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讀
今年的京城果真比往年冷些,一場風寒惹得京城許多人害病,年末最忙的不再是小販反而是那些醫者仁心的大夫們,一家出來又急忙趕去另一家。
冬天格外難過,窮人裹著半舊棉襖子一家子賞雪景,富人披著全新毛裘對著飄飄揚揚的雪花詩性大發,乞丐則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破洞的衣裳無法帶來一絲溫暖,只能祈求上天仁慈停止鵝毛大雪。
不同外頭的寒冷,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就如何解決雪災一事,討論得熱火朝天。這雪來得太急太猛,朝廷提前準備的方案如今完全行不通。
聽著下面上報的受災情況,皇帝痛心疾首,上百間房屋倒塌,死亡受傷人數不計其數,京城如此,那偏僻的地方災情又該怎樣嚴重?
官員們提出的解決方法都是往年的陳腔濫調,只適用於那些小災小害。今年這般嚴重的雪災起不到任何效果,更何況現如今京城風寒肆虐。數量眾多的災民如何安排?傷民大規模感染風寒又該如何處置?
「丞相,你可有何辦法?」皇帝瞧見皺眉思索的丞相,以為他在想什麼辦法。見他不回話也不惱,只是靜靜等著。
丞相思索片刻,回道:「回聖上,今年不同往年,不可再用往年計策。去年只官府衙力參與救災,今年需士兵們加入救災。將其分為三批,一批去近郊找尋孤寺野道,這些皆是構造堅固但極少人居住地方,再將災民遷至那裡,派大夫等一眾人照顧傷者。」
皇帝不知道丞相的方法可不可行,但就討論至今只有這個法子靠譜,嚴肅的神色稍稍柔和些。丞相接著說「一批人搶救被倒塌房屋掩蓋的傷人,另一批去東西市勘察剩餘房屋是否牢固。若人數不夠,則讓百姓加入其中,按工論賞。」
皇帝聽後點點頭,稱讚丞相后發問:「其他人可有其他辦法或補充?」
下首皆是科考出身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沒有一個是蠢笨的。一些不曉得雪災,照搬書籍上的方法被一頓批,一些推脫責任的官員渾水摸魚,現下丞相提出的辦法雖不是頂好的,但也能解決燃眉之急,讓搶救災情有了方向,於是紛紛提出補充讓方案更完善。
皇帝聽到最後的解決方案后,滿意的點點頭說:「善,就照此法做。看其他地方的災況,在此基礎上稍作變更。關於地方的檢察官員,下朝後朕再和丞相商討人選。」
內殿皇上和丞相商討救災細節,周海辰在旁邊安靜地伺候,時不時往火盆內加入炭火,整個內殿暖烘烘的,外頭飄雪,倒是一片祥和。
周海辰見兩人商討半日,終於有歇息的意思,連忙讓小太監送上兩杯茶潤潤喉。
皇上端起茶碗,輕啄一口說:「唉,朕也老了,現在身體也越來越不得力。當年朕剛登基時,丞相便是那年狀元,對嗎?」
丞相從上朝到現在才喝第一口水,喉嚨本就乾澀,不緊不慢地也端起喝了一口,被皇上這一副感情牌打得差點將嘴裡茶水噴出來,堪堪咽下去說:「回聖上,微臣正是當年狀元。聖上龍軀虎筋,哪談得上一個老字?」
皇上爽朗地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哈哈,人不服老不行。朕瞧見丞相一頭黑絲如墨,朕可今早發現長出幾縷白髮了。丞相如當年一般風采,朕每每瞧見你,覺得十幾二十年前的事卻恍如昨日發生般。」
丞相也和皇上話家常,「微臣也就這副皮囊過得去,如今雖看不出老,卻有時力不從心。」
皇上如何看不出丞相話中意思。他和丞相不僅是君臣,在皇上還未登基之前兩人早就相熟,更是多年朋友,於是開口道:「去你的,相府小姐剛剛出生,朕看你是老當益壯。」
丞相只嘿嘿一笑不回答,皇上又說:「朕有時常想,你和朕怕是前世的兄弟,今生才這般有緣。你家兩個公子和朕兩個皇子皆差一歲有餘,你家生了孩子,朕後宮就傳來喜訊。如今也不知道朕能不能得一個公主。」
丞相想到家中小女兒,怕皇上又腦子抽抽要下旨結親,含糊道:「聖上集天下福氣貴氣於一體,必定心想事成。」
皇上把茶碗放在桌上,終於開口說自己的打算:「你家大公子是太子的伴讀,現如今二皇子也差個伴讀。朕不想再勞心從百官宗親中挑選,你家二公子朕聽聞雖有些淘氣但心善機敏,讓他給二皇子做伴讀,如何?」
可不是淘氣嘛,人家兒子和自家兒子打了一架,人家什麼事沒有,擔驚害怕沒幾天接著招貓逗狗去了,自家倒霉孩子躺床上生病幾天,還把自己大哥染病了。
皇帝想過丞相會開口客套的羞愧幾句,沒料到丞相開口就是反對:「聖上不可,犬子淘氣非常,堪稱是魔星轉世。日後若是做了二皇子伴讀,怕會帶壞二皇子。」
皇帝實在想不出自己這個二兒子能再調皮到哪裡去。他對大兒子十分嚴厲,因為大兒子已經是唯一的儲君,將來要繼承皇位必須如此。而二兒子只要不闖出天大的禍事,自己都能遮掩過去,他對自己的嫡次子終究有幾分心疼和愧疚。
而那些嬪妃所生的庶子別說太子,他們連二皇子的一半聰慧都比不上,根本入不了皇上的眼。皇上之前就和賀崇州談過關於伴讀,賀崇州總是嫌棄那些人唯唯諾諾的,皇上就想到相府二公子,不求兩人學習互相督促,兩個小孩日日相伴玩鬧,也能免得賀崇州在深宮中寂寞。
丞相見皇帝沒有收回想法的樣子,咬咬牙說:「兩子性格實在太過相似。若是他們相處間爭吵打鬧,微臣倒也不必擔憂。只怕兩子一見如故……」
皇上這才如夢方醒般,腦海里閃回一個個畫面。兩個『賀崇州』在他面前嘰嘰喳喳吵鬧,太學的太傅師傅們整日來訴苦,太監們哭訴:東邊的宮殿被陳鈺和賀崇州拆了、西邊的宮殿被陳鈺和賀崇州燒了……想到此不寒而慄,皇上尷尬地咳嗽一聲說:「丞相所言甚是,朕未考慮完全,二皇子伴讀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丞相和皇上又下了幾盤棋,周海辰早早退下準備皇上的膳食,回來就可勁給丞相使眼色。丞相覺察出時辰不早便向皇上告退,皇上客套幾句就讓他退下。
正當丞相踏出內殿時,皇帝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京中風寒之勢兇猛,自打二皇子從相府滿月酒回來便得了風寒,一連就是半個月,前幾日太子照顧二皇子竟也染上風寒。丞相一家還需多加小心。」
聽完,聰慧如丞相怎麼會想不通這裡面的官司,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燒得他五臟廟俱疼。丞相強忍怒意、面色平淡地謝過皇上,出了內殿又回絕了周海辰徒弟要送他出宮的好意,步履匆匆地往宮門口走去。
周海辰關注著小太監們擺上膳食的動作,憋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語調帶笑地說:「方才丞相腳步匆匆,今天相府二公子怕是少不了一頓打。」
皇上想到自己那個倒霉兒子,自己兒子還是自己心疼,沒好氣地說:「一頓?便宜他了。」
丞相在內殿聽了皇上的話,氣得差點撅過去。他自然知道陳鈺的脾氣,滿月酒之後陳鈺整個人狀態不對,他只以為又淘氣了。沒想到是惹出這樣的事,他強壓著怒火回府就直奔金梓媛的院子,問金梓媛:「陳鈺呢?」
金梓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說:「今日他沒有出去,許是在他自己院子或者鏈兒的院子里。怎麼了?」
丞相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怎麼了?闖出禍事了。快步衝出房間對廊下下人大吼:「去藤書院、蘭棋院,把你們二少爺找來!」
下人何曾看過自家老爺這般暴跳如雷的樣子,連滾帶爬地過來了。金梓媛也急了,只當他在朝堂上遇事心裡不痛快,回家對孩子發脾氣。
夫妻倆一頓吵,金梓媛非要讓丞相說出到底出什麼事了。丞相心疲力竭地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放下一句話:等他來了自己說。再也不開口說話。
沒一會陳鈺皺著一張臉來了,後面跟著陳鏈和那個可憐的下人。原來那個下人先去的藤書院尋陳鈺,恰巧今天陳鏈休息,就將老爺如何生氣以及尋陳鈺的事全說出來。陳鏈知曉自己父親性格,沒有大事發生不會如此大動肝火,心裡不落忍也一同跟來。
丞相一杯杯茶水下肚,情緒稍稍平復。瞧見陳鈺一步分成三步走地挪進來,火騰地一下上來了:「跪下!告訴我,二皇子為何在相府滿月酒後得了風寒?」
陳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心想自己如何也逃不過這場劫,便囁嚅著把那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一旁替陳鈺說好話的金梓媛,啞然失聲。沉默寡言的陳鏈也沒等父親招呼,輕車熟路地去書房拿戒尺。
剛吃了奶才午睡中的陳歡逸猛地嚇醒,就聽見隔壁房間傳出陳鈺鬼哭狼嚎的哀嚎聲和哭聲。驚嚇之下,嬰兒下意識地哭泣起來。一旁的金嬤嬤連忙抱起陳歡逸,柔聲哄著:「小姐莫怕,小姐莫怕。只是二少爺做錯了事,正在被老爺責罰呢。」
翌日,京城有一傳聞沸沸揚揚傳播起來。相府二公子不知道惹了什麼事,丞相大人下朝回家連官服都沒換按著就是一頓胖揍。可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只是相府二公子和二皇子兩人從此結下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