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爛柯坐隱
翰翰冰海，白凌橫生，犬牙差互。
冰海之上，寒氣繚繞，沁人髓骨。
皎白的冰面上，反射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灼目光線，晃得人睜不開眼。
可是冰海上的對峙之人，顯然並不在意這些。
「你們計家終究不能置身事外啊！竟然派你來了！」
一個黑袍鳩面的中年男子，聲音陰森地說道，嘴角還流露出一抹寒氣逼人的笑容。
在他身後，還站立有幾個打扮各異的修士，虎視眈眈地注視對面的老者。
這些人中，就有當日襲殺三清宮眾人的、自稱玄蛾的男子，以及他身側的黃衫女。
「雖然已經是故舊往事了，但是北地三聖的名頭，還是不能落下的！」
老者孤身一人，面對如此多的強者，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意。
甚至，頗有幾分成竹在胸的感覺。
他雙手背於身後，一襲灰白長衫，隨著獵獵寒風舞動，頗有仙人之姿。
蒼髯白髮，亦不住的飄拂著，似虯龍翻飛一般。
不過，最讓眾人注意的還是，他那藏於身後的右手——正做圍棋拈子之狀。
一枚忽黑忽白的棋子，正在他那兩指間，不住的閃爍著光芒，給人一種似夢似幻，亦真亦假的感覺。
「哈哈！北地三聖！數千年前的事了，還拿出來說道說道，你這老頭子還真不害臊！白活了這些年了！」
黑袍人聲音陰鷙，透露著一股嘲弄的意味，
「自從那什麼棋聖計緣，隕落在當年一役后，你說你們計家還剩什麼？
「不過是靠你們幾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和那護族大陣，死死支撐到現在罷了！苟延殘喘之輩，還敢在此放肆……」
「住口！！」
不等這黑袍人繼續說下去，那老者就厲聲怒喝道。
此刻的他，面上血色湧起，周身靈氣攢動，一副隨時都要出手的樣子。
「先祖名諱，也是爾等魔道宵小可以提及的嗎？
「區區不才，未能將先輩遺訓完全領會，但收拾你們，還是綽綽有餘的！」
當老者口中吐出最後一字的時候，一張幾近無形的大網，從天而降，將眾人所在冰海籠罩其中。
冰海無垠，羅網無限。
細細窺覷下，才能發現，這遍布天地的羅網，竟然更像是一個棋盤。
只不過這天地太廣、棋盤太大，單單就一個格子，就足以將對峙的兩方包容其中。
老者那背於身後的右手，也在棋盤落下后，緩緩伸出。
方才還變換不定的棋子，此刻也化作了純黑之色，被其緊緊拈在雙指間、呼之欲出。
「嘿嘿！你這棋陣，比起傳聞中『以天地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的棋聖計緣，可差的遠了！」
黑袍人感受著從周身傳來的說不清的異樣感，口中還是不肯討饒般地強說道。
可是，他身後的眾人就不能像他這般輕鬆了。
口中雖然未吐露片字只言，但這棋盤落下后的煌煌靈壓，就足以讓他們不敢大口喘氣。
全憑著運起的周身靈力和護身法寶，強撐著一口真氣，才能做出毫不在意的表現，以免讓自己露怯。
「宵小還敢妄言先祖名諱！！」
「參差烏鷺，楸枰縱橫！」
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從老者口中一字一頓地吐出，卻好像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而這句話，也猶如敕令真言一般，遊盪於這片天地，試圖驅使著其間的靈氣。
頃刻之後——
「倏——」
一道宛如鐵鎖橫江般的靈氣匹煉，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其將往何去，甚是突兀地出現，將整個冰海橫貫而過，一分為二。
這靈氣匹煉的出現，引得對峙的魔道眾人心中一陣驚疑。
不僅是這匹煉的縱深廣闊，還有這匹煉出現后引發了自身體內靈氣的異動，連元嬰都有一種幾欲破體而出的錯覺。
但是，這僅僅是開始。
第一道靈氣匹煉盤桓駐定之後，又有數十條接踵而至，彼此相互勾連、交錯縱橫。
若是從高空之中，俯視而瞰，就會發現，這些靈氣匹煉正好縱橫十九道，成星陣之勢。
而眾人則被這陣勢，圍獵其中，彷彿困獸一般。
「小看了這老小子了！！」
黑袍人嘴上並未言語，但是心中已經暗暗湧起數十種應對，卻又一一否決。
但是他身後的一眾魔道之人，卻已經難以自持，在一陣氣血狂涌之後，紛紛噴出一口鮮血，然後開始原地打坐起來。
見此情形，黑袍人雖然想痛罵幾句不爭氣的東西，可是礙於眼前大敵，也只能暫時忍下。
他抬首望向開始緩緩浮空的老者，喉嚨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像是偷偷吞服下什麼丹藥。
而後，向著那老者朗聲贊道：「不愧是北嶺計家三千年一遇的天才！！
「這陣仗，怕不是已經將『爛柯坐隱』修鍊到了『通幽』之境了吧！
「不過也就『通幽』罷了，何足道哉！嘎嘎——」
黑袍人稱讚之聲忽然一轉，陰鷙的聲音再次響起，沖向半空中的老者凄聲譏笑起來。
與此同時，他一身的黑袍無風自起，帶起陣陣朦朧黑霧、飄向四方。
這黑霧不斷溢散瀰漫間，顏色不減反增，顯得愈加濃厚。
方才因為靈氣匹煉來襲，而皸裂開來的冰海，此刻又重新開始冰封，變成鐵板一塊。
也是直到此時，半空中老者才明白，這一方陣圖的變化，是由何而來！
「汝等是有備而來啊！！」
老者雙目微眯，死死盯著下方的黑袍人。
對方雖身困星陣之中，卻不見有絲毫慌亂與讓步的意思，反倒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鎮定。
「那老夫就，落子吧！！」
懸浮在半空中的老者，將右手中的那一枚黑子，向著下方縱橫交錯的圍獵星陣，緩緩落下。
而這方冰雪天地間的冷冽靈氣，也隨著這一子的落下，如驟風般，向其席捲奔騰而去，引起獵獵嗚鳴之聲。
與此同時，不同於老者落子的恢恢氣魄，又有一道道悲鳴陰風從下方冰海上呼嘯而過。
黑袍人雙手托舉，口中咿呀作響，似聒噪烏鴉吟唱一般響起。
「瀚海凝冰，愁雲慘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