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思想
龔藺主僕幾人各有心思,呂璦這邊便只有她一個人在兵荒馬亂了。
自那次打聽到國公府和謝府的人在清泉寺相看后,呂璦每日日里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等消息。等著如上一世一般的,龔藺和謝大姑娘謝茹箏訂婚的消息。
前世的她,因著端陽宴上的那一次莫名其妙的事故,不得之下嫁入了國公府。但讓她感到絕望的還不只是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被人抓現行,還有龔藺有一個訂婚不久的未婚妻。
無論什麼時候,在一段婚姻關係里,人們都是對後來者抱有極大的偏見,她所遇到的就是這般的情況。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得接受這個不好的身份。
事情發生后,國公府無奈與謝府退婚,她和龔藺成了世人口中所不齒的存在。更甚者,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覺得是她勾引在先,加上,在他們成婚後不久謝大姑娘的過世,更是將他們二人推上了風口浪尖。
或許就是因為上一世的開端不好,也就預示著結局也是悲慘的。是以,這一世里,他不想再趟這趟渾水,無時無刻不在避免著前世的悲劇,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明明前世里,壓根沒有什麼端陽宴封妃、齊王被貶這些事,難道說,因為她的重生導致了許多事都有了偏差?
但現在的呂璦顯然是想不了那麼多了,她只能提前做好準備,避免到時候被自己所無法預知的事打個措手不及。
可她到底該怎麼辦?
說來說去,前世的她在做女兒時,只是一個整日里打打絡子、做做女紅的閨閣千金,壓根不知什麼是謀划未來,在成婚後,也因為在意著那些夫人小姐對她的看法,所以不斷地在打理內務上找補。要是說在掌管一府中饋這件事上,她可以做的井井有條,讓人太不出一絲錯處,可就朝堂事務這一塊,她便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
夜裡,呂璦躺在床上,雙手交疊與腹部,靜靜沉思著。現在的她主要關注的是如何著手幫助未來幾年裡的臨遠侯府度過難關,就算是保護不了臨遠侯府滿門榮耀,闔府上下的性命是一定要保住的。只要保全了性命,一切皆有可能。
可,如何去做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若是想要保全所有人的性命,那麼對上皇家,至少要有可與之談判的底氣。要麼是足夠的利益,要麼是過大的功勞,像是國公府那般,有著黎民百姓做後盾,皇家一般是不會動國公府的。
反觀臨遠侯府,第二條肯定是行不通的,那就只剩第一條,利益。
至於是什麼利益,臨遠侯府又拿的出什麼可與皇家談判的砝碼,呂璦暫時還沒有想到。輾轉反側了許久,呂璦才緩緩睡去。夢裡,是一家人合樂融融、相親相愛的場面。這樣的夢境太過美好,她不願去破壞,所以也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翌日一早,呂璦便按照慣例來到康闌院給祖母請安。呂老夫人因著年紀漸長的緣故,歇息的時間愈來愈短。
因著上輩子在國公府總是面面俱到的緣故,呂璦也算是起身較早的人,可每次一過來,祖母便已經坐在自個兒院中,要麼品茗,要麼看看風景,散散步。
今日的老夫人一身深色織錦的長裙,裙杉上用金絲綉著雍容華貴的牡丹花樣,配上一件同色系的褙子,頭上一塊常年佩戴的抹額,銀白的頭髮上,一根碧綠的簪子規整的插入其中,簡潔明了,一如往日。
「孫女給祖母請安。」呂璦規矩行禮。
呂老夫人笑眯眯的扶呂璦起身,問道:「今日怎的這般早?」
「這天兒愈來愈熱,不比柳州那邊涼快,不怎麼睡得著,就過來陪陪祖母。」呂璦解釋道。
「可是院里的冰不夠,祖母這裡倒是用得不多,這便命人給你拿去。」
親人的關愛就是這般細緻入微,呂璦心下感動,有些唾棄自己的謊言。她根本就不是因為天兒熱睡不著,而是因為心裡藏著事。
「祖母,孫女也不是常常這般,況且,夜裡要是用太多的冰對身子不好,您不必遷就我。倒是回到定京后,陪您的時間愈發少了,祖母可怪阿稚?」
呂璦知道祖母不會怪她,只是想著轉移話題,故意撒撒嬌,鬧一鬧,不然就祖母的那雙火眼金睛,定是瞧得出她的異樣。
果然如呂璦所料,呂老夫人只是笑罵她是個傻孩子,前頭那麼多年裡都是她一人在呂老夫人身邊陪著她度過難關,眼下回到家中當然要好好陪陪父母兄姐,省得以後嫁了人留下遺憾。
又陪著呂老夫人聊了不少時間,府中要來請安的主子也陸陸續續的到來,康闌院一時間熱鬧不已,這已經是近日以來的常態。
眾人在呂老夫人這稍作不久,便要開始忙著自己的事情。呂璦也陪著徐氏到了主院。
臨遠侯府不算大,老侯爺在世時倒是妻妾兒女眾多,這些年過去,過世的過世,嫁人的嫁人,就剩下現在的臨遠侯和呂太傅一家。
不過,呂太傅一家也是居住在太傅府,臨遠侯也就一妻一妾,膝下三個孩子,小妾那裡並無所出,在這府中就相當於一個透明人。是以,臨遠侯夫人也是世家夫人里讓人艷羨的存在。
因著府里的事情少,徐氏倒是經常偷得浮生半日閑,徐氏出生書香世家,她的三個孩子除了呂璦自小不在她身邊教導以外,其餘倆人皆是她教導居多。
但是看呂珞的端方有禮、待人接物遊刃有餘和呂莞的溫良賢淑,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風範便知,徐氏的教導很成功。
儘管對小女兒寵愛有加,徐氏還是不會忘記該要交給呂璦的東西。隔三差五的便要將呂璦叫到跟前,親自教與一些東西。
雖說呂璦在呂老夫人身邊也被教導的很好,但徐氏最想讓呂璦學習的老夫人身上的東西,老夫人倒是沒有教,那就是獨立。
徐氏的娘家也很簡單,父母二人恩愛不疑,就得她和她的弟弟兩個孩子,雖說門戶不高,但是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
自小父親對她的教育也不輸弟弟,所以在她看來,無論什麼時候,人都得學會靠自己,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呂老夫人年輕時曾輔助老侯爺與太祖打天下,算是一代巾幗女英雄,是以,徐氏以為,自己的女人跟在祖母身邊也可以學的很多的。
眼下看來,女兒確實是學的很多,至少身上那股從容不迫是一般人無法擁有的。但老夫人運籌帷幄的心機手段是一點沒學到。
不過,她也知道,現如今的時代不同,沒有那麼多的戰亂,也無需到連女子都要上陣殺敵的地步,加上,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年輕時的野心、慾望或許不在那般強烈,變得平和,也不想自己的下一輩如自己一般過得那般累。
所以,呂璦只學到了一個閨閣千金該學的東西。
但在徐氏看來,技多不壓身,多學多看多讀書是一定沒錯的。
也因此,呂璦現在的房內,總是會有很多的史實、策論等等在世人眼裡男子該看的書。不過這正是呂璦所需的,從前人身上學智慧,習經驗,對自己以後要走的路,一定是會有幫助的。
呂璦在這邊翻看著手裡的書,呂莞在一旁靜靜的綉著手中的嫁衣,沒有幾月便是她要成親的日子,而另一邊的徐氏則是不斷地翻算著手中的賬目。
臨遠侯府不算家大業大,打理起這些到還算是簡單。徐氏忙完后,看向一旁端坐著看書的小女兒,一席銀白色繡花羅裙,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或許是看到疑惑之處,時不時眉頭輕蹙,兩彎細細的柳葉眉,襯的女兒家柔媚天成,但那一臉嚴肅、認真嚴謹的勁頭,又讓人不敢小覷。
察覺到母親的視線,呂璦抬起頭,見到徐氏一臉慈愛的看著自己,呂璦有些不好意思,剛剛她看到的那個史實里,介紹的是一位女子。
要知道,自古以來皆是以男人為天,就算市井間流傳著不少有關許多奇女子的傳聞,那也很少會有寫在正史里的。就算有也是那種漫天謾罵批評的那種,或者是有扶持皇帝登基的從龍之功的后妃,極少有這般憑藉自己一身才能而被記入正史的人。
「阿娘,這位戚娘子為何這般為黎朝皇帝拚命,憑藉她的才幹,就算是朝堂之上容不得她,但她可以按照她的心愿做一名女先生,開自己的書院,一展雄心抱負。可為何,她就這般在朝堂苦苦支持,最後落得個不得善終。」
聞言,徐氏還是有些驚訝,原來阿稚已經看到這兒了。想當初,她閱到這篇文章時,只覺得這戚娘子無比厲害,是天下女子之楷模,也是她視為目標的人物。
可後來,她一次次碰壁之後,方才明白,這個世道對女子而言就是不公的,戚娘子還只是個掙扎到水面之上的人,沉在水底的人不知凡幾,可就連這浮在水面之人仍是落得個沉入水底的結局,其餘還在底下的人,又如何上的了岸。
聽完徐氏自己的見解,呂璦忽地覺得自己不僅狹隘還有些自大了,仗著自己有著一世的記憶和經歷,以為可以護住臨遠侯府。現在才明了,就連戚娘子那般文韜武略的人物都無法改變的局面,就憑現在的她如何完成。若是她是一個男兒身,那麼入了朝堂,只要她有足夠的心機手段,這點心愿應當不難完成。可偏偏她是女兒身,是以這一條道便更加艱難。
歷史上的戚娘子已經足夠優異,但還是無法改變她自身的困局,足以見得這世道對女子的偏見,眼下,她不僅要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還要改變一些自己之前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