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恨的根由
「我…」
被墨如此問道,辛爾卻一時間懵住了。
自己的父親是一名異能者,所以從小他便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和他一樣強大的異能者。可聽了墨的描述,辛爾又覺得魔法師也很好,依靠魔法陣,魔法師可以釋放毀天滅地的法術,而且魔法相比異能更加靈活,有著無限可能。辛爾此時就如同同時看見了兩顆糖果的孩童,想拿一顆卻又捨不得另一個,這讓他左右為難。
「我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墨見他這副猶豫樣子,有些好笑:「說到底,這並不是你能決定的。就算你再想成為魔法師,但當你覺醒的時候卻一點天賦也沒有,那也是白搭。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趕緊將除了腿傷外的其他傷勢養好,然後等你九歲生日到了,那時正好是個月圓日,我們便去你說的那個黑暗教廷的教堂,去覺醒你的能力,看看你究竟能成為異能者還是魔法師。」
「當你覺醒了能力之後,就要跟我離開,去想辦法治你的腿傷了。如果你能成為一名異能者,那無疑是最好的,因為我雖然忘了很多東西,但我卻知道曾經的我應該也是一名異能者。如果你成為了一名魔法師,雖然我並不十分熟悉魔法師是如何修鍊的,但我依然可以傳授給你修鍊魔力和靈魂力量的運轉方法。」
「我知道了。」辛爾點了點頭:「墨叔,你還記得你的異能是什麼嗎?」
「…我已忘記了。雖然我記得有關修鍊的其他事情,但唯獨關於我的事我一點點都無法想起來,每當思想觸及之時都會頭痛。」墨回答道:「但我卻有種預感,你將是解局之人,也許隨著你的成長和強大,我也能夠逐漸想起來我的過去與經歷…還有我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人怎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的呢?父母所生,天地所養,何名何姓,這些都是一出生便已註定的。而墨為什麼就連這三歲小兒都清楚的東西都已忘卻了?他不得而知,但卻明白這絕非正常。能夠以一縷殘魂寄託於此,對於大能來說並不奇怪,但這樣非人非鬼的狀態亦不是或許曾稱雄世間的墨所想要的。
自己的腿開始有些抽痛起來,辛爾知道自己該休息了。但墨給他講的一切令他新奇又有些期待,而能得到能力復仇的感覺又讓他迫不及待。想到了父母和姑姑的慘死,他便會情不自禁的流淚…即使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這仇恨卻令他時刻不敢忘懷。在痛苦之中,他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時間過得很快,三個月便已經過去了。雖然他傷的非常重,但所幸在希緹的照料和藥物下,辛爾的傷勢幾乎完全痊癒了。手指破裂的指尖已經長好,肚腹上也已生出新皮,失去的大量血液也在補血的藥物和食物下緩緩的回復,讓他的臉色不再病態的蒼白了。
唯一還在困擾他的,便是他的腿。雖然經過了三月的療養,讓他勉強可以下地走路,但是每走一步都會如同針刺一般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保持平衡,更不用說奔跑了。而希緹雖然儘力在尋找能為他治療的辦法,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居住在偏遠小城的普通人,渠道實在太少,縱使有心亦是無力,只能看著雖然臉上時不時露出痛色但卻依然強裝鎮定的辛爾而嘆氣。
而很快,就已經到了辛爾的生日了,這天也是一個月圓之日。趁著希緹出門為人看病的時候,手握著希緹為他做的拐杖,辛爾艱難的在窗戶中翻了出來。
「墨叔,為什麼要瞞著希緹爺爺?」辛爾好不容易才在窗戶中擠了出來,即使這樣簡單的動作對他的身高和重傷的右腿來說也非常困難,讓他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有些窒息。拄著拐杖,他一瘸一拐的向著黑暗教廷的教堂走去,問道。
「他雖然對你很好,但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你更不可能長時間的留在這裡。」墨回答道:「即使他不會害你,但在強者面前知道的更多反而不是好事。」
辛爾也清楚,輕輕的點了點頭。
黑暗教廷的教堂在城市的另一側,雖然這座小城並不大,但對一個拄著拐杖的孩子來說依然還是太過艱難了。而他更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人發現,他還不清楚城中是否還藏著殺害他全家的黑衣人,不得不用衣袍將自己的臉遮住,因此他雖然儘力避開人群,但卻依然惹人注目。
這座小城被他的父親在位時治理的很好,乞丐十分少見,更何況向他這樣年幼的呢?辛爾披的是一件破破爛爛,被希緹拿去墊箱子的破袍子,渾身補丁真的如同乞兒一般。再加上他因為拄拐,走路搖搖晃晃,單薄瘦小的身體彷彿風中浮萍,分外可憐。
馬蹄聲在背後傳來,緊接著一聲吆喝聲,細碎的馬蹄便在他身邊停止,揚起一陣灰塵。他在袍子下側了側臉,發現駕駛馬車的人他也認識,是城中商會的鮑勃大叔。
「上來吧孩子,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鮑勃有些憐惜的看著辛爾。雖然因為辛爾披著袍子,他並沒有發現這個小孩就是已死去城主的兒子,但他生性善良,不忍心看著這麼幼小還跛足的孩子一瘸一拐的行走。雖然辛爾滿身灰土,但鮑勃也並不嫌棄他,仍然邀請他與自己同乘。
辛爾知道鮑勃認識自己,將袍子的衣領拉的更低了。而他同樣不能拒絕,不然白白惹人生疑,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的說道:「謝謝大叔。我要去城對面的黑暗教廷教堂。」
「要去教堂嗎?」鮑勃一怔:「你要去禮拜?」
辛爾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而鮑勃見他這副閉口不言的樣子,悻悻的撓了撓頭,但也沒什麼懷疑,他只當這個流浪兒生活不易,要去教堂領取救濟餐。雖然在這座小城中教堂名存實無,只有一些普通人的教眾和教士在維持,而更因為幾乎沒有乞丐而很少發放救濟餐,但皇帝陛下曾下令要求所有教堂必須接濟流浪者與乞丐,因此他的行為也很正常。「駕」了一聲,他舞動手中皮鞭抽打在白馬的臀部上,打的兩匹駿馬唏留留長啼一聲,邁動四蹄小跑起來。
一邊在城中的石子路上行著,鮑勃一邊問道:「你是在哪裡來的啊?我們城市從來沒有乞丐,你肯定是別的城市的吧。」
辛爾低頭說了一個附近其他小城的名字,鮑勃有些恍然:「是啊,聽說那裡換了城主,新上任的城主徵稅極重,很多佃戶無法生存,被迫流亡他鄉呢。」
而彷彿想到了什麼,鮑勃長嘆一聲:「唉,你不知道,我們的城主拉爾森,他對我們非常好,賦稅不重,待人親和,而他幾個月前卻…唉。」
辛爾當然知道,因為那是他的父親!在袍子下的雙拳緊握,指甲幾乎都要陷進肉里了。如果沒有那些黑衣人,他的生活依然平定,父親也依然會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城主,在他的治理下這座小城也依然風調雨順,路不拾遺…是那些黑衣人,那些混蛋,他們毀了我們的一生!
雖然他小小的身體繃緊,雙眼更是因為憤怒而布滿了血絲,但是被遮蓋在袍子之下鮑勃也無法看見,他依然駕駛著馬車看著路況,自顧自的說著:「附近的幾個城都已經換了城主了,這科爾思國真的是要變天了啊。」
辛爾聽到他的一怔,連忙問道:「大叔,你知道什麼嗎?」
鮑勃畢竟是商會的人,會經常在各個城市間流動,因此信息也比幾乎不出城的希緹通達很多。他左右看了看,低下頭在辛爾旁邊說著:「你可不要亂說,我跟你講講。」
「我們科爾思國雖然是小國,但是它是三十三個公國中最大的九個王國其一,迪達科王國的附庸國。而最近科爾思國的領主大人年邁而即將去世,本來應該由他的大兒子費迪繼承爵位,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也一直沒有什麼異議。費迪公子為人忠厚謙誠,因為領主大人年邁而很早便幫他處理政務,我們一直都認為他就會是新任的科爾思國領主。」
「而幾個月前,本來被流放在外地的南里公子卻回來了。與他忠厚的哥哥和慈和的父親不同,這南里公子卻是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五年前更是因為失手打死了不肯就範的少女而被大怒的父親革去地位,發放到一座小城去當城主了。」
「雖然他不得民心,性格更是殘忍暴躁,但是這次回來他卻帶著迪達克王國國王,瀚海王的詔令,這詔令更是只有一行字,那就是宣布在老領主去世后,南里就是新的領主。」
「這…憑什麼?」即使剛剛聽見這碼事,但辛爾也能知道南里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與早就接手政務,為人更是寬厚的費迪相比,無論如何他也是不如,怎麼可能就這樣讓他做一個國家的領主呢?
「我們也不清楚,但這是瀚海王的詔令,而科爾思國更不過是人家王國的一個小小附屬國,怎敢不從?即使不清楚對於迪達克王國來說不過是蚊子腿一般的科爾思國有什麼值得瀚海王直接下令的,但費迪和老領主大人必須遵從命令。雖然如此,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也會聽從一個品行不端,毫無威望的人來做領主,很快叛亂就發生了,幾位一向親近費迪的將軍帶領軍隊殺入了領主府之中。可南里這次回來並不僅僅是自己,他還帶著迪達克王國的人,瀚海王的幾位親衛…僅僅是幾個時辰,反叛的人就已經被實力雲泥之別的親衛全部清除了。」
「而我們這些小城雖然遠在邊疆,但城主也是要去參加典禮的。在更換領主之時,許多不同意南里繼承領主位置的領主拒絕前去,其中就包括了你們城的城主,還有我們的拉爾森城主。」
「而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啊。就算拉爾森城主和老領主大人有著情誼,但也不能…唉。」鮑勃深深的嘆氣,他知道拉爾森是個極重感情的人,當年老領主對他有恩,更是讓他身為城主轄制一域,雖然不是什麼大地方,但這對本來國土面積就不大的科爾思國來說也依舊是重任了。如今國家內亂,雖然拉爾森實力不足,無法起兵勤王,但他卻會堅守氣節,絕不會做出侍奉一個德不配位領主的事情來。
而聽了鮑勃的話,辛爾的胸膛也劇烈的起伏起來,他終於知道自己的慘劇是因何而起的了。好一個心狠手辣的南里,好一個草菅人命的瀚海王…他的指甲已經刺入了掌心卻不自知,鮮血一滴滴的在掌中滴落,而他腮邊的肌肉更是咬的硬如精鋼。
痛!與刺破了手掌,咬破了嘴唇相比,對辛爾來說更痛的是心。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父親一輩子兢兢業業,誓死效忠,要換來這樣的結局?難道權力與力量就是一切嗎,難道那瀚海王對於我們這小國來說就是無上的神,可以任由他掌握支配嗎?忠心的人慘烈的死,那些將軍也是,自己的父親和其他城主也是;良善的人也不例外,難道在南里繼任之後他會放過老領主和聲望遠超自己的大哥嗎?憑什麼!憑什麼善良仁厚的人沒有好報,憑什麼作姦犯科的人能為一國之尊!
「冷靜,孩子,冷靜!」墨的聲音響起:「這就是這個世界,力量才是一切!就算老領主能夠無視地位,哪怕是自己的兒子打死了平民也會一視同仁,但在更強的力量,更大的權柄面前沒有僥倖!你要復仇,就要變強,而要變強,就更要讓你的心鎮靜!」
但此時辛爾卻聽不見墨的話了。他只覺得血灌瞳仁,對命運和上天不公的怒,對南里和瀚海王的恨讓他根本無法冷靜。父親曾教給我正義與仁愛,為何無人以正義與仁愛對他!無聲的怒吼著,眼淚與被咬破嘴唇而滴落的鮮血飛濺。
「我們到了…孩子,孩子?你沒事吧?」馬車在教堂門口停下,鮑勃喊了兩聲,卻發現辛爾如同木雕一般的坐在原地。
沒有回答,辛爾此時連謝謝都顧不上了。僵硬的在車上下來,他卻忘了拿自己的拐杖,右腳剛一落地一陣撕裂的劇痛便傳來,讓他無法控制的一頭栽倒在地。
看著這個可憐孩子的樣子,鮑勃想上來攙扶他,但卻被辛爾揮來的手阻止了。眼睜睜的瞅著辛爾艱難的在地上爬起,抓緊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的離開,甚至抓著拐杖的指節都泛著過於用力的青白色,鮑勃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這個孩子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但鮑勃願意為他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