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覺醒儀式(二)

第八章 覺醒儀式(二)

老者聽到他明顯是恭維的話,回過頭來,那雙鷹一般犀利的眼睛注視著他,讓謝維特不禁打了個寒顫。

但也僅僅是一瞬而已。老者有些好笑的看著拉著自己乾枯如同骷髏一般手的女孩:「公主大人,你聽見他的話了嗎?」

而那女孩便十分不開心,撅起了粉嫩的紅唇,不太滿意的看著他:「有什麼的?我也是人,他們也是人,大爺爺能給我進行覺醒儀式,為什麼不能給他們進行?」

「聽見了沒有?」老人大笑道:「怎麼,你覺得公主大人不是人了?」

「我…小人不敢…」謝維特的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他十分清楚這些強者想殺人可能只是因為心情不好,而以冒犯公主的名義出手,哪怕是教皇也沒什麼可說的。一時間他的冷汗如同水流一樣在頭上流下,把他灰色的長袍都打濕了不少。

「諒你也不敢。」老人笑道,看向在一旁的倫寧:「你的意思呢?」

「眾生平等,這是教皇大人的鈞旨,無論身份高低貴賤。」倫寧回答道:「平民子弟也好,公主大人也罷,不應區別對待。」

老人擺了擺手:「公主大人的命要比他們重要的多了。如果是公主大人和一個普通人同時受到生命危險,而你只能救一個人的話,難道你會棄公主大人於不顧,去救一個普通人嗎?」

「這…」倫寧啞然。

而這時,在一旁聽了許久的辛爾卻站出來,朗然道:「如此,便由上天決定。我救公主大人不是因為她身份尊崇,只是因為她是一條生命而已;我救普通人不是因為害怕別人說我嫌貧愛富,同樣也只是因為他是一條生命而已。」

「好小子。」老人聽了他的話,也不生氣,哈哈大笑:「好,好。堂堂的兩個灰袍教士,竟然還不如一個乞兒通透,你們可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聽見辛爾的話,倫寧和謝維特都有些羞慚。他們怎是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只是成人還未必有孩子有膽氣,明明知道這老者是負責保護公主大人的,他們即使能說好聽的話,也不會說不救公主大人,生怕惹得老人生氣了。

「雖然老夫並不太認可你的話,但是你勇氣可嘉,志氣更是不俗。本來我是不會出手為你們進行覺醒儀式的,但有你這番話,我便破例出手一次。」老人微笑道,雖然他陰翳的面容讓他的笑也不是很好看,但友善的情緒卻依然散發出來,讓辛爾不由自主的覺得舒服了很多。

「念動天地,這老人至少是名法術大師。」墨的聲音傳來:「能用自己的情緒感染環境,他對靈魂力量的理解很深。我得隱藏一會了,現在的我太過虛弱,有可能會被靈魂力量強悍的魔法師發現。」

雖然不久前聽過墨叔給自己講過強者的分類,但這老人還是他第一個見到的魔法師,也是他所見過的最強者。法術大師,等同於異能者凌空境的可怕力量,這樣的強者怎會出現在這連城主都只是二階的小城裡了?

而老人因為辛爾的話覺得十分有趣的時候,那位公主大人卻不高興了。雖然她認可辛爾所說的話,可憑什麼這個小乞丐說寧可救一個普通人,也不救自己呢?但即便她這麼想,此刻她的心思並非是覺得自己身份尊崇,所以命要比其他人高貴,而是有些小脾氣罷了。

走到辛爾的面前,雖然他那件百衲衣一般的破舊袍子上還帶著一股腐敗的味道,但女孩卻沒有覺得如何,而是有些不高興的叉著腰,隔著袍子看著他:「為什麼不救我?你要是救了本公主,各種賞賜肯定少不了,哪怕是加官晉爵也是理所當然,救一個普通人,他多半與你說聲謝謝,還可能連句好話都沒得。那邊好處要多,你還分不清嗎?」

「我做事不為好處,只為了我心安而已。」辛爾淡淡一笑:「公主大人只知道活下來能給我許多好處,想沒想過如果是你死,不過慘叫一聲,他死,亦不過是慘叫一聲,又有什麼區別了?人死不過黃土一抷,金銀珠寶,高官厚祿又給誰看?」

「這…」這一番話說的這個小公主卻是啞口無言。她一向伶牙俐齒,古靈精怪,這次與人爭論卻占不到上風。仔細想想,這乞兒說的話竟然也是不無道理。我活著確實是錦衣玉食,出行又有高頭大馬,風光無限,而普通人不過是粗茶淡飯,布衣葛袍,行路全靠一雙腿,差別可謂是天上地下;然而要到了死的時候,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無非就是兩腿一蹬罷了。既然如此,那命又有何貴賤?

但聽了他的話,女孩卻又覺得羞惱。怎的,你是覺得我唇不紅,齒不白,面不若桃花是了?我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若是你救了我,要我以身相許也不是不能的啊,怎麼就落得這番田地的了?公主此時已全然忘了自己僅僅是在與人辯論,並不是在兩人只能活一的死局中,女孩子的嬌蠻勁上來,她半是撒嬌,半是惱恨的說著:「我不管,我就要你救我。」

而這麼近距離看著她那雙桃花般的眸子,即使是心志堅若辛爾也不由得心神一陣搖曳。女孩子的粉白面頰因為含羞帶怒而惹著一絲暈紅,再加上她本身便是個粉雕玉砌的瓷娃娃般的女孩,聞到她身上如青荷一般的香氣,這讓得他舌頭彷彿縛住了一般,竟是連半點話也說不得了。

但是公主卻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見他傻愣愣的將臉藏在袍子下,一時間有些氣惱,不過是一個乞兒罷了,為何這般神氣,我要你說句軟話你也說不得?竟是伸出粉白的小手,也不顧他身上滿是灰土污漬,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

她這一下力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是正常孩子而言頂多打個趔趄就站穩了。而辛爾卻不是如此,他腿上還帶著舊疾,此時如果不是撐著拐杖,走路都有困難,哪裡受得了外力?因此僅僅是一推,他便悶哼一聲栽倒在地。

「呀!」公主也沒想到如此,見辛爾摔倒,看見他的拐杖在袍子里摔落出來,才知道他乃是跛足,驚叫一聲:「你…你沒事吧?」

而跌倒在地,腿上更是傳來鑽心般的劇痛,辛爾只覺得呼吸的空氣彷彿都如火炭滾水一樣,讓他的肺都燃燒起來。即使他性格堅韌,但哪怕是輕輕按動都會劇痛的腿如此重重的摔倒在地,還是讓他清秀的面龐都扭曲起來,汗水更是在額頭滴落。

見辛爾在地上扭成一團,雙手更是死死的按著自己的大腿,女孩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清楚他的腿上估計有些傷病。在他身邊蹲下,也不顧他身上是否臟臭,在她伸出的右手上一團金色光芒亮起,彷彿將一顆星星握在她嬌嫩的手掌中一般。

「公主大人,不可!」本來見公主與那乞兒鬥嘴聽之任之還覺得有些好玩,到突然之間他就被公主推倒,而轉眼公主竟然就要出手為他療傷了。老者疾呼一聲:「公主大人,你上個月才剛剛凝聚了魔晶,靈魂力量尚且不穩,如此全力出手會傷元氣的!要是你想給他治療,讓老夫來就好了!」

他怎會看不出公主所用的乃是二階魔法【巴德爾祝福術】了?雖然公主已經凝聚了魔晶,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魔法師,已經能用魔法使來自稱,但畢竟也是堪堪到達二階。雖說在她這個年紀,能有這樣天賦可謂驚才絕艷,但【巴德爾祝福術】乃是一個二階中都算得上最為繁複的魔法,以她尚未穩定的魔晶來操縱,即使成功了也會大傷元氣,失敗了導致反噬更會使魔晶破裂,極為危險。但現在他也無法打斷,強行停止反倒幫了倒忙,只能面色陰沉如水一般的看著公主。

「光明之神,生命之父。聆聽我言,回應我囑…」紅唇微動,蘊含著精神力量的魔法咒語在她紅潤嘴唇中有節奏的輕輕吐出。雖然這是人類的語言,每個字辛爾都聽得懂,但當它們鏈接在一起,以靈魂力量貫穿,再加上某種獨特的節奏,便成為了一個可以釋放魔法的咒語。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魔法,女孩手上的金色光芒如同一個小小的太陽,不斷將溫暖的光芒釋放出來。這就是魔法師,這就是魔法嗎?雖然辛爾一句話都沒說,但他也已經為這無比神奇,足以扭曲規則的力量而驚嘆了。

而對女孩來說,她卻沒有辛爾那樣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顯然並不從容。眼瞼閉合,長長的睫毛搭在緊閉的美眸上微微顫動,白嫩光潔的額頭上更是能看見細密的香汗,顯然釋放這個魔法對她來說也十分困難。而感覺到一陣陣暖流在她的手掌中向自己的大腿流入,本來破裂而駁合的十分錯雜的肌肉與經脈正在被逐漸的修復,正確的連接在一起,辛爾只覺得一股從未感覺過的情緒在空蕩蕩的內心產生了。

為什麼?她不是公主殿下嗎?在她眼裡我不過是一個乞丐,與她言語衝突,哪怕她直接將我殺死,難道還會有任何人敢說什麼嗎?而她更是因為僅僅是打鬧一般的動作,就不惜損耗己身也要出手為我治療這明明就與她無關的傷勢,為什麼?我有什麼值得她這麼做了?

一時間,複雜的感覺讓他覺得大腦一陣糊塗。難道強者不是應該將弱者支配嗎?難道她的身份遠比我尊貴,自己更是小小年紀就成為了魔法使,身邊還跟著一位法術大師,不是應該視我的生命如同草芥嗎?可事實卻是,她即使已經有些顫抖,卻依然堅持著在吟唱著咒語,將呼喚而來的溫暖光系元素通過【巴德爾祝福術】轉化為可以醫治隱疾的力量,不斷的為我治癒著傷勢。這是為什麼?

而在老人焦急的眼神下,萬幸,公主的魔法順利的完成了。當最後一絲光芒也湧入辛爾的大腿時,女孩的俏臉已經失去了些許血色,變得有些慘白。

老人連忙衝過來,扶住公主搖搖欲墜的身體,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魔法瞬間釋放出來,讓她本來蒼白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也回復了些許體力。

老者緊皺著眉頭看著依舊躺在地上的辛爾,臉上蒼老的皺紋抖動,怒到:「孩子,你險些闖了大禍。你知道如果公主大人的魔晶破碎,惹來瀚海王震怒,你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哪怕是你們所在的這座城市都會受到牽連,驚世境的強者一怒之下,千百里地生靈塗炭,易如反掌!」

「不怪他,是我非要與他爭論。」雖然有些虛弱,但在老者的魔法恢復下,公主已經面色好些了。

而本來輕輕一按就會撕裂般疼痛的大腿,在這個法術的治療下,已能如同正常人般走動了。辛爾站起身來,此時他的袍子已被跌倒而滑落,露出他那張清秀的臉龐。他本來就並非是乞丐,也僅僅是因為披著一件破爛長袍,面容上並無臟污。此時他卻顧不得感謝了,聽到了老人所說的瀚海王,讓他有些怔怔的看著女孩:「你是瀚海王的女兒?」

見到他的臉,女孩也不禁一愣。本來以為他只是一個小乞丐,更是因為跛足而生了惻隱之心,但此時她卻發現他竟然面容俊秀,即使歲數還小,也已能看見些許過人氣魄了:「我…我是。」

辛爾將袍子重新穿上,拉下帽子,重新遮蓋住他的臉孔。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辛爾因為悲痛卻反而笑了起來。

為什麼?瀚海王這樣一個能指使手下將兢兢業業的城主一家殺盡的人,會有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兒?而想到老者的話,他的腦內便更加混亂。僅僅是第一次認識,我更是乞丐一般,她就要不惜修為受損的為我治療,這是為何了?上天啊,為何要將這來侮辱我,讓一個仇人的女兒治我因他們所受的傷了?

而見他不再說話,老者的面色也陰沉如水。雖然他喜愛這少年的性格,但是他卻讓剛剛差點讓公主大人身受可能影響未來的重傷,這讓他不由得冷哼一聲:「公主大人剛剛冒了極大的風險救了你,你這少年竟然連一句感謝之話都沒有嗎?」

要我感謝?要我對一個殺了我全家的始作俑者的女兒感謝,僅僅是因為她治了我被他手下所害的傷嗎?冷笑一聲,他才說道:「我並無什麼感謝的話可說了。真要說什麼感激,那到我要殺你的時候,我便不殺你就是了。」

「荒謬之言!」雖然剛才還覺得這少年有心氣,但此時聽到辛爾這般驚世駭俗的話,老者鬚髮皆立:「公主與你萍水相逢,便為你全力治療,而我觀你傷勢亦非她所傷,你竟說出這種話來!更何況我聽你所言,怕是與王上有些仇恨,雖然我不知從何而來,但今日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放虎歸山了!」

「不要!」而女孩見老者已然暴怒,驚叫一聲:「大爺爺,不要殺他!」

「公主大人,今日之事老夫冒犯了,日後如何怪罪皆有老夫聽任。」而老人卻不聽她的,也未見他如何動作,辛爾便感覺到身邊的空氣有些凝固起來,讓他哪怕呼吸都逐漸困難。

「大爺爺,你聽我說句話好不好?」公主哀求道:「我求你為他進行覺醒儀式,如果他沒有天賦,那麼他以後也是普通人,不會對父王有威脅的,你就放走他,好不好?如果他真的是個天才,你再…」

聽到她的話,老者本來樹立而起,無風自動的蒼白鬍須也平息下來。即使他殺伐果斷,但面前這個孩子不過只有九歲,才與他腰一般高,他又怎是心甘情願的了?大手一揮,辛爾便覺得背後一股氣流在推著他行走一般,被吸攝到了老者的手中,手臂被老者鐵鉗般的手緊緊的握著而有些疼痛:「好,公主大人,我答應你。如果他確實沒有天賦,我饒他一命也無妨,但要是他哪怕有一丁點可能成為強者,今日也不得不血濺五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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