婉貴人的生辰,興平帝念其自由無父無母,孤苦無依,決定大肆操辦此次生辰,到處搜尋奇珍異寶作為生辰禮。太后聞此消息,氣得病了幾日,而興平帝始終不見去看看太后。
無論宮裡怎麼鬧騰,平常人家的日子該怎的過還是怎的過。只是這定京城好似不像是以往那般熱鬧非凡,百姓們笑得真心實意,過得幸福美滿了,總之,定京城的氛圍有那麼些微妙。
而臨遠侯府,因著離權利中心較遠,也沒有被這些事情影響多少。眼下正急著給自家的幺女操辦及笄宴。
臨遠侯府一向低調慣了,可這次是虧欠最多的小女兒,就連那最刻板嚴肅的臨遠侯都沒有反對,反而喜氣洋洋的幫著宴客。
呂璦自打沒有得到國公府和謝府的後續消息后,便也想通了不再糾結了。現在就好好享受生活,珍惜與家人在一起的每一日。同時也不免抱有些僥倖心理,或許避過那一次錯誤,那就算是糾正了。
------題外話------
寶子們,求收藏啊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