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因緣軀殼借神力

區區一介道門弟子，並非劍修，亦非雷修，倏忽之間便取了三人頸上魁首，簡直不可思議，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藏在樹蔭月影里的「夜遊神」，眼皮一陣哆嗦，他也算是見過大場面，卻也沒有料到會如此輕易，心裡對「唐默」的評價，從乳臭未乾的外門修士，一下子急跳成入室弟子。

這時，唐默內視腦海「藏寶樓」，窺見被召喚動用一次后徹底崩潰，現如今逐漸凝聚成形的馱碑之人頭上，那座熠熠生輝的本命碑，「資歷」這塊一點變化都沒有。

唐默暗道一聲「不妙！」，頭也不回地走開，逕自往霧城方向走去，沒入茫茫夜色里。

待這位道門殺星走遠，就連背影都消失后，隸屬「鬼市」的夜遊神隨一陣夜風飄起，宛如柳絮似的，落在身首分離的三人附近。

夜遊神等候了半晌，三人還是沒有動靜，就近拾取一根細細長長，供豇豆藤蔓攀援的竹枝條，輕輕捅了捅灰太歲賈鄭璟的「腰子」。

如此褻瀆屍體的行徑，就算是熟人故交，在江湖道上也算過分了。

不料，灰太歲的無頭屍體竟然動了，猛地抬起右手，趕蒼蠅似的打掉那支細竹枝。

可是，夜遊神性喜促狹的脾氣上來了，手持細竹枝被打掉，立即轉移位置，反而拿去捅灰太歲的胳肢窩。

「嘻嘻……哈哈……咦！」

灰太歲賈鄭璟彷彿生前被人點了笑穴，血肉模糊的無頭脖頸里，突然往外傳出一陣忍受不住的笑聲。

在這三天，城外無人煙的曠野，如此詭異卻壓不住的笑聲，實在是讓人懷疑人生。

可是，灰太歲賈鄭璟的無頭屍體卻一把抓住細竹枝，緩緩地坐起身。

「沒想到哇沒想到！本大爺千算萬算無遺漏，偏巧忘記這初出道的嫩雛，可是也有殺伐果斷的性子。因這區區小事，折了一條命，真是夠了！」

話音剛落，灰太歲上衣猶如蛻皮似的緩緩落下，露出後背刺青圖，分明是一隻六尾狸奴的刺青。

其中一條尾巴，充氣似的膨開脹大，從皮肉下面緩緩鑽出來，不斷地延伸，猶如草蛇出洞，捲起地上的首級，輕輕地按在血肉模糊的脖頸上。

瞬息間，灰太歲賈鄭璟睜開眼睛，放大且漆黑的眼瞳猛地縮小，細如針眼，看了一下身邊的「夜遊神」，眼神如刀鋒利能殺人。

夜遊神也不怕，臉上還是淡淡的笑，默運法力催化，平平無奇的細竹枝，頓時幻化成一柄二指寬的細劍，竟然破了灰太歲千錘百鍊的護身罡氣，割開指肚上的油皮，拉出一道細長的傷口，卻沒有見血。

灰太歲這會受傷卻皺了眉頭，右手食指曲指一彈，當場崩掉劍尖，隨即食中二指掐訣，在脖子斷口上輕輕一抹。

夜遊神瞧著亦敵亦友的灰太歲當場施法，右手從下巴喉結繞到頸骨，左手莫名縮進一大截，右手猛地暴漲一倍，竟然直接繞過脖子，仔細地劃了一整圈。

「假正經……你這賊廝，道業又有精進，這是學會一門武道神通？還是煉成了通臂神猿法身？」

灰太歲賈鄭璟也不說話，或許是此時說不出話來。

直到脖子上下兩截斷口筋骨融合再造，皮肉衍生修復，只留下一條淡淡的紅痕。

他才又一氣咳了十幾下，張口吐出一大團混雜血泡的涎水，一張臉抽去部分生氣似的，老歲，沉默回氣片刻后，才悶聲悶氣地回了一句。

「武道神通？神猿法身？關你屁事！你這個裝神弄鬼的老東西！」

這時，捲起灰太歲首級安放回原位，靈性具足的狸奴之尾悄然崩斷。

賈鄭璟也不嫌棄，臉上神色還有些感傷，伸手過去撿起，看似隨意，實質很是用心地纏繞在脖子上，裹住那條刺眼的紅痕。

呼吸過後，狸奴之尾就像是放氣的豬尿泡，緩緩地平服下去，再次化作刺青。

只可惜，這一次灰太歲的傷勢太重了，為了徹底恢復過來，與江廟定下的靈契，不僅取走了至少十年的陽壽，甚至拿掉了賈鄭璟的一隻眼睛。

瞬息間，灰太歲固然是一動不動，他的影子卻劇烈顫抖，兩者之間彷彿割裂開，分屬不同的實體。

就連夜遊神都看不到分不清的影子里，賈鄭璟真正寄託魂魄真靈的本體「灰太歲」暫時浮現出來。

這是一團無可名狀，永無定形，千孔百眼，緩緩蠕動的灰黑色肉塊。

因著頂名替姓，因緣軀殼借神力自愈，「灰太歲」不得不閉上了最大的一顆主眼。

即便如此，這顆功能洞察幽冥的主眼，還是讓本體受到一定的傷害，眼角兩端都垂下血來，往下蜿蜒遊走，看著就像垂掛兩條血蛇。

賈鄭璟側頭看了一眼，暗嘆道：「你傷地好重啊！」

可是，他的心裡卻並不如何悲痛，對於甲子太歲執年那年，按照高人指點，在陰陽交替時分，於江陰城外太歲位，順利挖掘出的「灰太歲」，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乍看之下，此物非妖非怪亦非靈，魑魅魍魎說不清，千孔百眼非人哉，唯恐人前顯真形。

賈鄭璟起初就想放棄來著，可是為了報滅家之仇，雪奪妻之恨，他只能強忍噁心，與這無智無識，腦子混混沌沌的「灰太歲」結緣，這才修鍊出法力，祭煉出法器，報得了深仇大恨。

可是，隨著日深年久，賈鄭璟勾搭上江廟，與灰仙人結緣甚深，就覺得這貨成了累贅。

只不過，不管賈鄭璟嘗試了多少解恩斷因緣的法子，都不能擺脫影子里的「灰太歲」，他只能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手段，算是最後的掙扎。

話說回來，江湖道上廝混，誰手上沒有一招半式保命伎倆。

灰太歲賈鄭璟被夜遊神招呼著起身，箭術大成的獵戶羅剎那也跟著活了過來。

他那無頭身軀連首級在月光下逐漸透明，猶如夢幻泡影炸裂消失地無影無蹤，隨即從附近的一棵大樹後面，腳步蹣跚地走出獵戶羅剎那。

夜遊神訝異地看了一眼，奇怪道：「你這……類土遁，又似木遁，還有點梵教神足通的味道！真是奇了怪哉！」

灰太歲賈鄭璟聞言笑道：「原來也有你這遁法大家都不知道的遁術！」

夜遊神一臉尷尬，自嘲笑道：「天下之大，不可思議，遁術之多，黃河沙數。我不過是從遁術入手，得了陰陽之變，怎麼可能窮盡天下遁術之要？」

灰太歲賈鄭璟點了點頭，很是滿意夜遊神的自嘲，指著腳步越來越鬆快的獵戶笑道。

「羅道友的遁術自然是好的！遁法演化土木之變，又在偶然聽了一耳朵野狐禪，冥冥之中得了一道禪機，化出『金蟬脫殼"罷了。」

灰太歲不開口也就罷了，一旦點破其中關緊，夜遊神就無師自通地悟了。

只不過，他是旁門左道的路子，沒有領會附梵外道.野狐禪的精義，見獵心喜地按陰陽之變模仿「金蟬脫殼」，驀地施展出來。

只聽「砰」地一聲，夜遊神李鬼原地消失，只留下一件外套，幻化出其本人的模樣，卻是被人一眼輕易看穿的假人。

獵戶羅剎那臉色有點難看，他是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遁術奇才，僅僅看一眼，聽人說一說，就能施展出別人千辛萬苦才煉成的遁術。

忽然間，他聽到大樹後面有呼吸吐氣的聲音，忍不住回頭望去，就看見夜遊神走了出來，灰頭土臉的，決然沒有自家如此從容，這才鬆了口氣。

夜遊神李鬼伸手撣了撣了身上的塵土，回到老位置坐下，嘆道：「這門金蟬脫殼梵性頗重，與陰陽之變有些妨礙，我是無緣了！」

三人目光落在那位貴公子身上，只見他胸口一陣此起彼伏，爬出一個渾身畫滿血色符咒，巴掌大的娃娃，發如羽毛，背插雙翼，說不出的詭異猙獰。

娃娃的兩隻小腳丫站在這三流高手胸口上，指天罵地一陣好罵，身上的符咒猶如流水，緩緩流淌到貴公子全身。

瞬息間，這武道外門高手手臂一動，夜遊神李鬼還好，灰太歲賈鄭璟驚地站起身，喃喃自語道：「巴山蜀水古巫道，羽化屍解干戚操！這是巫教替死之術！」

隨著血痕符咒漫入貴公子全身，巴掌大的娃娃脖頸斷掉，當場折成兩段，氣息靈光消失地無影無蹤。

三息過後，這三流高手坐了起來，六陽魁首今猶在，卻不見當時風流洒脫。

「解屍手」索留香實在是被那神速一劍嚇到了！

這時候，跟在唐默身後的影子們突然間消散一空，顯然是從隱秘渠道知道利害，再也不敢把他當做江湖小蝦米看待，必須敬畏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