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亡威脅
大雪紛飛的午後,街上沒什麼行人。秦義帶人押著月生,往太守府走去。來到大門前,秦義遣散了其他軍士,自己一人牽著月生進去。
「我的佩劍已經挪到了左邊,到時候若太守真要殺你,你脫開鐐銬,奪我的佩劍逃走。」秦義低聲囑咐。
月生點點頭,但心裡總覺得這做法也不太穩妥。
今日雪越下越大,直把太守府的地板磚也全部蓋上了。二人剛邁過門廳,便聽到府上的傳令兵一聲大喊:
「報!魔軍使者求見!」
聲音是從花園那邊傳來的。秦義和月生站在門口觀看,只見一會兒后,楊正岩太守便和其他石關軍政要員跑了出來,嘰嘰喳喳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眼看太守府慌亂一團,秦義靈機一動,便把月生帶到園子一角假山後,暗中觀察。
「難不成是太守暗通魔軍?」月生低聲問道。自奚易被殺之事後,石關高官要員暗通魔軍,也不再算是驚天地的大新聞了。
這時,花園裡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身影。雪花之間,卻見這身影散發著優雅的、淡淡的紫色光芒,降雪不能在它身上停留。
那身影要比常人高大一圈,穿著一身深紫色的長袍,身上未見明顯的兵刃。來者雖然是魔,但五官與人相近,瓜子臉,柳葉眉,瞳孔和眼白呈玫瑰紅色。
花園裡發了一聲喊,便湧出來一群軍士,手持鋼刀,將這魔族團團圍住。那楊正岩自然是躲在了人群中,高聲問道:「你是何人,來此要作甚!」
「我乃魔國東方軍團劍舞院霧羅是也。」來者說道。
人魔開戰數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魔族說出自己的姓名和所屬軍隊。人群議論紛紛,算是這才知道,殺害數百萬同胞、侵吞北方土地的,原來是這個魔國東方軍團。
而月生和秦義則想到,魔國在我方安插有奚易這樣地位尊崇的間諜,我方對魔國卻一無所知,真可謂汗顏。
「你是姓霧嗎?」石關的司馬問道。
「不錯。霧是魔國三大姓之一,第一為夜,第三為謎。征討東南方向的,便是魔國霧姓一族,由霧王率領,力圖奪下石關,長驅直入,飲馬黃河。」霧羅笑道。
月生和秦義聽到「霧王」兩個字,想到奚易的密信落款便是那霧王,不禁互相都望了一眼。月生拍了拍胸口,示意密信就在身上。
「你到底來幹什麼!」眾人問道。
「來給各位一個活命的機會。」那霧羅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聽到這麼一句話,那楊正岩忍不住叫道:「咱們一起上前,就可以把你剁成肉泥。到底是誰給誰活命的機會?」
霧羅不答,將手伸進袖子里。這個舉動可讓在場眾人更加緊張,有幾個軍士忍不住向前一步,兵刃更加逼近霧羅。
霧羅拿出來的卻是一張地圖。他輕描淡寫地將地圖擲出,穩穩地送到了距他兩三丈的、人群簇擁中的楊正岩手裡。
在場會武功的人心裡都暗暗想著:拋擲重物能平穩,乃是平平無奇,大多數高手都能做到。霧羅能將地圖這般輕若無物的物什扔的如此平穩,可見其手上功夫和內功深不可測。
那地圖正是石關周邊的地形圖。石關兩側是山脈,北面是魔國控制區域,往南則是北方重鎮析津府。這張地圖上,兩個紅色的箭頭從北方而來,穿過高山,掠過南面的村莊,在析津府和石關的中點上匯合。而在石關和析津府中間,則畫了一根長長的虛線,經過了蒲家村和土崗村,直接連向析津府。
「這是什麼意思?」楊正岩畢竟是個窩囊廢,並未看出其中道理。倒是他的左右說道:「這……請問霧羅使者,魔軍已經跨過了高山,在南面完成了對石關的包圍?」
「正是。」霧羅笑了,「早在一年前,東方軍團就派出隱蔽尖兵,修建能跨越高山繞過石關的道路。這條道路修建得比預料的還要順利。而半年前,我軍拿下烏鴉嶺要塞,佯攻石關城樓,便是為了掩人耳目,保障道路最後一段之通暢。」
說話間,他又從袖子里扔出一樣東西——那是高山舊烽火台專用的旗幟。許久以前,朝廷官軍曾在高山峰頂設置烽火台。但由於高山過於險峻,駐紮烽火台者補給不暢,甚至常有餓死者,所以便不再派兵前往烽火台駐紮。
「你……你想怎樣!」楊正岩得知石關已經被魔軍迂迴包圍,不禁有些慌張。
「很簡單。魔國給你們三天時間,讓石關所有活物撤出,沿著由我們設立的走廊撤到析津府一線。三天之後,我軍前後夾攻,進入石關后雞犬不留。」霧羅平和地說出了他的死亡威脅。
面對這樣的威脅,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要說不信這位使者所說,他剛扔出的烽火台旗幟恐怕也不好解釋;要是真信了他所言,白白讓出北方最重要的關隘,這樣的罪責無人能夠承擔。
現場一時陷入了冰冷的沉默。
「貴使,可否容我們商議幾日?」石關司馬問道。
「隨便你們商議幾日,反正我軍會在三日之後進攻。」霧羅是個很愛笑的魔族,「少陪了!」
話音未落,只見霧羅竟不知從哪裡變幻出來一柄紫氣騰騰的長矛,他雙腳踩在上面,人矛一齊飛向天空,消失不見了。
緊接著,太守府花園裡的眾人炸了鍋。有人大哭大叫著,有人則蹲在地上默然不語。
畢竟,人魔大戰這幾年來,東北方向安寧全靠石關一關維護,石關許多兵將也為自己之職責護衛全天下之安寧而驕傲。今日,魔族竟宣告石關已被全面包圍。
「必須先封鎖消息,不能在城中製造混亂!」這時候,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眾人望去,原來是石關守軍的前營將軍公孫轅。此人闊面高鼻,生得很是威武,可以算是楊正岩提拔一批親戚里,唯一一個有點真才實學的。
那公孫將軍命令太守府衛士立刻關閉府門,嚴禁任何人進出,違令者格殺,並將府上所有官員全部趕進正堂,關上門窗商議。
眼看變故突然而至,秦義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月兄,我們該怎麼辦?」他想到魔軍若是真的繞過高山,進入了石關—析津府一帶的平原地帶,那他的老家蒲家村沒有城牆之固,必定會遭到魔軍攻擊。
「我也正在思索。」月生深知魔軍殘忍嗜血,難以相信其說出讓石關軍民自行撤出的話。
二人低頭思索一陣,月生突然說道:「依我看來,霧羅之言,恐怕有詐。」
「為何?」
「人魔大戰以來,我朝與魔族,從來都是見面就打,沒有過任何交涉,今日為何會突然跑來說這麼一番話?這石關被圍,魔族要打也就打便是了,之前北方一眾城池關隘失陷,魔族也最愛先圍后打,也從未提前通告過。」
秦義點點頭,繼續聽月生說。
「如今,石關已是北方最後的屏障。試想,你若是魔軍大將,打破石關便可長驅直入中原,你會怎麼做?」
「自然是一鼓作氣了。」
「所以!我猜想,魔軍是苦於石關城堅,其修築道路繞過高山之策略又失敗,所以以此言恫嚇。若是我方信了,讓出城池,必然導致北方再無屏障;即便我方不信,也起到了動搖軍心、爭取時間的作用。」
二人正琢磨間,太守府正堂的大門又打開了。只見那公孫轅腰挎長刀,大步走了出來,厲聲命令道:「左右衛軍,立刻整裝出城,前往蒲家村、土崗村查探軍情,及時回報!白馬騎軍全員待命,隨時準備護送楊太守和石關要員出城!後殿軍堅守城樓,密切注意魔軍動向!城內所有衙役、公差等,盡皆上街,布告喊話,告知百姓收拾行囊,準備撤出石關,前往析津府避難!」
那些領命的軍官大聲回應,隨後便出去了。倒是那太守楊正岩畏畏縮縮地躲在公孫轅後面,似乎隨時都想離開此處,前往富庶安全的析津府,一時間,花園裡,只剩下公孫轅、楊正岩和幾個陪同的侍衛。
月生和秦義躲在假山後面,一時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說道:「他們決定溜了!」
秦義長嘆一聲,低聲說道:「魔軍前後夾攻,石關危難,能有如此辦法讓百姓轉移,也算是挽救了許多性命。自我、魔開戰以來,魔軍連戰連捷,現在整個漠北已經落入魔掌,恐怕接下來便是整個北方了。」
想到此處,月生再難沉默,便走了出來,大聲說道:「末將認為,魔軍此言是恐嚇而已,我等撤出石關,沒了城牆的保護,便成了魔軍刀俎上肉!」
意外的是,那公孫轅面色如常,輕笑著說道:「那好,那你就給我們證明一下,魔軍使者在說謊吧!」
月生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將剛剛對秦義說的理由說出,那公孫轅卻繼續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又是什麼官職?」
「在下月生……」
「好,月生,現升你為石關輕騎分隊長,給你一天時間,率人去南面的土崗村后大牛山,那有一個析津府駐軍專用的驛站,那個哨站能看到整個高山的西部南坡,你去那個驛站,問問有無異常,然後火速回報。」
那公孫轅不由月生再說,便轉身護送楊正岩回去。他這一番話,實在是讓月、秦二人無法反駁。也是在這番簡短的對話期間,楊太守連一眼都未向這邊看來,自然想不起面前這人是自己處心積慮想要弄死的一個小都尉了。
等太守等人離去,月生便摩拳擦掌,意欲孤身一人向南去查探虛實。
秦義拉住他,說道:「如果驛站的人說未見到魔軍,但三天後魔軍仍大舉攻城,如何是好?」
「那說明魔軍主力未能繞過高山,包抄後路的不過是魔軍小部隊,石關仍能堅立。」月生回答。
「月兄這一路去,正好能脫身此處,去往南方,將密信交給有識之人。」秦義說道,「何不藉此時機,往南而去,揭露天正派高人與魔軍勾結的大陰謀?」
「我也有此意。但若是我去了驛站,發現並無魔軍蹤跡,回報石關,能讓石關免於被白白讓給魔軍;若發現魔軍大軍已經包抄石關,我便火速趕回,催促軍民撤出。」他語氣一轉,說道:「我來石關幾年了,與這裡的朋友不辭而別,豈不丟臉?」
說罷,他緊緊握住秦義的手,鄭重道:「此時石關風雨飄搖,秦兄弟鎮守城樓,千鈞重擔便託付於你了。珍重!」
說罷,月生頂著雪花,大步出門,不料秦義又拉住他說道:「月兄弟,蒲家村是我老家,我娘和我舅都在那兒,如果見到他們,請他們快些逃難去吧。自從軍以來,雖然家就在眼前,但我卻從未回去探望過,想來心中慚愧。」
秦義說道:「好!放心!」
說話間,月生走出大門,在當街「順」了一匹無主的軍馬,撿了一件不知誰丟下的披風,策馬飛奔,出南城門而去。此時城裡居民已得知石關被魔軍抄了後路,都是慌了神。城裡到處雞飛狗跳,混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