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晚秋的夜,總是來的更晚一些。孟瓊坐在偌大的庭院里,獃獃望天聽著不遠處少男少女興奮的歡呼。
孟猛紮根在了食堂不知所蹤,便是孟泰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孟大寶對著木人樁嘿哈嘿哈的,彷彿在練習什麼絕世武功般一臉嚴肅。
私塾里,罰惡判官的化身夫子正翻看眾人的測驗。令他失望的是,孟家人盡皆合格,這樣他就沒辦法不給孟瓊獎勵了。
罰惡搖了搖頭啞然失笑,孟瓊這小子別的不說,御下之術倒是能無師自通。三言兩語間便將自己從眾矢之的的位置摘出,變成一個不膽怯,不後退,不放棄屬下的領導人物。
小孩子不懂,但卻不代表他也不懂。不久后,罰惡便將鬼夜行交給了孟瓊,功成身退。
天水城,草堂。
化身曾東林的查察判官很是高興,因為孟瓊拿到了這一卷鬼夜行並交給了他。只是奇怪的是,憑著自己的一雙慧眼,已經看不懂孟瓊此刻的狀態。
「為師有傷在身,這鬼夜行正是為師修行路上最合適的功法。你可願意與為師一道參悟?」
查察開口道,將孟瓊送入孽鏡台除了要了解他的為人,最重要的還是看他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想要傳承崔玉的衣缽,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夢家人身份就可以的。他本人必須也要有過人之處。或體質或資質,或機緣或氣運,亦或是其他品質。
輪迴筆的主人不能兒戲,因為這代表大世之後地府的地位。繼承者地位越高修為越高,將來九幽談判的砝碼也就越高。
「不用了先生,瓊見此物與我有緣,已自行修行了。未經先生允許,還請勿怪。」
孟瓊拱手說道,句句先生又表明了態度。二人之間不過是場交易,別無其它。曾東林幫孟家發家,孟瓊幫先生取經,僅此而已。
孟家之所以能獵到妖獸,也是曾東林出手的原因,為的就是孟瓊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私塾。
「先生,瓊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孟瓊,你應該知道。我能給你一切,就一定能收回這一切!」
草堂里,曾東林怒不可遏一掌打穿了地板。地裂縫出,正如一條水蛇般輾轉騰挪,正正停在了孟瓊腳下。
「那就收回吧,反正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殺我?你不敢。」
「你最想要的,不是一世榮華的富貴嗎?」
曾東林怒道,孟瓊轉身離去步履堅定。茅草屋間青青草,唯恨歲月一枯榮。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富貴榮華。我只想讓老孟他們,健健康康的。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願望,我都要靠別人在夢境里的施捨。」
曾東林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早已醒來。只是這一夢,太美好了,他舍不就此醒來.....
草堂里,三大判官並肩而立。崔玉摩挲著手裡的毫筆,就像是在看一位即將遠航的孩子。
「夢家,果然詭異。只是那麼為何要將鬼夜行傳授於他,這等秘法,你們確定他可以修行?」
「行與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更何況在這裡,他有的是時間。若他足夠聰慧便知道,在這裡他將得到最寶貴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什麼判官筆,更不是什麼鬼夜行。
而是時間,無窮無盡的時間,哈哈哈。」
說到時間,孽鏡台外的賞善判官又有話說。
「先前拿走生死簿姓梁的那個小子,可是整整呆到了生死關。若不是孽鏡台內實在沒有足夠的法力維持他渡生死劫,他恐怕到現在還不願出來呢。」
崔玉笑道:「也不知道孟瓊在裡面,能呆多久?十年?百年?還是千年?」
判官皆走,因為孟瓊的道還是未曾找到。孽鏡台屬於罰惡判官的法器,心念一動即可知曉其內的時間流逝。
對於像他們這種大能來說,時間的長短不過是一句說辭。
孽鏡台,天水城。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這是孟瓊度過的地三十個春節。他和孟猛都已經長大了,還當了成了叔叔輩的人兒。
孟府里,孟坤坐在首座精氣十足,一會教一下那個孩童射箭,一會教一下這個孩童耍拳,亦然一幅孩子王的模樣。
只是孟坤一見孟瓊就會嘆一句老咯,說一句兒孫。孟猛在旁邊帶著孩子,一邊都附和一邊追著小屁孩喂飯。
「瓊兒啊,阿爹老咯想抱孫子,你看城東老李家的閨女怎麼樣。媒婆都說了,那姑娘呦可賢惠了,上的了廳堂又下.......」
孟瓊微笑著點頭,也不在意阿爹在說些什麼。
「你看你,又不聽話。你這樣可叫我怎麼放心的下,老子要是上了黃泉還不得被你娘罵死哦。」
「嗯」
孟瓊點頭,可把孟坤氣的吹鬍子瞪眼。「你個兔崽子,還嗯,今天老子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為什麼花兒那樣紅!」
「別跑,站住!」
庭院里,孟瓊的小侄子瞧著面前的打鬧咯咯直笑。孟瓊逃跑之際閑暇之餘,竟還能朝他做做鬼臉。
又是四季輪轉,這一年的年味已經不濃了。
阿爹老了,泰叔老了,就連自己兒時的小夥伴們都已經成為了一個個油膩的中年男人。大家都變得斤斤計較起來,因為大家族嘛,新生的一代人早已忘記了祖輩的艱辛。
紈絝子,浪蕩子,漸漸的,孟家從樂善好施的大戶人家變成了天水城的毒瘤。
人人憤慨,可卻敢怒不敢言。
又是一年新春,孟瓊拉著阿爹的糙手濕了眼眶。阿爹又走了,只是這次不再是身首異處,他走得很安詳。
眼淚在眼眶打轉,但卻沒有流出來。孟猛走過來拍拍肩頭后,只剩一聲嘆息。
現在的孟瓊也老了,身子骨很弱。他本就先天不足,這一世又沒有修行。輕輕一咳便是一抹血跡,孟瓊安葬好了阿爹,打算離開。
臨行的那天,孟瓊牽著一頭老牛站在孟府門口。他年老多病騎不了馬,那是年輕人的坐騎。
身旁穿金帶銀的少年人意氣風發地走了出來,給孟瓊撞個踉蹌。少年眼神兇惡地看著孟瓊,若非認出了他也是孟家人,孟瓊都不知道他會怎樣對待自己。
少年遠走,肆意地討論著誰家的蟋蟀更威猛,哪家的姑娘更水潤。
孟瓊悠悠一嘆,面前的一切讓他感到陌生。自己印象中的孟家,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