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歲月是把殺豬刀
「是皇上……皇上駕崩了……」
「什麼?!」手一抖,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盒蓋骨碌碌滾了一圈,食物也盡數灑了出來。
「備馬!」
剛走進巷子,一錦衣華冠的少年便騎著高頭大馬從巷子里沖了出來,差點撞到琉璃。
「……」望著似曾相識的背影,琉璃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時,馬上人已經奔出數丈,變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黑點兒。
「又眼花了。」
自回府至今已有七日,每日她都會按著當年的那個時間,來到當年相遇的那座土地廟,尋找當年因為送自己肉包子而結識了的錦衣公子。
自當年那驚鴻一瞥,她便情根深種,一發不可收拾,五年前因一次意外與錦衣公子分別後,她便相思成疾,只覺得這世間的萬水千山,無一是他,卻又無一不是他。
「唉……」嘆息了一聲,琉璃繼續向前走。
剛走進破廟,一個散落在地的食盒便引起了琉璃的注意,這食盒是上等的檀木做的,做工精巧,似曾相識。
正要過去看個究竟,一個看上去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少年闖入了她的視線。
這個少年個頭、身段都與當年那個錦衣公子十分相似,雖然這沒有任何漲幅的個頭看上去頗有些長殘了的節奏。
「我要吃包子!」想起她和錦衣少年都知道的梗,琉璃脫口道,伸手便去拍少年的肩膀。
五年不見,她心裡還有些小歡喜小膽怯,歡喜的是與心上人久別重逢,膽怯的是怕心上人的臉和他的個頭兒一樣,打斷了通向美男的節奏啊。
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你誰啊?」少年一驚,逃出兩步道,轉過身的剎那,一張圓到看不見下巴的臉映入琉璃的眼帘,琉璃一怔,剛綻放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不會吧,竟然和自己最壞的猜測不謀而合,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你怎麼了?」瞥了一眼突然衝過來卻又一言不發的少女,少年詫異道。
「沒……沒什麼……」乾咳兩聲,琉璃認栽地扯出一個寬容的笑容,算了,不必在意容貌,她喜歡的是他的人品,人品啊。
「包子還我,」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琉璃狡黠一笑,對少年伸出一隻手,「欠我五年的包子!」
自破廟那一遇,他與她便成為了好兄弟。
他們經常在一起劫富濟貧,直到五年前,因為一些事陰差陽錯地分離。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知道她最喜歡吃的就是肉包子,每天都會給她買的。
「我靠,打劫啊你!」聞言,少年如遇強敵,一躍三尺,「要這麼多包子?怎麼不去搶啊你?!」
他這是出門沒看黃曆嗎?施個粥都能遇上獅子大張口的,還五年的包子,當他是開包子鋪的啊?
「我……搶……」哭笑不得地重複了幾個字,琉璃語塞,真正的錦衣公子肯定不會忘記他們倆之間的這個梗,這個少年是個「冒牌」貨無疑了。
「我搶你大爺啊!」豪爽一笑,琉璃一個暴栗打過去,「開個玩笑啦!」
乾清宮。
「母后,父皇他……」跑進乾清宮,錦衣少年心有餘悸地道。
「孽子,你還知道回來?!」太后厲聲道,手臂一抬,食指指向門口,「到門口跪著,沒有哀家的命令,不許進來!」
「兒臣……遵命。」雖極想見到父親,但又不能違逆母后的命令,趙風只好在眾皇子幸災樂禍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待處理完皇上的入葬事宜,眾皇子全部散盡了,太后的聲音才緩緩地從殿內飄出:「皇兒,進來吧……」
聞言,趙風揉了揉已跪得酸痛麻木的膝蓋,起身進殿。
對於太后對他的冷酷,他早已習以為常。或者說,這十年來,他早已學會了忍辱負重。
「布施只能解決幾個人一時的溫飽,而一個皇帝的英明決策卻可拯救天下人幾年甚至幾十年,皇兒,孰輕孰重,你可明白?」
「兒臣明白。」
「既然如此,你可準備好了?」半晌,婦人深吸一口氣,肅然道。
太子愣了一下,片刻后反應了過來,忙跪到地上,向床上已穿上龍袍,威嚴如舊的男子拜了三拜:
「回稟父皇母后,兒臣準備好了,定不負父皇教誨,天下百姓!」
身為儲君,皇上駕崩,理應繼承大統,指掌天下。
「身為一國之君,一句話便可決定一方安危,一句話便可左右數人生死,是以,不可以不謹言慎行。」皇后道,一字一句,語重心長。
這個皇兒雖有太子的身份,卻從未處理過朝政,她不得不再三叮囑。
「兒臣謹遵母后教誨。」趙風俯身道。
雖然,他本無心皇位。但是,當他知道如今的大豊在這個母后的治理下,正在迅速衰落,大豊百姓在她的統治下,苦不堪言的時候,他心底那團沒有被十年開的囚禁生涯磨滅的善良和擔當,又將他鼓動起來,讓他願意為了整個大豊和百姓,與母后一博。
他要徹底地取代她,成為一代明君。
走出乾清宮,皇后側過頭,對自己的貼身大監劉福道:
「傳哀家懿旨,從今以後,宮中大到大內總管,小到守門侍衛,誰敢不經本宮允許就放太子離開皇宮半步,殺無赦!」
「諾!」
「公子公子,還是別去這個土地廟了,咱們換一個。」一隨從擋住剛走進小巷的主人,道。
「為什麼?」聞言,少年疑惑道。
「公子還不知道啊?最近這個土地廟來了個瘋婆子,專挑年紀輕的公子劫包子,不給包子就打人!」
「給她不就行了?」少年不以為意,從袖子里掏出幾個錢幣放到隨從手裡,「去,買幾個包子回來。」
「不是,」隨從不無懊惱地道,又把手中的硬幣塞了回去,「給了包子,她也打人!」
「啊?那是為什麼啊?」
二人正說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雲霄,嚇得主僕二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走!」聞聲,少年道,拉過隨從就跑。
「你幹什麼?!」土地廟裡,方才發出一聲慘叫的華服公子踉蹌地站起來,一臉怨憤地對對面的女子道。
這小姑娘看著嬌弱溫婉孱弱無力,沒想到竟如此威猛彪悍,一腳就把自己給撂倒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呃……不好意思,開……開個玩笑啦……」琉璃扶了一下額頭,訕訕一笑道,忙伸手去扶少年。
終身大事豈能兒戲?心上人的身份一定要嚴加考證,除了那個只有少年和她知道的梗外,便只有曾經她親自傳授過功夫的錦衣公子才能躲過的,她的「追風拳」和「掃堂腿」了。
而這幾日見到的少年公子,縱使僥倖過了第一關,也無一例外的終結在了第二關上。
尋心上人之行,任重而道遠啊。
「不!不用了!」少年忙伸手制止,旋即一臉后怕地轉過身,跑得比方才那對主僕還快。
「姑娘,你要找的人,在下略知一二。」一個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聞聲,琉璃已自動腦補了一個玉樹臨風的身影。
想著,琉璃不無羞澀地轉過身。
「呃……」看到男子的瞬間,琉璃忍住想嘔吐的衝動,陰鷙開口,「你認識誰啊你?!」
只見對面的男子衣衫不整,蓬頭垢面,哪裡是個英武不凡的公子,分明是個食不果腹的乞丐。
她猜對了,他確實是從一旁的乞丐堆兒里走出來的。
「姑娘所找的錦衣公子。」乞丐捋了捋垂在臉旁的兩綹亂髮,一臉風騷地開口。
見狀,琉璃的臉色一沉,陰沉開口:
「別告訴我,你就是他。」
濫竽充數也不帶這麼濫的吧?這也太沒有原則沒有底線了吧??當她瞎啊?!
圍觀的乞丐們見少女怒火中燒,大有一言不合就問候對方全身的架勢,不禁暗暗為乞丐捏了把汗:
幹什麼不好,非要招惹這個橫行霸道的瘋婆子??唉,雖然同行了這麼多年,但此人兇狠如母老虎,我們也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見狀,乞丐有些后怕地咽了一口吐沫,卻依然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要是再不站出來,這裡的布施者就要被這個女人嚇光了。所以,為了廣大乞丐同胞的溫飽,他決定挺身而出,胡謅個線索把這個女子引走。
但願她智商不高。
「先過了第二關再說!」一聲厲喝讓剛從相府趕過來的小雨一驚,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第一關直接跳過了??有沒有搞錯?!明擺著是冒充的!小姐,你真的確定自己沒瞎嗎?!
「當然不是。」聞言,乞丐忙後退一步的同時還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那誠惶誠恐的模樣,如臨大敵。
他可不敢冒充她的心上人,和這個母老虎在一起,不是享福,是玩兒命啊!
他雖然命賤,但也不想英年早逝。
「那你要做什麼?」不耐煩地吼道,琉璃完全忘記了這乞丐方才與自己說的話,不,確切地說,是幻想與現實的強烈反差把她刺激失憶了。
「在下知道姑娘要找的公子是誰。」
「真的嗎??」聞言,琉璃喜出望外,立即向乞丐撲了過去。
「真的真的真的。」見狀,乞丐一邊回應一邊快速後退,唯恐退慢了被女子一拳打翻在地。
「他是誰?」將乞丐「逼」至門口,琉璃道,似乎怕自己發出的聲音蓋住了乞丐的聲音,屏氣凝神,一口大氣兒也不敢出。
「他姓……」乞丐繼續後退,卻不料撞到了門檻上,身子一個後仰從琉璃的眼前徹底「消失」。
只有那個剛說出口的「趙」字,代替了他跌倒時的慘叫,如平地驚雷,差點把琉璃的耳朵「震」飛。
「趙啊,這可是國姓……」揉了揉被震得暫時失聰的耳朵,琉璃沉吟道。
沒想到這個公子的來歷如此不凡,回想他當年的華貴穿著和身上那一塊看上去做工奇巧的玉佩,琉璃心上一緊。
若他是京城皇族,那她們的未來可就不是理想中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了。
雖然在丞相府生活的時間不多,但耳濡目染之下,她對政治權謀也洞悉三分。這表面上君臣一心一派祥和的朝廷,背地裡暗流涌動,爭鬥不斷。
且不說不同黨派之間的爾虞我詐,就是君臣之間,也是鬥智斗勇,地位此消彼長。而且,出於各種政治原因,皇族中人不得不踐行一夫多妻制,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望不可即。
「唉。」嘆息一聲,琉璃戚戚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