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富貴(2)
躺了一陣,藍玉煙忽然坐起身來,她靜靜凝望著眼前橫流的小河。
小河泛著粼粼波光,緩緩而流,流去遠方天地相接之處,它沒有大浪大濤,有的卻是一片寧靜淡泊。
藍玉煙喃喃道:「我葬在此處,也是很好的。」
鐵有財心中不勝酸楚,他強作一個微笑,向藍玉煙道:「不好,我覺得一點都不好。」
藍玉煙扭頭問向鐵有財,道:「怎麼了?這裡的風景很美,安安靜靜,少有紛擾,我覺得此處很不錯呀。」
鐵有財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很好,你葬在那裡才算安眠。」
藍玉煙驚奇問道:「什麼地方呀?」
鐵有財笑著說:「就在前面,要一直走,一直走,走很久才會到。」
藍玉煙笑道:「那豈不是要走到天涯海角?」
鐵有財望向她,道:「那裡比天涯海角更遠,所以咱們要一直走一直走,才能到達。」
藍玉煙淺淺一笑,她已聽出鐵有財的心意:他心中捨不得我。唉,可惜我沒幾日好活了,若我能活得長久些,我也願意陪你一直走...
「鐵門主,我想吃烤兔子,你去捉幾隻兔子來,咱們烤著吃吧。」隨即,她向河邊走去,忽然回身向鐵有財一笑,道:「我要去河邊洗漱,你可不許偷看我。」
鐵有財也是一笑,道:「呀呀呀,我竟得為幾隻兔子失卻了大飽眼福的機會。本門主得快些動手捉兔,說不定回來時能見些旖旎春光呢。」
藍玉煙俏臉一紅,啐了一口,暗罵了句:「壞傢伙。」便走去河邊。
鐵有財大笑幾聲,跑去林邊捉兔子去了。
一想佳人正在小河邊寬衣沐浴,鐵有財一顆心便怦怦直跳。這麼美的人兒,若說不想偷看,那是大大的假話,可要真偷看了,堂堂鐵門主立刻就成了登徒浪子,實在大失身份。
「罷了,我非好色之人,何必去看姑娘洗澡,還是先捉兔子吧。」主意是定下了,可他便立刻開始覺得後悔,心中不住暗罵自己是個十足的大獃子。
懷著悔青了的腸肚,鐵有財在林邊尋著兔子的蹤跡。這裡野兔甚多,鐵有財的身體更比之前強橫了許多,他行動極是迅捷,不多時已將三隻兔子抓入手中。
鐵有財又撿了些柴火,提著兔子走去河邊。
他雖滿心綺念,卻不願向河邊多望一眼,生怕自己做了非禮之視。
目光正不知該落向何處時,鐵有財赫然看見一個人。
甫一見那人,鐵有財登時火冒三丈:「本門主尚不敢多看一眼的景緻,倒讓你先飽了眼福!」
這人是個白面書生,他帶個青冠,穿身粗布青袍,面前支了個小桌,桌上陳著鎮紙硯台。
書生端坐在地,全神貫注提筆作畫,他看幾眼河邊的正浣洗長發的美人,便執筆在紙卷上畫一陣。
鐵有財正想呼和,不意卻將河邊的佳人看在眼內。
藍玉煙脫了外衣,只穿著薄薄的白衫。此刻,她蹲坐在河邊,露著皓臂,伸出玉手,一把把將河水捧向長發。
黑髮如瀑,佳人如玉,綠草河邊,素手浣發,真是說不出的美。
本來,茵茵綠草間橫流一條水光瀲灧小河,這已是寧靜美好的景色。忽然,景中多了個浣發的佳人,便要讓這景色再美上十分。
鐵有財望之而痴,久難回神,心想:藍姑娘真畫中人也!想來,那書生並無好色之心,他或也覺得眼前情景美如夢幻,才要將之都畫在紙上。卻不知他是否有生花妙手,到底能將藍姑娘的風姿畫出幾分?
書生專註得緊,鐵有財來在身邊,他竟半點不察,仍在全神作畫。
鐵有財看向書生的畫,這一看,他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鐵有財是個極少生氣的人,遇見什麼樣的事情,都願一笑了之。
奈何眼前之事實在讓他忍無可忍。
他提起手中柴火便向書生的腦袋上打去。
鐵有財下手不輕,直將書生青冠打落,散下滿頭黑髮。
書生猝不及防,突然挨打,驚得大呼:「哎呦喂,哎呦喂,你…你為何打我!」
打罷,鐵有財仍覺憤恨難平,一腳蹬在書生肩膀上,直將他踢翻在地,人倒了,連小桌也一同帶翻,桌上硯台扣在書生臉上,黑墨將書生潑成了大黑臉。
鐵有財喝罵:「無恥書生!你畫的…畫的都是什麼東西?」
一邊說,他一邊踢,直踢得書生滿地打滾慘叫連連。
藍玉煙正在河邊洗頭髮,忽然聽見身後呼叫,她轉過身來,赫然見鐵有財正在打人。
她忙跑來鐵有財身旁,見一滿臉黑墨的書生躺在地上陣陣哀嚎,她攔下鐵有財,問道:「鐵門主,你打他做什麼?」
鐵有財怒氣未消,又踩了書生兩腳,道:「登徒浪子,無恥窮儒!」
他轉向藍玉煙,道:「藍姑娘,這個書生…這個書生…」
話到嘴邊,鐵有財卻覺得說不出口。
藍玉煙正滿頭霧水時,書生忍著痛起身尋找畫作。
他拾起畫,見畫上已多了一條長長的筆痕,想來是被人踢翻時,沒握住筆,才將一條粗長筆墨添在畫上。
書生登時仰天哭喊,道:「啊!我的畫啊!這下全完了!適才的高妙境界我又到何處再去尋覓?過了此際,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再畫出這樣的佳作!悲乎哀哉,痛當奈何!奈何!」
「奈何你個頭啊!臭書生!你畫的都是什麼東西!氣死我了!」這次發怒的人不是鐵有財,而是藍玉煙。
那書生將畫拿起時,她便能看清畫作的內容。
畫卷之內雖有長長一筆,不很和諧,畫中人卻不受其礙,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畫中的女子正是藍玉煙,她在溪邊浣洗長發,一張嬌容與那長長的秀髮均生動無比。
不過,畫中的佳人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
真箇是一絲不掛,纖毫畢露,什麼都畫出來了。
書生手是妙,將美人畫得玲瓏有致,風情萬種。
拋去艷俗之氣不談,畫是好畫。
偏偏,他這幅畫是讓畫中原主瞧見了,偏偏畫中原主又是天魔宗之主的大千金,要讓她心平氣和鑒賞自己的胴體,那是萬萬不能的。
藍玉煙只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輕薄侮辱,她又羞又惱,扯著書生的頭髮,使勁晃著書生的腦袋,恨道:「好你個色膽包天的臭書生!竟敢…竟敢將我畫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