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端陽宴(二)
天邊一輪圓月高懸,在這夏夜裡熠熠生輝。
呂璦從竹沁居里出來,一路疾行,來到徐氏的笙安院,剛到門口,腳步還是不由得滯了一滯,終究還是有些難開口。
「阿娘,您歇下了么?」呂璦進門問道。
燈光下的徐氏正在看賬本,聞言抬起頭來,暖黃的燭燈打在徐氏那張未顯年老的清麗容顏上,更是襯托的徐氏溫柔似水。美人抬頭那微微一笑,連著呂璦都不由得看愣了眼。這就是愛她的母親,那個前世被她辜負,傷透了心的母親。
「阿稚,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徐氏笑道。
「你這孩子,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少。阿娘就希望你能開心快樂的長大,有什麼事就跟阿娘說,不用這般吞吐。」徐氏將呂璦拉到跟前,輕揉的挽起她耳旁的秀髮道。
呂璦聞言,心裡更不是滋味兒了。她的阿娘時時刻刻都在為她著想,要是可以,她實在不願意欺騙她。可,有些事情錯一次就夠了。
「阿娘,阿稚是想跟您說,過幾日的端陽宴我就不去了,端陽宴后一日便是我的及笄日,我想在家好好準備準備。」
「就為這事?就為這事你就在那吞吞吐吐半天。我的傻阿稚哦,你要是不願意的事,為娘的不會勉強你,你有什麼事就應當跟為娘的說,不用這般,啊。」
「可,可,可那宮裡送來的帖子上,明確寫著我的名字啊,要是不去,真的可以嗎?」呂璦不由得擔憂道。
其實這樣的宴會不大不小,像他們臨遠侯府這樣的人家,並不足以引起宮中貴人的重視,只要稱病說不去,那也無傷大雅。
只是呂璦不願意再欺騙自己的母親,便有些忐忑。沒想到,她的阿娘還是這般善解人意,更準確的說,是還是這般願意縱容著她這個女兒。
看著小女兒這受寵若驚中又帶著些擔憂的面容,徐氏有安慰道:「沒事,皇家這次的宴會主要辦在和環湖,去的貴女本就不多,你要是不想去,娘來想辦法,不用擔心啊。你啊,只要好好準備自己的及笄宴,以後,可就是大姑娘了。」
「和環湖?今年怎的去那邊了?」呂璦明知故問,畢竟重生是一件玄乎其玄的事,不到萬不得已,這件事是不可以隨意說的。
徐氏便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呂璦,呂璦雖是聽著,但這些她都知道,是以她的思緒便漸漸飄遠了。
前世的她因著總是和家裡鬧彆扭,阿娘就想著讓她多出去散散心,交交朋友。可,天不遂人願,發生了那般的悲劇,最後的她得到什麼呢?因著嫁入國公府時的名聲不好,是以,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當好一個世子夫人該做的事,可到死的那一刻她都不快樂,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
現在,機會來了,她不可以也不能重蹈覆轍,這個端陽宴,不可去。
「阿娘,天色不早了,阿稚就不繼續叨擾您了。至於端陽宴的事,」還未說完,便被徐氏打斷:」這事你不用憂心,阿娘會想辦法,快回吧,好生歇息啊,你瞧瞧,回來這般久了,還是這般瘦。」
「阿娘,」呂璦不由撒嬌。「姑娘家家,要苗條才受看。」話必,一溜煙便走了。
氣的徐氏笑罵道:「你這孩子。」
*
不知不覺間,端陽節轉眼就到。這日的定京城裡,家家戶戶掛艾蒿、喝雄黃酒,甚至許多人家高高掛起自家的大紅燈籠,那叫一個喜氣洋洋、全城歡樂。
皇宮內,興平帝正站在大殿上,那張布滿褶皺的蒼老面龐上,綻放著心滿意足的笑意。這就是他的臣子、他的江山,四海昇平、河清海晏。
大殿下,一群世家子弟也是雄姿英發、朝氣蓬勃,每個人昂首挺胸,做著戰鬥的準備。
時辰一到,殿外鑼鼓喧天,獨屬於太監的尖細聲音叫道:「吉時已到。」
之後,一群人以興平帝為首,浩浩蕩蕩像殿外走去。上了獨屬於自家的車架,自皇城遠遠看去,一行人的車馬像是一條長龍,於定京城內踽踽獨行。
皇宮望星樓上,一襲明黃宮裝的老婦人獨站高台,看著這副景象心中百感交集。皇帝,愈發不像話。靜立許久,直到身邊宮人提醒道:「太後娘娘,時辰不早了,這樓閣上風大,還是,還是回宮罷。」
太后聞言,呼了口濁氣,轉身優雅從容的走下高台。
*
和環湖,人聲鼎沸,一片熱鬧喧騰。
「皇上,您瞧瞧這熱鬧的,都是皇上您的功勞,若不是您勵精圖治,哪裡來的這般景象啊。」和環湖中央的宏偉涼亭上,一個美貌婦人嬌俏道。
她這一席話,儘管馬屁拍的顯然易見,可還是換的皇帝龍顏大悅,引得興平帝哈哈大笑。
龔藺站在和環湖的另一個涼亭內,與幾個世家公子閑聊著。偶然間聽聞這邊的笑聲便也循聲望去。只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和環湖內,一座精美閣樓佇立於水面之上,當前天色尚早,周邊白霧蒙蒙,兩層樓台內人影晃動,幽靜縹緲之意迎面而來。
可,就因這次的龍舟賽是因興平帝一時興起而辦,這座和環樓也只能臨時動工,短短半月便竣工,先不說人力物力浪費多少,就單單造樓的工人便死了兩人。
龔藺皺皺眉,心底有些惆悵。繼而轉身又融入與他人的交談之中。
日頭漸漸移至正上方,鑼鼓喧天之下,龍舟賽進行得如火如荼。一群世家子弟在造價昂貴的龍舟上揮汗如雨,一陣歡呼后,有人奪得桂冠。
「你可知,這奪魁之人是何人?」睿王趙明修站到龔藺身邊問道。
「何人?」龔藺挑挑眉。
看到他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趙明修笑道:「去歲的武狀元,如今的正三品參將,時日一長啊,可能就得是御前侍衛了。」
「正三品啊,可比你這由吏部考功司審查下來的正四品驃騎將軍高了不少啊。」趙明修有些幸災樂禍。
「殿下,我只是探花,他人是狀元。」言意之下,人家的確是憑藉真才實學。
趙明修有些意外,他這表弟自小順風順遂,是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是同輩之人望其項背的人物,像他們這一類人,身上的傲氣也被同時培養出來了。尤其是龔藺,自小孤高自傲,除了入的了眼的以及身邊親人之外,鮮少有人可以與其交心。
眼下這般「謙遜」的龔藺倒還真是少見。這出去歷練幾年變化還真不小,那股子高傲勁兒消下去不會少。
「殿下,繞來繞去,怎的還不說這人到底是?」龔藺知道他想看他笑話,便拉回了話題。
「高泰,白身,祖上就出了他這麼一個高官。」趙明修有些漫不經心的道。
「然後呢?」龔藺又問。
趙明修看他這副模樣,哼笑了一聲:「你小子,還是這般令人厭煩。」嘴上雖是這般說,但還是說道:「孫家二公子最近跟這武狀元倒是相談甚歡。」
言道如此,便也不用多說了。
龔藺若有所思,孫家最近的小動作還真是不少。前世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孫家蠢蠢欲動,只是小動作不斷,大動作倒是沒有,拖拖拉拉好幾年,才參與安王發起的宮變。後來才知,這吏部尚書倒是早就投靠安王了。
不著急,慢慢來,好戲才剛剛開始。
「表兄,咱們兄弟二人倒是好久沒在一起敘敘舊了。」龔藺很少會叫趙明修表兄,一旦叫了,便是有事。
趙明修也知道這個道理,聯繫兩人之前的談話,倒也猜到幾分。於是道:「是啊,自打你去邊關之後,也有好幾年光景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夜晚宴,一醉方休。」
龔藺面上揚起淡淡笑意,低低應了一聲。眼中也浮起淡淡不為人知的暖意。
斷斷續續間,前世的記憶他已經知道全部,是以,許多事情都該提前,婚事是這般,朝代更替也得是這般。
*
臨遠侯府,竹沁居。
呂璦和呂莞一同坐在那棵香樟樹下品茗,微風吹拂而過,香樟嘩嘩作響,為這燥熱的夏日奏起華美的樂章。
看著一派悠閑自在喝茶的呂璦,呂莞有些失神。她這個五妹妹小小年紀,按理說不當有著這般似歷盡滄桑而沉澱下來的恬淡氣質。可呂莞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斷,錯不了。
可想來想去,或許還是離家久遠,父母不在身邊所致,加上,在祖母那樣的性子、能力和手腕之下成長的孩子,怎的會是她們這般及笄之時仍是小女兒家心態的姑娘可比擬的。
呂莞笑笑,終究是呂家的形式致使五妹妹快速成長的,這是呂家對她的虧欠。
這時,一道活潑的女生傳來:「三姐姐這是笑什麼,怎的這般,這般,」呂茜說不出來,但是感覺三姐姐不是很開心,反而有些沉重。
「你怎的過來了,不去和環湖湊熱鬧?」呂莞不答反問。
「五妹妹都病了,我還去甚。」話音未落,又急急道:「五妹妹怎的這般任性,都病了還到這外邊吹風。三姐姐,你也不說說她。」
一旁的呂莞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笑,他們家也就小四這般好騙。
「四姐姐,我沒病,只是過兩日便是我的及笄宴,就不打算去外面了。但名單上有我的名字,只好稱病了。」
「原是這般,還害我擔憂許久。不去也好,這日頭烈得,都熱死個人。」呂茜抱怨道。
姐妹三人就這般笑笑鬧鬧著,日頭偏西,一下午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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