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族滅之日
在光暗大陸上,佔據了西邊大半領土的薩蒂奇帝國,是這世界最為龐大的勢力之一。疆土涵蓋南北極地,更是有著三十三個附屬公國,如同眾星拱月一般將薩蒂奇帝國的主體拱衛在其中。
而現在在薩蒂奇帝國的一個附屬國,甚至都不是三十三公國之一的小國科爾思國的一座城池中的城主府里,卻有著鋪天蓋地的火光與血色。
「怎…怎麼會這樣…」年僅九歲的辛爾在寢室的床下瑟瑟發抖,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他只聽到了喊殺聲和慘叫,還有就是自己曾經僕人與衛士的鮮血飛濺。本來一片和諧景色的城主府花園,此刻卻有著各色各樣的魔力波動在涌動著,一群身著黑袍,面孔戴著黑色面罩的男人在大開殺戒著。
雖然是一座城池的城主,但這裡畢竟是一個小國不算太重要的城池,辛爾的父親並不是什麼強者,身為異能者的他實力只有堪堪二階。即使在辛爾看來,爸爸已經強大無比,可以憑一己之力搗毀為禍一方的土匪團,但今天爸爸竟然哪怕是那些黑衣人中的一個都不是對手。那群黑衣人與爸爸交戰的那個人沒有被面罩遮擋的右眼比左眼大了數圈,彷彿一顆猩紅色的珠子一般,從裡面不斷放射著血紅色的射線。而爸爸的異能【地脈】,只能不斷的從大地里拉起一道道的土牆作為抵擋。而他更是已經面露冷汗,升起土牆的速度越來越慢,顯然魔力已經捉襟見肘。
「別磨蹭了,速度快一些。」看著優哉游哉,甚至還在哼著歌的血眼黑衣人不緊不慢的在右眼中發射著血色射線,站在最後的男人冷哼一聲。他的右臂此時已經刺破了黑袍,卻沒有露出人類的肢體,而是彷彿巨刀一般的慘白手爪。在那骨質的巨刀之上,更是有著濃厚鮮紅的血液滴落,顯然他已不知用這右手殺死了城主府內多少僕人和衛士。
「啊!!」在前院又是傳來一聲慘叫,那是女子臨死前的絕望尖叫。而聽見這一聲慘叫,躲在床下瑟瑟發抖著的辛爾更是淚流滿面,不得不將左手塞進嘴裡以免發出聲音。而他的牙齒已將手腕咬破,鮮血在他的手腕上絲絲的流下,將他清秀的小臉抹的鮮紅一片,哪怕連眼睛里也被混合著眼淚的鮮血滴了進去,讓他只能看見一片血紅。
他知道那個剛剛死去的女人是誰,那是他的姑姑!可父親千萬叮囑了自己要躲在書房的床下,絕對不能出去,即使他心中悲痛萬分,恨不得將那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兇手碎屍萬段,他也只能強行按捺住自己顫抖的身體。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與那些就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是對手的敵人相戰鬥,所以他也只能如同一個懦夫一般聽著疼愛自己的姑姑被殘忍的殺害。
拉爾森也知道剛才死去的女人是誰,他的身體也劇烈的顫抖起來。親眼看著自己的妹妹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被兇手如同戲耍籠子中的野獸一般戲弄著,這痛苦讓拉爾森仰天怒吼,雙拳緊握,從已經魔力近乎枯竭,連異能都要無法維持了的身體里強行壓榨出魔力,讓他本來身上土黃色的魔力光芒染上了一層血腥的紅暈。
雙腳站立在大地之上,全力催動著異能【地脈】的拉爾森腳下的大地彷彿裡面沉睡著數條巨龍一般翻湧著,下一瞬間那些土龍便從地面暴起,在拉爾森青筋暴起的肌肉上纏繞著。短短几秒鐘的時間,他便變成了一個宛如魔鬼一般全身血紅的人,那些土龍在他的身體上隨著他的脈搏而翕動,彷彿一副鎧甲一般。
雖然獲得了從未擁有過的力量,但拉爾森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僅僅是因為自己不肯順從南里公子,就要遭受如此的慘劇嗎?他雖已從老領主那裡知道了南里是個心胸狹隘,心狠手辣的人,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這個忠心耿耿的兩朝老臣下手。悲痛與怒火讓他仰天長嘯,聲音如同浸透了血淚一般,再也不去考慮自己究竟是不是面前這些魔鬼的對手,他雙足用力一蹬,在異能【地脈】的作用下腳下的大地彷彿變成了彈簧一般,將他的身體速度驟然加到了二階前期能達到的極致,彷彿一頭瘋魔一般沖向了黑衣人。
「哇哇哇,老頭髮狂了。」血眼男人見他即使臉已經被虯結的土龍覆蓋,看不見表情,但從他繃緊的腮邊肌肉也知道他已悲痛暴怒到了極致,不禁嚇了一跳。再加上他也沒想到拉爾森的速度會突然變得這麼快,不由得驚叫出聲,右手按住自己太陽穴,向他轉瞬之間便已衝過數十米的身體放射出一道如同紅水晶般凝固鮮艷的紅色射線:「他媽的,怎麼突然連靈身都憋出來了?」
水晶般的射線徑直的穿過拉爾森的身體,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讓他只能略微將頭偏到一邊。他身體上看似堅硬的血色鎧甲完全無法阻擋,一聲悶沉的沒肉聲過去,他的右肩就已被完全穿透了,只留下一個焦黑的孔洞,這讓他本來向前伸著的右手只能軟軟的垂下。但即使是如此,他的左手也依然像是要捏爆男人腦袋一般的伸著,狀若瘋魔。
「這下陰溝裡翻船了…」男人身上恐怖的血腥氣已瀰漫了過來,即使不知道殺過多少人,但看見他猙獰可怖,已在嘴角咬出兩道血跡的可怕狀態,血眼男人還是嚇的有些顫抖。
而與他預想中的不一樣,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在身邊擦了過去,拉爾森在血眼男人身邊掠過,撲向了那在後面冷冷的看著他,右手骨刃還在流淌著鮮血的男人。他親眼看見就是這個男人,用骨刀割斷了自己妻子的喉嚨…拉爾森此時披頭散髮,顧不得自己的右手已經廢了,瘋魔般的撲向了骨刃男人:「畜生,給我血債血償吧!」
「【地脈】,震地刺!」
大吼一聲,雖然右手已經失去力量,但左手還能用。此刻已經覺醒了附身態的拉爾森左手的土龍糾纏著,形成一柄鋒利的尖錐,頂端更是劇烈的振動著,發出血腥氣濃厚的嗡鳴。可看著如此可怖的男人向自己撲來,骨刀男人卻依舊面無表情…
而躲在書房床下的辛爾,從未關緊的門中也看見了這一幕,不禁在心中為父親吶喊著。「殺了他,爸爸!殺了那個混蛋啊!」辛爾滿臉滿眼都是血,看起來與拉爾森一樣的可怖,但在他滿是仇恨的雙眼中眼淚卻汩汩的落下,在面上已乾涸的血跡中衝出兩道淺淺的印痕。
而看著自己的左手上鋒利的震地刺即將插入那個殺死自己妻子的兇手胸口,披頭散髮的拉爾森也感到一陣復仇的快感:「漢娜,我為你報仇了…」
可下一刻,那個骨刀男人卻動了。他的速度比已經加速到極限的拉爾森更快,輕輕一側身,就躲過了招式用老的拉爾森的左手,鑽進他罩門大開的胸膛,右手的骨刃猛地刺出,借著拉爾森的沖勢,將他的身體直接刺穿,開膛破肚的將整柄骨刀和右手全部沒入了他的胸膛,穿胸而出。
「不——!爸爸!!」辛爾看著自己的父親後背上猛然穿出一柄慘白色的巨大骨刀,最後掙扎了兩下,身體上的血色鎧甲便恢復了一塊塊的土色從他身上剝落而下,無聲的怒吼著。但即使親眼看著父親被人在自己眼前殺死,辛爾也沒有任何辦法,就算他報復自己一般的將自己的手臂咬的鮮血淋漓,也沒法救回自己姑姑和父母的性命了。
骨刃男人將右手的骨刀收回,胸口上留下一個大洞的拉爾森猙獰的屍體便隨之落地,被男人一腳踢到一邊。而他的手中也留下了一顆閃耀著暗沉黃色,帶有一絲血腥氣息的晶核。他看著有些發愣的血眼男人,冷冷的罵道:「廢物一個。」
而血眼男人臉上也流露出悻悻之色,自己可是來自…,竟然會被一個鄉下小城的城主臨死反撲差點擊殺。如果他沒選擇去殺小隊長,而是來殺自己,恐怕自己的身體已經被他那已經覺醒一級了的異能直接穿破胸口,再震成碎片了。
甩了甩右手上沾染著的鮮血,骨刀男人皺著眉頭看著滿院的屍體:「最後搜查一遍,確定沒留活口就放火。」
「得嘞。」血眼男人諂媚的說道,帶著其他黑衣人快速的分散開來,去搜索是否還有活人剩餘了。
骨刀男人看著手中從拉爾森胸口掏出來的土黃色晶核,有些不屑的掂了掂,隨手將它扔給了身後的黑衣人。
而見他們的動作,辛爾的心臟卻彷彿被一隻巨手攥緊了一般。父親死了,媽媽死了,姑姑也死了,就剩下自己還有出門在外的哥哥了。而現在現在自己也要死了。
而很快,門口處便傳來了腳步聲,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他在書房裡環視了一周,看著在書房裡的幾具僕人的屍體。
此時辛爾已因為父母和姑姑的死而血灌瞳仁,耳朵邊陣陣嗡鳴讓他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得見自己宛如鼓點馬蹄一般劇烈的心跳。而他沒有聽見的,便是這身材瘦小的黑衣人發出的一聲輕微的嘆息。
但即便如此,他在猶豫了片刻后,也開始在房間了搜索起來。與其他黑衣人無論哪裡,哪怕書架背後根本不足以藏人的地方都要用刀捅入,毫不留情相比,他的動作就要猶豫的多。彷彿每刺出一刀都是莫大的努力一般,而他捅的更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地方,只把書架上的書籍砍得紙頁紛飛。
即使自己已經連大氣都不敢出,在床下縮成小小的一團,內心不斷祈禱著他不要走過來,不要搜索床底下,但腳步聲卻漸漸逼近了。頭腦一陣暈眩,一柄冰冷的刀刃直接捅進了床下。
「嗚…」刀刃狠狠的刺進了辛爾的大腿里,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要昏死過去,如果不是死死的咬著手腕,他就要叫出聲來了。怎麼可能會有九歲的孩子有這麼堅韌的心性,被鋼刀刺穿大腿也不喊叫?如若不是辛爾知道自己要是死了,哥哥也不可能知道是誰殺死的父母,一輩子可能都沒法報仇,他早就無法忍耐了。
原來刀刃刺入身體是這種感覺,冰冷又無情,自己甚至能感覺到鋒利的刀刃撕裂肌肉,與骨骼摩擦的聲音。鮮血從傷口汩汩的流出,很快就將刀刃染的鮮紅。
而黑衣人也感覺到刀刃刺中了什麼東西,他彷彿沒想到真的捅到了人,猛地將刀抽回,卻看見頂端一片淋漓鮮紅。小心的低頭,他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眼睛,還有稚嫩的臉,便知道這不過是個小孩子。
「呀!」他低呼一聲,眼神中流露出不忍與愧疚之色,悄悄看了看門口,在口袋中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紅色的藥丸,摸索著塞進了在床下正抱著大腿的辛爾嘴裡。而辛爾卻因為疼痛與仇恨,已顧不得黑衣人的心慈手軟。當黑衣人的手摸索著伸了過來,將苦澀的藥丸塞進他嘴裡時,他卻不管不顧,狠狠的咬在了黑衣人的手上。
雖然有著一階中期的實力,僅僅只是略微催動魔力,就能將這個不過八九歲的小孩頭顱震碎,但黑衣人終究沒有下手。在他嘴裡抽出鮮血淋漓的右手,感受到自己本來纖白的小指指骨已經被他咬碎了,黑衣人面露痛色,長嘆一口氣。胡亂撕下衣襟將傷口略微包紮一下,在一旁拉來一具婢女的屍體把床底的縫隙堵住,俯下身來小聲說道:「千萬不要出來,副隊長的眼睛會看到你。一會就要放火了,我沒法救你,如果你福大命大,或許能逃得一命。」
說完,他便走出了房間。
雖然這聲音是個女性聲音,清脆的十分好聽,但辛爾此時哪裡顧得了這些?為什麼她要救我,他們不是來殺我們全家的嗎?感受著嘴裡苦澀的滋味化開,就如同辛爾心中此刻的感覺一般,但他卻覺得本在不斷流淌著鮮血的大腿已經漸漸的止血了,便知道那個黑衣人竟然真的沒想殺他,給了一粒止血的藥物。而看著被他胡亂塞過來,已經死去多時了的婢女慘死的臉孔緊緊的挨在辛爾臉上,雖然又是害怕又是憤怒,但他卻緊緊的塞住了嘴,一個字也不敢說。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家破人亡,為什麼我要橫遭此劫?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姑姑,全都死了…我們一家做錯了什麼?上天,你為何要這麼傷害我了!!」感受到房間里的溫度逐漸升高起來,辛爾知道他們已經點火了。但他卻仍記得黑衣人的話,動也不敢動一下,在床下縮成小小的一團。一時間,無數情緒在辛爾心裡升起,仇恨,憤怒,不甘,冤屈,還有對那救自己一命黑衣人的一點點感激,讓他的心中悲憤交加,宛如杜鵑啼血一般悲鳴著。
而在書房的桌子上,一方硯台因為被烈火燒著而倒塌的書架砸中,在地面上碎裂開來。雖然它破裂了,但卻並沒有碎成小塊,而是將裡面的一個東西摔了出來——那黑色的方塊宛如一方印章,方方正正,正好落在了辛爾的身旁。雖然火舌猛烈的席捲過來,但那印章一樣的黑色東西卻不斷散發著一陣陣清涼的氣流,吸收著本該將一個九歲小孩活活烤死的熱量。
而即使是這樣,遠超辛爾體溫的熱度還是讓他陷入了假死之中。一邊喃喃的念叨著為什麼,為什麼,辛爾終於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