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采靈谷
月生自然是駐足傾聽,那是阿藍,也就是白溯道骨幹弟子凌藍的聲音。
他透過窗縫看過去,阿藍躺在一張小床上,蓋著白色的棉被,臉上透著蒼白。這是個裝潢簡單的屋子,窗戶上拉著天藍色的窗帘,對面的牆上掛著一串鮮花。
一個人影背對著月生,坐在床沿,柔聲說道:「那『神威萬劍滅魔咒』和『力劈華山滅魔咒』是滅魔咒系列仙術之終極,威力過於強大。師妹你雖然已經會這兩招,但臨敵危急之際,將全身靈力快速聚集於一點,這本就非常困難,也極易受傷。等你痊癒之後,我們再回過頭來,將三元登宸經的根本再鞏固一下。」這聲音就是仲宏的。
「師兄,都怪我學藝不精,此次竟又讓那女魔頭跑了。」阿藍有氣無力,顯然有傷在身。
「先不說這個啦,這裡你住著還習慣嗎?」
阿藍笑了起來:「我就是在這間屋子長大的,能不習慣嗎。還要勞煩你費心將它打掃了一番,還帶來了我最喜歡的花朵。」
仲宏嘆了一口氣道:「本來白溯道那邊氣候更舒適一些,但眼下門派內因為廢立太子之事劍拔弩張,只有紫薇道遠離是非,也圖個清靜。」
「師兄,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接著,那人影湊了過去,說話聲音微不可聞。月生看到這一幕,自然是又急又氣,可他又想到,那天阿藍和仲宏雙劍合璧,大戰女魔頭,是多麼意氣風發、珠聯璧合,關自己一個三元登宸經才練入門的新進弟子什麼事呢?想到此處,月生心裡寬慰了一些,便大步走著回「鐵葉」園子去了。
路上,他哼著歌謠:就像每個青年一樣,你也會遇見個姑娘,她將和你一路前往,勇敢穿過風和浪……
然而,畢竟他心裡都是阿藍的笑容和聲音,又想起二人之前在石關門前一番對話,他用「魔賊未滅,何以家為」來勸慰自己,然而他知道,想要幾天內就把魔族全部消滅,然後來想自己成家立業之事實在不現實。所以,這位石關前軍官感到自己這番苦惱一時半會兒難以消解。
這天晚上,他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兩隻手托住腦袋,想他的少年心事。
誰知次日天還未亮,有人便打開了他住這間屋子的窗戶說道:「月生,馬上起來穿衣服,今日去采靈谷。」說話的卻是授業師長奚尚。
「出什麼事了嗎?」
「無事,只是你三元登宸經已經修鍊得有些時日,該當更進一步了。」奚尚說道,不過,這麼普通的一句話,他的語氣卻飽含緊張。
隨後,月生便換上服裝,走出大門,召喚出沉金劍,跟著奚尚,御劍飛往那所謂的「采靈谷」,同行的還有同門師妹金枝羽,一共三人。
一路上,月生和金枝羽本來就不熟,而奚尚似乎心事重重,並不言語,所以三人一路無話,可把月生悶住了。飛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因地勢極其險峻,兩個年輕弟子御劍之術又不夠純熟,三人便降在山道上步行。走了一個時辰,卻見前面霍然開朗——
近處的山腳下屹立著一座靈礦石組成的小山。這些靈礦石呈現出迷幻的白紫色,在日光照耀下顯出彩虹,分外炫目。小山背後,則是一片蒼翠的青山,更遠處則能看到天帝山養蜂峰、種子峰等幾座山峰。三人抵達時正好清晨,太陽從背後升起,晨光讓面前的景色柔和多彩,仿若傳說中的仙境。
那采靈谷是位於天帝山星怒峰和狂星峰之間的一片空地,此處並無靈礦,但卻堆積有神州各地採挖的靈礦石。專司轉運的天正派弟子在各地交接站得到靈礦石后,便留下少許,將多餘的靈礦石運往此處儲存,供天正派人員使用。
靈礦石小山前已經站了一些人,都著天正派弟子服飾。奚尚到了之後,便拉著另一位與他歲數相仿的弟子問道:「不會有事吧?」
「沒事,咱們人多就不怕了。」那人說道,「再說他也是個把自己說過的話看得比命還重的人。今日這麼多人在此,他不可能丟下面子和我們動手的。」
「奚尚師叔,今日有什麼事嗎?」月生問道。奚尚不答,只是示意他先別多嘴。
說話間,突然見得頭頂一陣金光閃過,一個中年男子落在了眾人中間,正是紫薇道首座歐陽紙。此人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眼神中也總是帶著疲憊。
眾人見得他來了,都紛紛上前,安靜地把他圍住,也不問話。
在奚尚的示意下,月生和金枝羽也跟了過去,但看今日在此的既有著紫薇道新進弟子服飾的青年男女,也有一些白溯道的弟子,但看年紀尚青的一臉茫然,年長的則有些緊張嚴肅,其中一些人攥緊了拳頭,骨節都發白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歐陽紙笑了起來,搖了搖頭,看了看一個站在另一頭的弟子,輕聲問道:「敖澤師祖知道嗎?」
「他不知道。」
「好吧。」
歐陽紙長嘆一聲,突然舉起右手,眾人注視的目光中,一道金色光芒從他的袖管里飄散而出,在半空中飄散。接著,一柄淡金色的仙劍也在那金色的光芒中顯現,隨後慢慢褪去光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這一變故,讓這位紫薇道首座神情疲憊委頓,額頭上都因痛苦而布滿了汗珠。不一會兒,他便坐在了地上,但強忍住始終一聲不哼。
「歐陽兄好樣的。」那些年長弟子都不禁贊道。
「多謝誇獎。」歐陽紙氣若遊絲地答道。
之前問話那名弟子大步走了出來,大聲說道:「歐陽兄,你今日按約來此,一來沒有驚動天玄道和掌門真人,為我們省去不少麻煩;二來自廢武功,斷絕與我天正派關係,乾淨利落,是條人人敬仰的好漢。今後江湖再見,你也不再是天正派紫薇道首座,也非天正派門下弟子,而是崑崙神霞派高手。」
歐陽紙抱拳回敬了一下,此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月生看了半天,本以為這是歐陽紙背叛投奔了他也沒聽說過的崑崙派,眼看這人自廢武功,此事也便是要了結了。不料那弟子繼續說道:「斷悔與掌門真人見解不和,私自背反門派,夥同一眾弟子在昆崙山創立神霞派,侵吞天正派昆崙山分部,罪大惡極,眼下所謂的崑崙神霞派也是我天正派的仇敵,見到崑崙神霞派門下,也要盡數捕殺。按照江湖規矩,歐陽兄,我們不以多欺少,你隨意選我們中一位當你的對手罷,但凡你贏了,我們便放你走。」
此言一出,月生大驚,心道此人剛剛自廢了武功,怎麼這位師叔還要挑戰他?而同樣吃驚的還有坐在地上的歐陽紙,他用微弱的聲音反問道:「奚紅師弟,今日我按約來此自廢武功,已經和天正派斷絕了關係,你不是說概不追究了么?」
奚紅獰笑道:「那是不追究你在紫薇道時期疏忽事務,將所有心思用來建立崑崙神霞派的罪責。你如今是崑崙的人,自然是天正派不共戴天的敵人,貧道今日講江湖規矩,便是網開一面了。你與我同門情誼已然斷絕殆盡,你還有何話講!」
話音未落,奚紅背後一個闊面重額的年輕人越眾而出,向奚紅抱拳道:「師叔,在下不才,願以所學挑戰崑崙派高手,以免此人橫凶霸道,有辱門派。」
「甚好。畢秋師侄,歐陽兄以前待你不薄,你先行禮,後進招。」奚紅道。
那畢秋走到歐陽紙面前,抱拳行禮,轉而往後一躍,手捏劍訣,將一柄仙劍召喚而出,隨後催動那仙劍,往歐陽紙刺去。
那崑崙派坐在地上,面帶慘笑,也不做出任何動作來躲閃或格擋。接著,在圍觀者一陣哀嘆聲中,那仙劍從歐陽紙胸口平穩穿過,引起一陣血液噴發,那些鮮紅色的血液如舞女的絲帶,在空中揚起、綻放、落下。
仙劍拖著白色的光芒,在空中畫了一個漂亮的圈,耀武揚威地回到畢秋身畔。這位年輕弟子向被他擊斃的歐陽紙欠了欠身,帶著極其自豪的情感說道:「承讓啦!」
看到這一幕,月生再也忍不住,說道:「好不……」
這時,一隻芳香到有些令人沉醉的手掌伸來,捂住了他的嘴,讓「要臉」二字未能說出。月生怒目瞪著金枝羽,但又想到此人也是救了自己,只好將目光調整為略帶歉意。其實吧,他的原話是:「好不要臉的狗雜種,去你碼的。」
那畢秋自然是聽到了,他眼睛往這邊掃來,只看到一群面帶不服的年輕弟子。他哼了一聲,收起仙劍,走到奚紅背後去了。
接著,也無人宣布,眾人便有意識地散開、離去了,只剩下寥寥數人。
「奚尚師叔,這是怎麼回事?」月生怒道。
那奚尚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小子,怎麼就多長了一張嘴。此事不許打聽。」他的語氣中似乎對月生態度有些支持,也許是這位守規矩的紫薇道授業師叔對弟子的正義感感到欣慰。至於金枝羽,則面色如常,似乎不為剛才發生之事影響,倒是她的眼神一直帶有非常複雜的隱喻。
月生則咬牙道:「騙人來自廢武功,又讓手下將之殺死,這就算那小子有天大的道理,也說不過去啦。」
「消消氣,世間說不過去的道理可多了去了。」金枝羽突然說道。
「就因為如此,我就要讓所有事情都說得過去!」月生激動地說道。他對歐陽紙之前並無好感,但今日看他赴約而來,當眾自廢武功,實在是響噹噹的江湖好漢,最後如此屈死,實在窩囊,實在感到意難平。
「別意難平啦。今日帶你們兩個好學生來,便是要你們儘快學習三元登宸經第三層中,從靈礦石提取靈力之仙術。」奚尚繼續道。不過他的眼睛卻看著藍天,在那裡,剛剛擊殺歐陽紙的奚紅以及畢秋正御劍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