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丞相有「兒」初長成
一台裝飾精巧,紅緞作幃,四角墜著金黃垂纓的轎子,經過喧嚷的街道,徐徐駛向丞相府。
「這些東西真沉。」轎中少女美眸上翻,一臉不開心地望著垂到額前的那一排步搖墜子,不自在地晃動了一下勾勒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的長裙,「還有這衣服,里三層外三層的,一點兒也沒有男裝舒服。」
說著,她隨手摘下頭頂的幾根裝飾最繁雜的金步搖,扔在一旁:「這回輕快多了。」
此時京城的右丞相府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而平時一向大門緊閉,威然懾人的丞相府,今天也「不負眾望」,不僅府門大開,而且府上所有人都迎了出來,整齊劃一地列在大門兩側,似在等待什麼十分重要的人。
而前來看熱鬧的人,卻並不是因為丞相府今天的一反常態,而是因為丞相夫婦要迎接的人。
「這是幹什麼哪?」路過的男子向早就站在門口的婦人道。
「聽說右丞相的女兒今日學成歸來,丞相舉門同慶,要為她接風洗塵呢!」
「不就一個卑賤的女子嗎,擺這麼大的陣仗幹什麼?而且,女人學藝這種前所未聞離經叛道的事,這右丞相怎麼不僅不以為恥,還引以為豪,莫不是昏了頭了?」
「人家活了五十多歲,就生了這麼一個女兒,還不捧在手心裡當寶兒?何況右丞相一直把這個女兒當兒子養,讓她拜師學藝對他來說算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可不是嘛!」聞言,另一個婦人饒有興緻地接道,「據說,這次學的還是武功哪!不愧是丞相的女兒,連學的東西都這麼冒天下之大不韙……」
「天哪!學武功?哪有女人學武功的,莫不是這丞相真想讓他當一輩子男子,不嫁人了?」
「你瞎操心什麼?人家可是丞相千金,嫁不嫁人巴結的人都多了去了……」
人們正議論著,一台裝飾精美的轎子穿過人群,落在了丞相府門口。
感覺到轎子的震動,轎中昏昏欲睡的人急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將之前丟在一旁的簪子胡亂插了回去。
「請小姐下轎~~」為首的轎夫高聲道,隨轎的丫鬟聞聲,上前撩起轎簾,而與此同時,等候在門口的一個小廝已拿著踏腳上前,利落地放在轎子旁。
正在眾人屏息以待,想知道這轎里坐的是個怎樣離經叛道、與眾不同的人物時,只聽「普通」一聲悶響,一個火紅的身影從轎內一躍而出,直接掠過踏腳,穩穩地落在旁邊的空地上。
眾人嘴角微微抽搐:不愧是貝當男子養大女人,連下轎都這麼……驚世駭俗。
「阿爹阿娘好!」眼尾掃過站在門口的眾人,少女道。
此時的少女,一半青絲盤在頭頂,似個青螺髻,一半垂在腰間,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如果忽略她剛才「霸氣側漏」的行為,應該是個標準的美人,而之所以說那盤在頭頂的「似」個青螺髻,而不是「是」個青螺髻,是因那個髻上胡亂地插著幾根發簪,七倒八歪,連累得頭髮也凌亂了許多,看不清原樣。
「你……」見此情形,丞相夫人倒是沒什麼反應,畢竟女人都是感性動物,重逢的喜悅早已淹沒了心頭的詫異,而丞相則不然。
右丞相馬吉瞪著跟前「面目全非」的女兒,一抹怒意掠上眉梢。
「阿爹!」少女道,歡呼著繞過丞相,抱住了府上的老管家,那熱絡親昵的模樣,全然不知這頭的真爹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噗……」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女兒!」瞥了眼怒火就要上頭的夫君,丞相夫人忙跑過去把女兒和一臉懵逼的老管家拆開,「你父親在那兒呢!」
「啊?哎嘿嘿……」琉璃訕訕一笑,忙撲向正真的阿爹,卻被某人伸手攔在一臂之外:「我不是你親爹,管家才是,找他去吧你!」
「哎呀,別嘛爹爹,您不是我親爹誰是我親爹啊?您可就我這麼一個女兒,忍心不認我嗎?我這不一激動沒細看,認錯了嘛!我還能不認識您嘛,忘了我娘也……」正說著,忽然感覺背後傳來一陣殺氣,琉璃縮了縮脖子,急忙改口,「忘了我自己也不能忘了您啊!」
「哼,從小就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哪個人學的!」馬吉嘴上嗔道,臉上的怒意卻在聽到女兒的話后煙消雲散。
紫禁城。
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爍著燦爛奪目的光芒,富麗堂皇的殿宇,森嚴有序的衛兵,無不彰顯著皇權的神聖威嚴。
「皇上駕崩了!」突然,一個老太監跌跌撞撞地從勤政殿里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哭喊。
「皇上……」慈寧殿里,一頭戴彩蝶戲花玉步搖,身著雲紋長衫的婦人縴手一抖,書卷散落一地。
待婦人趕到勤政殿的時候,裡面一片死寂,只有幾個太監婢女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一口大氣兒都不敢出。
「奴才參加皇后,皇后吉祥!」見到婦人,眾人忙道。
「吉祥什麼?!皇上都沒了怎麼吉祥?!沒眼力見兒的蠢奴才,想被滅族嗎!!」皇后帶著哭腔嗔道,快步走到床邊。
金色的帷帳從房頂垂下,朦朧了床上人的身影,彷彿他與她之間隔著的那道波詭雲譎的屏障,她看不清裡面,他也猜不透外面。
這,大概便是所有皇家人的悲哀,近在咫尺卻不能推心置腹。
「宇峰啊……」望著那張熟悉而親切的臉,皇后嘆息一聲,抬手整理起男人的衣衫,淚水卻隨著那手臂的一起一落,悄然而落。
她不會像個單純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進入這個爾虞我詐的皇宮后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將所有的苦,默默地咽回心裡。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奴僕們腿都跪麻了,太子還未出現,倒是其它的皇子聞訊趕來,陸陸續續地跪了一地。
「太子呢?!」身為此時皇宮裡權力最大的人,婦人不怒而威,厲聲道,鳳眸掃過地上的眾人,幽怨凌厲的目光,似乎要將人射穿。
被這目光一掃,痛哭流涕的眾皇子立即止了哭聲,一個個正襟危坐,噤若寒蟬。
「回皇后,太子去城郊的土地廟布施了。」片刻的寂靜后,一個太監打扮的人鬼魅般從大殿的柱子后現身,回稟道。
這人高大魁梧,太監服穿在身上緊繃繃的,似乎稍一用力就會四分五裂,但沒人敢質疑他的身份,因為眾所周知,皇宮裡有一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組織,叫皇家暗衛。
「這個不肖子!成日東遊西逛不務正業,一點兒儲君的樣子都沒有!他忘了自己是太子,忘了自己還有個病入膏肓的父皇了嗎?!」婦人怒吼,用力一甩袖子,將桌上的杯盞糕全掃到了地上,「立即讓他給本宮滾回來!!!」
丞相府。
「小姐,你等等我!」一個梳著雙螺髻,看上去不過豆蔻年華的小丫鬟對前面的紫衣男子道。
這個剛回府不久的大小姐果然如傳言中所說的那樣,一點兒正常女子的樣子都沒有,平日里不施粉黛也就罷了,還喜穿男裝,而且隔三差五就要出府一趟,鬥雞走馬逛妓院無所不通,比有些紈絝該紈絝。
不過,主子再離經叛道,倒也妨礙不了她什麼,不過主子那迅疾如風的腳力,可就真真苦死了她了。
每次為了追主子,她都累個汗流浹背頭暈目眩,導致她時常會生出一種不是自己在伺候人,而是在被人磨練的錯覺。
「小雨,你也太慢了。」聞言,琉璃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被遠遠地甩在身後的小丫鬟,道。
她剛滿月的時候,因一道士的不祥預言,被父親送到鄉下撫養,五歲時才被接回府,之後又因淘氣屢次受傷,在十三歲時,被父親送到天門山習武。
琉璃掐指一算,自己在丞相府生活的時間,前前後後加起來不過八年,野慣了的她還真不適應千金小姐那種循規蹈矩的生活,這樣成天被一個小丫頭形影不離地跟著,就像被捆了根繩索一樣,渾身都不自在,之所以走得那麼快,就是為了讓那個執著得讓她鬧心的小丫鬟知難而退。
「小姐,奴婢知錯了!」琉璃的話如當頭棒喝,小雨應了一聲,忙發足狂奔。
只見一道攜沙帶土的疾風掃過,小雨已站在了琉璃面前。
猝不及防地被嗆了一嘴土的琉璃,望著幾乎趕超自己輕功水平的奔跑速度的小丫鬟,目瞪口呆。
「呸……」吐出嘴裡的土沫,琉璃驚訝開口,「小雨,你……」
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可以走得這麼快,真是深藏不露啊……不待琉璃感慨完,面前的少女突然身子一晃,「普通」一聲倒在了地上——休克。
「呃……」琉璃一臉黑線,原來這貨是神奇不過三秒的屬性。
再睜開眼,自己已躺在小姐的閨房裡,而小姐早已不見了蹤影。
「唉……」小雨無奈地扶額,小姐不會又去那個地方了吧?
此時,京城一條小巷的土地廟裡。
「太子,太后命您立刻……回去。」一黑衣男子走進土地廟,對正拿著食盒給乞丐流民分發食物的錦衣公子道。
他本想把太后的話一字不差地告訴太子,可那個「滾」字他實在說不出口,便在停頓了一下后,直接略過。
「什麼事?」太子不以為意地道,手中動作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