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色已暗，山野人煙很少，蟬鳴如潮水一陣一陣湧來，顧檐霂才意識到入夏了。她過的一直糊裡糊塗，忘記了晝夜晨昏，春夏秋冬。

她很累很困，她覺得自己在陰沉的角落裡閉上眼睛，就會一睡不醒。她的腦袋很空，像是有無形的線牽引著她的四肢，讓她行動。

她如此的盼望黃昏，如此的盼望黑夜，當世間的紛擾都陷入深眠時，她似乎才得以喘口氣。

她的步子走的很快，走的很急。哪怕腳下沒有路，儘是荒草雜石，她的腳踝被草劃破，她的腳掌被石頭咯的生疼，可她沒有放緩速度的意思。

她走的很快，儘管她不知道她要去往何處。她似乎只是在維持一個趕路的狀態。

年輕男子在她的身後，隔著晦暗的天光望著她的背影。他閉上眼睛會想到那個秋日，密密細雨里，也是這個姑娘，而那時她的步子透露出歡快和無憂無慮。

此刻，四周慢慢讓黑暗吞沒。一道亮光劃破天際，接著就是殷殷雷聲了。天下起了雨。雨水衝散了山野的悶熱，雨下的很急，雨點如箭鏃很結實打在人的身上。

閃電照亮四野的間隙，年輕人看見一個建築的剪影——不遠處有一個破敗的房屋。

倆人相伴著靠近那個建築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房屋是個小小的山神廟。幾處牆體已然破敗不堪，屋脊也有幾處露天，雨水順著破敗處流了進來。有一個角落比較乾爽，兩個人就在那裡避雨。

「這雨下的很大」年輕人說。

顧檐霂點點頭，她忽然想起對方可能看不見，於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兩人沒再言語，顧檐霂靠著牆壁，坐了下來。如果此刻只有她一個人身處在這個寂寥無人的曠野，棲身在頹敗破舊的廟宇，她會是怎樣的心情。恐懼害怕，但更多的是孤獨，可以扼住她的咽喉足以讓她窒息的孤獨。

她的鼻頭很酸，外面電閃雷鳴，大雨如注。壓抑已久的悲傷匯成了淚水，淚水劃過她的臉龐，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她咬緊牙關，她壓抑著小聲抽泣。她希望外面的雨聲可以掩蓋她的哭聲。

身旁的年輕人也坐了下來。他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他當然覺察出身邊人的異樣。此刻的他顯得很笨拙，他不曉得如何安慰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姑娘，一個讓他在心底有了秘密的姑娘。

可他不能沉默。

他開口了。

「小荊」，姑娘如他所料並沒有因為這個稱呼作出什麼反應。

顧檐霂並沒有向莫追塵透露這個名字。知道她這個稱呼的人不多，一個在她懷裡死去，一個……

「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不要壓抑自己的痛苦。」

「燕大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黑暗裡，顧檐霂哭喊著。

燕飛白沒有猶豫，把她擁入懷裡。當他感受到懷中人緊緊的擁抱時，他的心裡才有了真正的踏實。那是一種悲傷的甜蜜。他似乎確定了什麼，印證了什麼。而這個確定的事實讓他心甘情願地從天空之上落下，然後投身在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