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煙消雲散

東寧府，雞籠城西，錦衣衛士轄下大獄

鎢鋼火盆里，萎靡不振的橘紅色炭火，被一股突然蘇醒過來的莫名殺氣催發地暴漲，猶如曹畈村口煉鋒號鐵場風箱送出生氣燒地爐灶火光衝天。

呼呼高漲的焰光逐漸拔高，漸漸照亮這座陰森恐怖的大牢，在一整套刑罰招呼過後還能苟全性命的囚犯們藉助火光看見大牢的一角。

頭上套著麻袋，臉上貼著麻將「筒子」面具的壯漢，在火光照耀下，顯露出一身反光的油汗，鋼鐵澆鑄的筋肉高高賁起，細密如魚鱗的肌肉紋理赫然清晰可見。

大採訪簡寧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因為自己高調了些，藉助曹畈村的地皮賺了一筆小錢，就被天敵般的錦衣衛士注意到，連真憑實據都不需要，只是上面主事動了動念頭，自己就被抓住，投進這座黑獄里。

手臂上被鐵絲刷刷過，一縷縷翻起的皮膚，就像被火燒著似的劇痛無比。腳踝扣著生鐵鐐銬，隨著走動、拖動反覆摩擦，早就磨破了大片皮膚。被錦衣衛士特有的分筋錯骨手弄錯位的膝關節，令整條大腿每一條肌肉都在抽搐顫抖，至今連動一根腳趾頭，都令簡寧痛地想罵娘。

他無暇去想搭檔梅琳的下場，自己都淪落到如此田地里，身為女人的杜鵑女士恐怕現在的處境比自己還不堪吧。

主宰的光輝並沒有延伸覆蓋到遙遠的中央帝國菁華之地，簡寧照例呼喚了一遍，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不得不轉向自己已知的萬神殿諸神，還是沒有一點回應。

最後，簡寧平緩了一會由於劇痛折磨兒紊亂的呼吸節奏，選擇黑暗深處的妖魔鬼怪，尤其是中央帝國埋葬在歷史過去的邪祟詭異。

黑暗籠罩的牢獄里，忽然間響起悉悉索索，蠶食桑葉的聲音，一個被刑罰折磨地只剩下一口氣吊著性命的可憐傢伙，在氣焰低落下去的火光遠離瞬間，被捲土重來的黑暗一口吞沒，失去的不僅是蘊含希望的光明，同時還有他燈芯末截般僅存不多的生命。

簡寧迅速注意到緩緩蠕動而來的黑暗，吞下哪個可憐又可恨，出賣帝國皇家海軍第一軍補給日期情報而被投入大牢的叛國者，猶如堆肥滋生出的沼氣被點燃似的，反饋出淺薄的一縷光芒。

微弱的源泉湧入簡寧的體內，稍微緩解了身體的疼痛，令心臟的搏動都變得正常了。

「獻祭之火！哪位黑暗深處的妖魔回應我的呼喚，來到我的附近？」

在一陣令人汗毛悚然的嘶啞聲中，一灘詭異莫名，猶如墨汁般漆黑的粘稠液體，如走龍蛇地避開不時暴漲的火光籠罩範圍，向簡寧所在的囚籠延伸過來，並在他面前匯聚成一團顫巍巍，肉凍似的黑球，表面遍布褶皺紋路，同時具有老嫗乾癟如扁豆的肌膚和呱呱墜地新生兒身上沾滿胎脂的稚嫩皮皮。

黑煤球似的詭異玩意只有人頭大，濕漉漉的表皮隨著往前蠕動而不斷更替，就像下水道牆壁上根植於漆黑油泥的青苔，不斷堆積增厚，給人一種站起身的感覺。

片刻過後，沒有具體形態，一直都在變化的墨汁狀玩意，延伸出七八條觸鬚似的細長肢體，抓住附近的地面穩固下來。

碩大無比的頭顱，纖細枯萎的身軀，乍看上去，它就像是早產而殤逝的嬰孩，只是從它身上流淌出來的微弱神性看來，更像是神靈的孩子。

簡寧的腦海里再次出現了「大預言書」，翻開的一頁里，就有眼前詭異之物的介紹。

面對這給予自己豐厚的回報，卻又在關鍵時刻神隱，相當於背叛自己的聖物，簡寧的感情是相當複雜的。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翻看了一眼，忍不住暗道：「聖嬰大王？神靈與魔族融合的產物？與生俱來的憎恨、死亡神性，擁有點燃真火、大許願術……」

簡寧看到「大許願術」，眼睛就亮了，亮地這個黑獄一角都瞬間恍如白晝，剩餘的下文根本沒有心情繼續看。

「至美至善的聖嬰大王，本人簡寧以供奉餘生一半所得，向您請求一次許願的機會。」

瞬息過後，一個飽經滄桑的老者聲音，又像是牙牙學語的稚嫩嗓音，毫無徵兆地在簡寧耳朵里迴響：「汝有何願？」

簡寧心裡一陣大喜，暗道這就開始了，趕緊收拾心情，迅速回顧自己這不幸的前半生，厄運就是從自己被極西之地的教會收養開始，於是繼續恭敬道：「我想重新來過！」

聖嬰大王遲疑了一息，就伸出自己一根肢指，輕輕點在向自己許願的凡人手指上：「應汝之願……」

瞬息間，糅合神聖不朽光輝的漆黑魔威在這座黑獄里狂飆，所有被秘術牢牢禁錮住的靈魂、怨靈，被陸續搜刮過來，形成一陣莫可名狀的陰風，恍惚間打開了一座陰森恐怖的門戶。

它出現在黑獄崎嶇不平的地面，同時出現在簡寧的腳下，沒有如這位囚徒預想的那樣拯救出囚牢，而是抽取出三魂七魄，投入到輪迴所在。

原本簡寧有五成機會投生富貴人家，可是他罪惡深重的一生，靈魂沾染蠻神的光輝太多，洗都洗不掉，就被投入到連人都轉生不了，連畜牲都不如的最低處。

聖嬰大王還準備收取此人餘生的五成收入，特意大發慈悲地甩手一點光輝，將他從惡墮中拔冗出來，扔到一個陌生的世界，算是探路先鋒吧。

時勢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連聖嬰大王也不免為自己的將來作最壞的打算，同時做足最好的期待。

效仿修真練氣士遁破大千，前往更好生存的新世界，聖嬰大王作了不下三千次的嘗試，許願術是未曾試過的一條路，寄望於能夠實現吧。

不得不說，它的運氣向來不差，投入過去的靈魂，剛剛落腳就有反饋過來。

「萎縮者！神孽聖胎！祂的身上有我需要的所有一切……」

聖嬰大王一動，黑暗深處影影綽綽的影子們，也緊隨其後地跟著捲鋪蓋跑路了。

……異界，陰風融入到無休無止的冥風中，將簡寧的靈魂吹落到一條奔騰不息，貫穿連接多個世界的大河裡。

無形無質的靈魂百倍壓縮著，蛻變成一條普通人中指長、拇指粗，蠕動著前進的幼蟲。

一頭有翼魔鬼揮動燃燒地獄之火的鋼叉，驅趕著附近幾千條幼蟲，湧向混合惡魔和魔鬼殘骸的戰場一角。

附近像它這般放牧幼蟲的低階魔鬼還有很多，戰場上惡魔的屍體堆積入山，魔鬼的殘骸反而相對較少。

簡寧蛻變而成的幼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本能地來自身心的飢餓，於是毫不猶豫地撲向那座屍山血海，啃噬著前進。

這時，「大預言書」一陣扭曲晃動，正在迅速適應新世界的規律法則，第一頁蛻變成一張空白的人物卡。

「獲得劣魔血脈1%……3%……6%，獲得鏈魔血脈1%……2%，獲得翼魔血脈2%……4%……」

半天過後，簡寧蛻變的幼蟲湊夠了血脈和源泉，當場蛻變成一頭鬣狗頭顱、雙臂纏繞鎖鏈、背生雙翼的小鬣魔，擁有四成惡魔血脈、六成魔鬼血脈，屬於秩序邪惡陣營的下級魔鬼。

放牧幼蟲的有翼魔鬼看了一眼，暗罵了一聲「雜種」，原本寄予一點厚望的奇特幼蟲，竟然沒有蛻變成更純粹的魔鬼，就不打算繼續照顧了。

這時，一座召喚陣出現在雜種魔鬼頭上，由十八個地獄語符文構築的圓環，就像枷鎖套在簡寧的額頭上，在如此不對等的契約約束下，它被強制召喚到主世界去了。

一座殘破的巫師塔，轉移到地下室的能量池，沸騰如泉涌的負能量消耗殆盡，出現在少年召喚師面前的，並不是任何一頭高級惡魔或低階魔鬼，而是一頭似是而非的雜種。

簡寧睜開眼睛，看了看剛剛獲得的身軀，一股充沛的力量，令所有不適統統煙消雲散。

他感覺自己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