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回村

站在門口的李長信，抬起的腳步，又重新放下了。

他靜默地站在門口，不知道是否應該進去。

整個事情的發展，與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想把這兩人關在懷親王府內。

他覺得，自己在等一個答案，在等自己想通了。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想通。他像是被困在一個局裡面，什麼都看不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困在了圍棋局裡面，還是象棋局面。

一切都是未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被困住了。

然而，真正行動上受限的，被困在懷親王府內的林暖暖與喬松柏，卻如此輕鬆，一點也不緊張。

這兩個人越高興，就顯得李長信越落魄，越困頓。

思及此處，李長信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眼前的房門卻一下子打開了。

溫暖明媚的春光，從門內擴散開來，一時間，讓李長信恍惚。

林暖暖，就像是從光中誕生的。她笑著看向李長信：「進來聊聊嗎？」

被人生拉硬拽的走進房間內，李長信還在震驚於林暖暖突然出現在門口。她好像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在任何時候，都精準地把自己從深淵中救出來。

無論其他時候是什麼樣的，這次林暖暖可不是用什麼魔力，而是很單純的，因為小靈。

小靈掃描到了，李長信站在門外。

林暖暖自然就毫不猶豫地開門了。她真的很想要出去，無論在這個房間內，把任何計劃說的天花亂墜，都是沒有用的。

所有的事情，最終都是要歸於實踐的。

造紙廠的事情迫在眉睫。

而想要離開懷親王府，她就必須要跟李長信談談。

所以，林暖暖強硬地把人「請」進了房間內。

「我們想要出去。」

開門見山，沒有任何鋪墊與扯皮，林暖暖直訴需求。

李長信把目光挪向喬松柏，發現他正端坐在桌子前，認認真真地寫字，絲毫不在意自己與林暖暖到底說什麼。

坐在圓桌前的林暖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長信，再次強調：「放我們出去。」

「你的傷還沒有好。」李長信挪開了視線，死死地盯著桌子上的茶壺。

「我回到林家村，一樣可以養病的。把我困在懷親王府，於你、於我，都是沒有好處的。」

「哦？」李長信垂眸：「你怎麼知道，於我是沒有好處的呢？」

聽到李長信這句話，喬松柏的筆凝滯在空中，墨水從筆尖低落，在滿是整齊的字的紙上，留下一個難看的墨點。

不過，最終，李長信只是停留在這句話上。

林暖暖是聽不懂其內部的含義，於是她耐心地解釋道:「留我在懷親王府，絕對的於你是沒有好處的。你想要達成的一些目標，是需要我的幫助的。而我現在做的，正是貨通天下的第一步。我必須要回去。你不想要連州了嗎？」

兩人曾經約定，通過經濟蠶食連州，林暖暖依舊記得這個約定，所以她是想從這個角度下手，說服李長信。

可是，李長信聽到這話，冷哼一聲嗎，語氣裡面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就算得到連州又怎麼樣？不過是一場爾虞我詐的遊戲罷了。」

連州的刺使是皇帝的人，他要斗。連州的恭親王，也不是善茬，他還是要斗。最終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嗎？

李長信很難受，他就是困在了這個局裡面。

莫說連州，就算得了天下又怎麼樣，不過是換了一個大一點的場子在斗罷了。

一切都是困局，最終只剩下孤獨。

然而，李長信這次的迷茫，卻被林暖暖抓到了。

她大膽地問道：「如果，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你做了皇帝，要怎麼樣？」

「什麼？」

李長信皺著眉頭看向林暖暖，對方的眼神清澈，沒有一絲算計，就像是山間最清澈的溪水。

她不是在引誘自己說那些不應該說的話，是安全的。

這種想法，不過片刻，就在他腦海中形成了。

但是，李長信仍舊不敢說話。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算胡亂說皇帝、皇后，都是沒有事情的。因為，那些夢想太遙遠了。

可是對於李長信這樣的李氏族人，尤其是他這樣的親王來說，那個位置是遙遠，但是還沒有遠到遙不可及。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起皇子們，親王對那個位置更加觸手可及。

因為，親王，是有兵權的。

「追求皇帝位置，成為最上位的人，有兩種人，一種是，喜歡特權的感覺。這種人，是想要成為人上人，想要讓人仰視。但是，需要知道的是，這條路是血鋪成的，而且沒有保證，畢竟會有新的人、新的挑戰出現。所以，最終的結局，只有空虛。」

李長信的大腦，「轟隆」一下子炸開了。

成為懷親王，是他生來的使命。他從未想到過原因，甚至覺得理所當然。為了這個位置，也付出了很多代價。

以至於到現在，他感覺到了極度的空虛，極度不知所措。

甚至，就像林暖暖說的，他似乎已經能夠看到，追名逐利的盡頭，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世界了。

所以，他一直不安，一直想要捨棄一切。

他被這個自己看得到未來的局困住了。但是又不得不被困住。

純粹地為利益而活，不想任何事情，殘忍且無情，能夠讓他在一定程度上緩和焦慮。

但是也是緩和罷了。

直到林暖暖指出了問題，李長信方才知道，自己內心的不安，究竟是因為什麼。

「另外一種人，成為皇帝，只是一個手段。他是有自己另外的目的，無論是好是壞。他們是清楚，高位者，可以更好地達成自己的目標。所以，才會無視一路上的荊棘的。」

李長信笑了：「你是說，成為皇帝，然後為百姓謀福祉嗎？」

「也不全是這樣？」林暖暖突然俏皮地說了一句：「或許，只是喜歡美女。成為皇帝，可以更好地搜集天下的美女，也說不定呢。」

李長信：「……」

「你只是缺乏一個目標，所以，成為懷親王，在你眼裡看來，變得非常不值得了。你最初的目標是什麼了？」

林暖暖看向李長信。

她相信，李長信，絕對不是權利熏心的人。

她第一次與李長信有交集，就是悅來酒樓，他與韓子元在房內密謀的是，如何幫助滄州百姓渡過飢荒。

只是，在這條路上，他逐漸迷失了自我。

懷親王府的內部鬥爭，讓他不知所措了。

被林暖暖這麼一問，李長信突然就想起來那些曾經閃耀的想法。

「可是，現實太苦、太難了，根本不能實現。」世界太難了，李長信只覺得自己曾經的想法，是太天真了。

所以，他困於這個局內，不得翻身。

「你用長橋村、林家村的紅薯，救了連州的飢荒。」林暖暖斬釘截鐵地說道。

李長信沉默了一會，而後說道：「可是，這是你們的功勞。無論是連州的，還是滄州的。」

「我去年大約這個時候，就發現紅薯，你覺得我沒想要推廣嗎？」

李長信：「我……我……」

「不要困於王府，困於勾心鬥角。能做的事情，會更多的。你說，是嗎？」林暖暖輕輕問道。

最後，她提出了訴求：「讓我們回去吧。」

李長信這次是長久的沉默，他幾乎不知道如何回應林暖暖的要求。

林暖暖實在太暖心了，幾乎每一句話，都是掏心窩子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為所有人考慮。有理有據，最終的結論，也是站得住腳的。

「可是，我能去哪裡呢？」

李長信輕輕問自己，他想，這才是他需要思考的問題。

不過，最終他點頭，同意放林暖暖與喬松柏回林家村了。

他就是太害怕被背叛，被奪權，所以把自己困於了懷親王府。從而忘掉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接下來的路，他應該自己真正地走……

「我們是合作者，你忘了嗎？」

林暖暖突然打斷了李長信的思路，她仍舊是那樣，笑意盈盈。

這一次，李長信相信，她是真的無害的，而且，無比值得信任。

從懷親王府出來，林暖暖是心情舒暢，隨便找了一輛牛車，準備付錢給趕車的大哥，讓他把自己跟喬松柏，一起送回林家村。

可是，喬松柏卻在這個時候攔住了他，堅持著，要他付錢，回林家村。

「你在搞什麼鬼？」林暖暖好奇地看向喬松柏，對方卻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神秘一笑。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節，亦是情人節。

去年這個時候，喬松柏與林暖暖關係是有些小僵硬的，而且，他並沒有送芍藥給林暖暖。

所以，今年，別的可以不做，芍藥定情，是一定要補回來的。

牛車慢慢地駛出城門，林暖暖看到一群人在郊外的河畔，方才想起來，如夢初醒般問道：「今天是不是上巳節啊？」

「那是當然。」

喬松柏笑著看向她，變戲法似的，掏出剛剛讓趕車的大哥，去買的芍藥。

然而，芍藥還沒有送出手，他就聽到了林暖暖小聲地嘟囔。

「又忘了，應該多搞點芍藥，在這裡賣的，一定能夠大撈一筆。」

一年了，林暖暖還是那個林暖暖，在「趁火打劫」「伺機賺錢」這個問題上，從來沒有變過。

「我這裡有一株，想要送給你。」

喬松柏把那株芍藥遞到林暖暖面前。

看到鮮艷的芍藥，林暖暖的臉也一下子紅起來了。不得不說，喬松柏確實是一個很用心的人，無論什麼方面。

牛車慢慢地駛過郊外，一年春正好，皆有同遊人。

回到林家村之後，林暖暖在院子裡面，找了塊地方，把芍藥種下去，便忙起了眼前的事情。

按照與村民們的約定，林家村的紡織廠，是三月一號開工的。

如今都三月三號了，雖然說一切都有規章可循，但是還是要都察看一遍的。

喬松柏把紡織廠修在了隔壁，林暖暖剛走進紡織廠內，就被張氏喊住了。

「暖暖，有兩個姑娘找你，說是你介紹的，在紡織廠工作的。」

紡織廠多了兩個女工，而且是外村的女工，這一下子引起了整個廠子的警惕。

雖然大家已經接受了，會有外村人參與造紙廠工作，但是紡織廠這事情，林暖暖可沒說啊。

最終，還是錢寡婦嗓門大，一壓五，絲毫不帶慫的，這才勉強把事情壓下去，等著林暖暖回來了再定奪。

「對，對。」林暖暖差點就忘了楊家那對姐妹花的事情了，「怎麼樣，她們倆活乾的還可以吧？」

「誰敢讓她們幹活啊。」

張氏說起這件事來，也是唏噓。

錢寡婦雖然把事情壓下去了，但是眾人對這兩個外村人，是非常不滿意的。所以這兩個姐妹每天都到林家村報道，但是張氏卻一點活也不敢讓她們接觸，以免壞了規矩。

「不是吧？」林暖暖聽到這裡眉頭直皺：「娘，你的意思是，這兩人，每天都是在林家村、榆樹村，來回上班？」

兩個村子來回有二十多里路呢，一走就是2、3個小時，這一來一回，就是半天功夫。

因為事出突然，林暖暖沒有安排，沒想到這兩個姑娘，為了賺錢，竟然就這麼走過來了。

「娘也勸她們，在我家住下，可這兩個姑娘倔強……」

林暖暖想了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楊家姑娘要過來的事情，自己確實沒有跟村民們說。

自己這是公司思維，畢竟擴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無論是村民，還是楊家姑娘，都是小農思維。

他們心裏面還是有很明顯的村族、派系之分，所以，都覺得外村人到林家村幹活，是不太好的。尤其是兩個未婚的姑娘。

楊家姐妹，為了能夠賺錢，保住這個工作，所以就任勞任怨，不敢多作要求。畢竟，如果真的住進了林家，那就是有嘴說不清了。

「是我疏忽了，娘，她們現在在哪裡呢？」

林暖暖心下有了定奪，逐步讓村民們接受工業化，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所以現在，她需要楊家姐妹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