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奪劍

緊隨聲音之後，一道枯瘦的身影踏空而來，行走之間腳底隱有陰陽八卦符文浮現，閑庭漫步。在場的族人子弟見有人侵入紛紛衝出欲要阻攔，但那道身影其速極快，眨眼便至赫連霸琰近前。

「來者何人？」赫連霸琰保持著合劍的姿態，卻暫時停下手中動作，雙眼微眯，上下打量眼前之人，卻瞧不透此人修為，暗道此人修為必在自己之上，但不知此人前來的目的究竟怎樣。

「老夫乃伏羲門人！」來者正是老先生，「此番冒昧前來，是來化解一場滅城之劫！赫連家主且聽老夫一言，神劍萬萬不可合一，否則滿城百姓無一倖免，赫連世家也會因此不復存在，家主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伏羲門與我族倒有些淵源，既然先生乃是伏羲門人，晚輩自然得以禮相待。我族神劍歷經數百年方才重聚，晚輩一時高興僅僅試劍而已，但先生這番話不覺有些危言聳聽了嗎？」赫連霸琰眉頭緊皺，心中不悅，但全力運轉的功力卻絲毫未停下。

「老夫之言並無誇大其詞危言聳聽！日曦神劍遺失數百年，赫連家族歷代家主為尋回神劍耗去無數心血也未能得知神劍的下落。但老夫曾在四十年前親眼見到過日曦神劍，家主可信？」

赫連霸琰虎目圓瞪，上下打量著老先生，細細瞧著他面目表情。

「信！就憑前輩乃伏羲門下的高人，既敢如此一說，晚輩又有何不信？不過晚輩卻是更為好奇，我族數百年都無法得知神劍的下落，前輩究竟是在何處見到過我族的日曦神劍？」

「亡山！」

「亡山？前輩說的可是有陰魂歸處，九幽地府之稱的幽冥之地？」

「不錯！正是此地！」

赫連霸琰面現瞭然之色，自語道：「果真如此，家父生前一直懷疑神劍就藏在那處大凶之地，然而卻不知亡山從何而入。而後聽聞南疆十萬大山之中有一處入口通往亡山，數次派人搜尋，卻是無功而返。既然日曦神劍也是在南疆之地重新現世，這十萬大山中果然有通往亡山之路。」

「非也，通往亡山之路並非只有南疆有，在鬼方族地之內也有一處通道。家主，還請聽老夫講一段往事！」老先生搖頭嘆息，並未等赫連霸琰有所示意便繼續道，「四十年前，老夫正值青壯且藝有所成，受師門之命與師兄一道前往鬼方族地歷練，而後無意間闖入亡山。亡山乃陰魂聚集之地，陰氣濃郁遮天蔽日，無數亡靈冤魂飄蕩其中，更有毒蟲異獸出沒，其間的兇險難以言狀。老夫當時年輕氣盛，仗著身上的異寶有恃無恐，在亡山裡穿行。直到尋得一處洞府，就在這處洞府里我便瞧見一枚劍狀的水晶插在一具乾枯古屍的胸口，那個時候老夫雖不認識這便是日曦神劍，但也瞧出此物定是一件異寶，便生了佔據之心，於是不顧師兄的勸阻欲將日曦神劍拔出，可是神劍似乎與那古屍合為一體難以拔出，而那古屍頗為邪門似有千鈞之重，任憑我如何搬動卻是紋絲未動。那時我心中貪念已起，見奈何不了一具死屍也是心頭火起，不管不顧運起周身功力再次拔劍，這下竟將神劍拔起一分。我心喜之下本欲再拔，卻不想一股難以抵抗的巨力撲面而來將我擊飛，頓時將我打得暈頭轉向。待我腦中清醒時，卻發現師兄正與一道黑影戰作一團，定睛細瞧之下原來竟是那具古屍，而此時那具古屍再無初時的乾枯，身軀漸漸膨脹，身上的血肉皮膚漸漸恢復，不多時便與成人漢子般無異。古屍越戰越厲害，師兄被古屍打得連連後退只剩招架的份，我不顧周身疼痛，匆匆援手師兄。卻不料那古屍卻借我一招之力而遁去，離時附上一言：『謝君今日拔劍之舉，解我數百年之困，此次便饒君性命！』古屍留下這番話語便不見蹤影，我原本欲追，師兄卻頹然倒地，他不慎中了古屍之毒，此毒無比陰狠，無法可解，師兄僅交代了幾句遺言便被屍毒化作一團黑煙消散不見！」

赫連霸琰面無表情淡然道：「前輩，不知你講的這段往事有何用意？與晚輩有何干係呢？」

老先生繼續道：「老夫是想告訴你，如今的日曦神劍已非昔日的神劍，那個古屍究竟是何物，老夫並不知道！但老夫卻知那被神劍鎮壓數百年而不死的古屍卻是個魔物，神劍與魔物相伴相依，加之又處於亡山這等陰邪之地，這數百年下來恐怕早已被魔化！在老夫看來日曦神劍已經不再是神兵，而稱其為魔兵倒是更為貼切。」

「哼！晚輩念在你是伏羲門前輩而一直對前輩禮讓三分，可前輩卻如此侮辱我族的神兵，晚輩難以接受！何況這也僅是前輩猜測之言，望前輩莫再說出此番話語，否則晚輩只好送客不待見了！」

老先生搖頭嘆氣：「老夫雖然是猜測之言但也八九不離十，即便神劍並未被魔化，但神劍並之威也非此刻的你所能掌控，從你剛剛運功時真氣外泄無法自控便可瞧出，你的神功並未大成，真氣無法收放自如，更無法完全駕馭神劍！家主切莫剛愎自用啊！」

老先生的話語倒也直言不諱，可是如此直言聽在赫連霸琰耳中卻猶如嘲諷般的話語。

赫連霸琰冷哼道：「前輩越是這般說，我便越發想要試上一試！前輩若是怕了，大可離去便是！赫連世家的地界也並不歡迎前輩的到來！」

「赫連家主，滿城百姓的生死全在你的一念間，家主若非要試劍，不如換一處曠野之地可好？」老先生繼續勸阻道。

可赫連霸琰一臉冷笑並不理會，雙劍升騰起的火焰卻是猛然間洶湧起來，散發體外的真焰變得更為濃郁。

老先生見赫連霸琰絲毫不聽勸阻，不由輕嘆一聲，「既如此，老夫便得罪了！」

說罷，老先生乾瘦的身軀在此刻爆發出驚人的氣勢，腳下八卦符文再現，閃爍著暗紫色雷光，整個身影快若閃電，指尖也隱約可見電芒閃耀，瞬間便至赫連霸琰身前丈許處，雙手屈指成爪直攻向赫連霸琰手中的神劍，只要奪下其中一柄神劍，此次劫難便能化去。

但赫連霸琰卻是不閃不避，滿臉不屑之意，老先生的意圖他豈會不知？但老先生襲來倒也打斷了他繼續合劍，但雙劍在手，他不怒反喜，大吼道：「甚好，甚好！先生這般做法可莫怪晚輩無理，剛好拿你試試神劍之威！」便見他雙劍交叉於身前猛然揮出，由一金一銀兩道火焰凝聚而成的劍氣一前一後斬向老先生當胸。

劍氣未到，極致的高溫已經撲面而來，老先生不禁心中驚嘆雙劍隨手一擊便有如此威力，但此刻相距極近以來不及閃避。老先生化爪為掌，雙掌平推而出，一層由雷電凝聚而成的八卦圖騰瞬間擋在身前。兩道劍氣幾乎同時斬在圖騰上，便聽兩聲轟隆雷鳴炸響，雷光和火焰同時綻放，不過剎那間，八卦圖騰和劍氣同時消散不見。老先生趁機拉開與赫連霸琰的距離，單手一揮，二十四枚銅貝閃爍著雷光從衣袖中飛出，飄浮在老先生身周，隨著老先生雙手快速結印，銅貝各自沿著自己的軌跡圍繞著老先生旋轉起來，忽聽老先生大喝一聲：「結陣！」只聽嘭的一聲輕響，各自旋轉的銅貝在空中分散開來，疾速射向八方，佔據八方陣位，隨著陣成，一層由雷電凝聚而成的罩子如同一個碗倒扣在地面，將其他人隔絕在外。陣內，老先生和赫連霸琰被籠罩在裡面，銀色匹煉密布其中，不時有手臂粗細的雷蛇直往赫連霸琰身上劈來，赫連霸琰絲毫不懼，體外的赤紅真焰將雷蛇阻擋，雷蛇看似威力不俗，卻僅僅將真焰劈得不斷變形，卻無法擊中赫連霸琰的身體。

「先生這是在給晚輩撓癢？」赫連霸琰一揮手中月瑞神劍，一道銀焰顯現，銀焰與電蛇相觸，電蛇消散不見。

老先生並未言語，雙手迅速結印，陣內的雷電瞬間聚集至他身上，眨眼間，一個與老先生模樣相似的丈許高雷電巨人出現眼前，也無任何話語，雙拳高舉，帶著轟隆雷鳴聲由上而下砸向赫連霸琰。赫連霸琰架起雙劍擋住雷電巨人的雙拳，但巨人雙拳的巨力生生將赫連霸琰腳下的地面震出數道裂縫，連赫連霸琰的半截小腿都貫入了地底，拳頭與雙劍抗衡之處烈焰與雷電往四方綻開，雷電狠狠扎入赫連霸琰體內，貫穿他的周身，電得他滿頭長髮根根直立，甚至可見他鼻孔中有電蛇鑽出。而赫連霸琰雙劍的火焰也不遜色，雙色烈焰附著在巨人拳頭上，不斷往其周身蔓延，由雷電構成的軀體在烈焰灼燒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哈哈，甚好甚好，這才有意思！」赫連霸琰狂笑著，周身已被這雷勁電得麻木，但更激起他的狂性，瘋狂催動體內真氣，雙劍燃起的烈焰更勝幾分，雷電巨人縮小的速度頓時倍增。

「先生若還不罷手，待這層雷電外殼被我神劍的烈焰燒盡之時，難免會傷了你！」赫連霸琰冷聲道，隨著他開口，數道雷電從他嘴中噴出，想必雷電侵體的感覺並不好受。

就在赫連霸琰以為自己穩操勝券之時，在他身側突然顯現一團淡淡的近似人體大小的雷球，老先生從雷球中迅速閃出，在赫連霸琰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雙指帶著耀目的雷光刺在赫連霸琰手腕上。

老先生冷呵一聲：「鬆手！」

「不好！」赫連霸琰心中大驚，本就麻木的手臂被這麼一擊頓時酥軟無力，眼睜睜看著老先生奪走手中的日曦神劍。被烈焰灼燒得隨時都要消散的雷電巨人在老先生退開之時也突然爆開，將赫連霸琰炸得在空中翻滾數圈，遠遠飛了出去。

老先生奪下日曦神劍后立即遁空而走，想要離開此處，但日曦神劍此刻卻是金光大作，一條手臂粗細的金色火龍在劍身上凝聚而成，龍口大張迎面撞向老先生懷中，這番異象變化太快，身在半空的老先生毫無防備，被火龍撞個正著。

只聽轟隆一聲響，火龍在老先生懷中爆炸開來，並在空中化作一片火海，老先生猝不及防連一絲防禦之力都未使出便被火龍擊傷，被爆炸的餘波反震回地面去，並且火勁入體將體內經脈灼傷並淤堵其中，老先生頓覺法力全無。

老先生被狠摔在地，噴出好大幾口老血，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側頭盯著倒插在身旁的日曦神劍，心中駭然：「果然不愧為上古神兵，僅僅是神兵自發的威力，以我的身體竟難以與其匹敵，被此一擊，便遭重創。」

「老東西不自量力，便讓你死在雙劍合一之下！」赫連霸琰被老先生那一招炸得周身焦黑顯得極為狼狽，氣急敗壞地瞪著躺在地上的老先生，單手一引，日曦神劍飛入手中。赫連霸琰扭頭對四周的人群吼道：「所有人速速散開！」

四周的族人聽到命令，立即飛速撤離，轉眼間偌大的演武場便空無一人。

便見赫連霸琰催動周身功力運至極致，血紅的真氣模糊了他的身影，只聽見他猛然大喝一聲：「陰陽無極，神劍合一！」

日曦神劍與月瑞神劍緩緩脫手而去，在赫連霸琰功力催動之下，在其頭頂三尺之處交合，日曦神劍從月瑞神劍劍柄尾處整個插入，與月瑞神劍中空的劍身完美契合。

日月曦瑞神劍在分隔數百年後終於合一，劍身原本所帶金銀之色不復存在，只有黑白雙色環繞劍身。赫連霸琰單手握住雙劍合一后的神劍劍柄，猛然躍至半空，便要一劈而下。但突然間，他臉色大變，手中的神劍劇烈顫動，似要脫離他的掌控。赫連霸琰趕緊雙手緊握劍柄，將周身真氣全部灌入神劍之中，欲要制住即將失控的神劍，然而一切皆是徒勞，便見最裡面的日曦神劍忽然湧出深邃如墨的黑氣，將赫連霸琰包裹其中，赫連霸琰的血肉一接觸到黑氣便迅速消融萎縮，隨即化作黑煙消散。

「不……」赫連霸琰在黑氣中還未慘叫幾聲便消失在黑氣之中。

躺在地上的老先生將一切瞧在眼中，嘴中喃喃自語：「凡胎肉體怎能與魔氣相抗，赫連家主剛愎自用害了所有人啊！當真是劫數已成，回天乏術！不甘心，不甘心啊……」

沒了赫連霸琰的壓制，懸浮在空中的神劍顫動得越發劇烈，一股危險至極的氣息漸漸醞釀，不知何時蒼穹之上有白色的雷電降下，大地上蒸騰起黑色的烈焰。

終於，毀天滅地的氣息從天而降，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天地間只餘下黑白兩色……

眼前朦朧模糊的感覺漸漸消退，視力緩緩恢復，腦海里的痛楚也隨之消失。待得一切恢復正常，一直蜷縮著坐在地上的彭岳這才站起身來，他抬眼望向前方，雖然心中知道已不可能找到老先生的身影，但仍舊朝著老先生聲音消失的方向望了又望。

彭岳又回頭瞧了瞧老先生卜卦的攤子，眼中懷念之意甚濃。片刻之後，彭岳狠下心，一咬牙扭頭便往南門方向而去。

此時赤城的街道上依舊熱鬧非凡，人頭攢動，人山人海！這些人並不知自己已然大難臨頭，命數將盡。

彭岳毫不停歇往南門趕去，望著身側這些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心想大喊一聲，你們趕快逃命罷，否則性命難保！

心中雖然想這般做，但卻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會信，反而會咒罵自己是個瘋子。

罷了，罷了！反正當初自己當乞丐沿街乞討時，這些人也未可憐過我，反而挨了不少譏諷和毒打，我又何必在乎他們的生死！

彭岳將腦中的雜念甩開，腳下步子更快，拐進街道的小巷子里，抄著側道一路小跑。

約莫行了小半個時辰，彭岳終於趕到南門。

如今殷商的邊疆並不太平，特別是化外蠻族更是虎視眈眈，經常在邊境作亂！而赫連世家鎮守邊疆自然首當其衝常與蠻族交戰。正因此，在赤城的每一處城門以及城牆上皆有重兵守護，對每一位進城都會詳細盤查，以防敵方姦細進城作亂，但對出城之人卻並不阻攔。

守護城門的兵士皆是久經沙場的銳士，其舉止間皆帶著一股肅殺之氣，甚至還能聞到几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彭岳還是小乞丐的時候，經常會到城外找些野果裹腹，運氣好時還能逮到山雞野兔來打打牙祭，而每次經過城門總會被這些士兵流露出的這種殺氣嚇得直打哆嗦。所以若不是餓得受不了，他是絕不會走出城門。

即便是現在，彭岳依舊受不住這種氣勢，雖然明知這些士兵並未注視自己，可行走間便覺得雙腿發軟，後背涼颼颼寒毛直豎。一路苦熬終於穿過城門來到城外。

站在南門前，彭岳轉身往這生活了十五年的赤城望了望，雖然留在這裡的回憶以痛苦傷心居多，可依舊有著他難以忘懷的人，先有悉心照料他的老乞丐，後有收他為徒，卻不許他叫師父的老先生。

想起老先生，彭岳在心底默默念著：「老先生保重，徒兒先行一步了！」

「喲！彭岳？今日可是第二次遇到啦！這是要上哪兒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