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簽約
依然是那個氣派的辦公室,羅宇霜特地打扮了番,塗了珠光眼影,穿著一條薑黃色的格子裙,看起來是那種乖乖女孩的打扮,只是她的臉色和眼神卻沒有乖乖女的甜溺之色,她像天生就長了兩條蹙起來的眉毛,儘管有人說她耐看,她也覺得是別人實在找不出什麼溢美的辭彙,「耐看」多麼實用的詞,反正不是好看。
鑫哥穿著條闊腿褲,長款開衫,日系打扮,見到他就笑著出來迎,他像似並沒關注她穿什麼,有沒有化妝,看到她沒有眼前一亮,也沒有特地多看兩眼,好像她不管穿什麼他都不在乎,他的百花叢中肯定都是像愛娣和何娜那樣的美女,自己算哪個蔥。
「什麼好事把我叫來。」因為不被在乎,羅宇霜反而輕鬆,如果一個人對一個人連希望的資格都沒有,或許也是種好事吧,痛苦煩惱的源頭通常是想入非非。
鑫哥給他泡了紅茶,濃郁的茶湯在白瓷的茶杯里如血在水中化開,她不知道怎麼突然想到「血」,她的腦袋有時連自己也控制不住。
接過鑫哥遞來的茶,她聞了聞,然後喝了一小口,是好茶,好茶中的好茶,這樣的茶也就之前跟著楊老師學泡茶的時候喝過一兩次。
「你看起來很懂茶。」鑫哥饒有興味的看著她。
羅宇霜淡淡的笑了笑,把空了的茶杯放下,「不懂,很少喝。」
鑫哥又給她添滿,開始說正事,「給你說的好事是,你想不想做職業畫家?」
羅宇霜疑問的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就是簽合同,你來畫,我幫你賣,如果咱們簽了經紀合同,那麼每張畫我可以200元收,以後還會漲價。」
羅宇霜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我喜歡畫畫沒錯,可讓我每天啥也不幹的畫,我會受不了,不是隨時都有靈感。」這個價格比她自己擺攤賺的要多很多,以每天一副的速度畫,那一個月能賺六千,夠她交房租和吃喝了,她很心動,但也很怯,怕靈感枯竭,怕……怕很多不可控的事情發生。
阿鑫把茶杯給她續上,又開始泡第二壺,「你自己考慮下,如果簽合同的話,我們會一次性給畫家一萬元作為簽約獎金,然後最低以200元一副收,我也接觸過很多畫家,但你的畫很不一樣,可能就像你說的,咱們某些頻道是相通的。」
羅宇霜的腦力只有「一萬元」這三個字在回蕩,什麼也不幹就能先賺一萬元,還有這樣的事?
阿鑫又說:「雖然簽合同,但是你創作不出來我們也不會逼你,只是在合作開始后的六個月內,每個月至少提交十副作品,六個月後就很隨意了,這些都會在合同里寫明。」
除了錢,她還注意到阿鑫說「我們」兩個字,看來他是以公司的角度和她在談,她還天真的以為他們或許是朋友了。
「我想想。」羅宇霜沉吟了一會兒后說。
阿鑫點著頭,眼裡雖充滿理解,但還是向她分析了簽約的好處,還誇了她的畫。
羅宇霜再三感謝,說這兩天給回復,在看似平靜和帶著些許憂鬱的面孔下是她雀躍的心,沒想到自己還是有價值的,竟然有公司願意和自己簽約。
她想和人商量下,畢竟是簽合同,可何娜和愛娣都忙的焦頭爛額,她也多想這樣忙碌啊,那樣充實的累一整天,然後睡個好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睡眠質量嚴重下降,這可以追朔到和錢坤同居的時候。
晚上睡前給愛娣發了個信息,說了這事,愛娣回過一串語音說:「你還猶豫什麼,這可是個機會,阿鑫手裡頭可是有資源的,說不定你就此一炮而紅了,之前在海邊,你一張才賣七十,他現在兩百一張起收,已經翻了一翻了,別猶豫了,簽吧。」
愛娣的建議和她一拍即合,她不是個果斷的人,特別是在選擇自己要什麼的時候,可面對自己不想要的,恰恰相反,一點不拖泥帶水,比如從bj離開,又從上海離開,再從廣州離開,都很果斷。
「好的。」
因為做好了決定,心裡輕鬆了許多,打開新買的藍牙音箱放起了「風月」的歌,腦海勾畫了這樣一副場景,她會不會以著名畫家的身份和李月風見面,想想就令人激動的,他們雙雙都掙脫了貧窮的污泥,可以自由的翱翔於天地間的美好。
只過了兩天,羅宇霜就去簽合同,阿鑫不在公司,讓另外一個職員協助她簽,合同厚厚的好幾本,她揀些重要的內容看了看,確實有寫著合同生效后六個月內,每個月需要提交公司十副畫作,酬勞最低兩百元起收,六個月後,不再要求提供作品數量,但有十年得代理權,意思是以後只要她的畫,都得通過阿鑫公司銷售。
她放了心,把身份證拿出讓他複印,然後簽字按了手印,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阿鑫是做藝術品經紀的,當然這只是他產業中極小的一部分。
合同一蓋章,她的銀行卡里馬上多了一萬元,看著手機簡訊,她覺得一萬元是一串長長的數字,也發現自己如此膚淺,為了一點錢,竟然開心了好幾天。
她把辭職信發到領導的郵箱,馬上得到了批准,月底最後一天,她就光榮得抱著自己一點家當從公司離開了,沒有人歡送,只有幾個熟得同志問上幾句以後準備幹嘛?她笑笑說:「還沒想好。」心中則暗喜於自己終於要當畫家了。
何娜和愛娣的公司像模像樣的開起來了,何娜負責公司內部管理以,比如招聘,運營,財務等,一人身兼數職,甚至兼起清潔工作,羅宇霜去過那公司看望過她一次,雖然幸苦,但明顯感覺何娜的眼睛更亮,更有神。周愛娣負責渠道公關,她會說粵語,和很多當地的廠家談判一點不怯,雖然她們裡外分工明確,但有時也會並肩而上,比如不得不去的酒局,她們總配合的天衣無縫,溫柔嫵媚的笑容后,藏著鷹隼一樣的利爪,男人哪裡是她們的對手。
和她們比起來,羅宇霜只覺得自己是個廢物,要長相沒長相,要手段沒手段,每天傷春悲秋,還窮。
雙十一前,她們一起吃了次飯,準備打她們的第一戰,飯局中,羅宇霜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無法參與她們的激動和喜悅。
何娜體貼的對她說:「你也別愁,你還這麼小,既然喜歡畫畫就先在文藝圈裡闖闖,說不定真能混個名利雙收,要是哪一天想加入我們,隨時歡迎。」
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臉雖然笑著,卻像要掉出淚來。
愛娣也說:「是啊,你來不用你投資,你負責管理就行了,我覺得你還是有管理才華的。」
羅宇霜冷笑了聲:「我?你確定?」
愛娣說:「你比我們都懂人性,有全局觀,我聽過你認真和客戶打電話,你是知道說什麼能抓住人心的,只是……」愛娣沉吟了下,「你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自己關起來了,你要是打開自己,也是一匹猛獸啊。」
大家因「猛獸」兩字哈哈大笑。
羅宇霜覺得她過譽了,可能在安慰自己,不過還挺開心,語言雖然沒有行動實在,但確實能夠帶來巨大的力量。她曾經覺得人要是不會說話就好了,大家憑眼神交流,或者在紙上畫,語言很大程度上和虛偽掛鉤,但人心確是脆弱的,需要虛偽的灌溉,假話比真話受用的多。
「謝謝。」羅宇霜看著她的兩位可愛人兒,說道:「在深圳最大的驚喜就是遇見你們,我開始慢慢喜歡這裡了。」
她飲下一杯酒,覺得人過的庸俗些沒什麼不好,快樂如果是庸俗的,那痛苦也會相等的庸俗,突然她開始在觥籌交錯間思考,快樂與痛苦還有庸俗間的聯繫,不禁又覺得快樂和痛苦不應該相等,快樂可以庸俗,但痛苦是深刻的痛。
「喝一杯就醉了?」何娜笑看著她,愛娣說:「這可是一個客戶送我的紅酒,從法國拿回來的。」
「我沒醉,只是開心。」羅宇霜隨口說著,腦袋依然想著自己的事。
愛娣和何娜又聊著年尾怎麼做產品銷售的事,羅宇霜假裝聽著,時不時還會附和,她覺得身體里有兩個自己,時而和諧就像今天一樣,可以一邊參與別人的談話,一邊想著其它事,井水不犯河水,可有時候這兩位一點不和氣,非要至對方於死地。
「你們都挺不容易的。」羅宇霜喝的已經暈了,是那種舒服的飄飄然的暈,不是天旋地轉。
何娜和愛娣看了她一眼,愛娣先說:「這個世界沒有容易的人。」
何娜也喝了不少,臉頰有些紅,聽愛娣說完,點了點頭說:「每個人都在盡自己的努力活著,誰的記憶里沒一麻袋破事。」
她們的眼神借著酒精,開始渙散,像一塊冰逐漸融化,露出水裡的內容,愛娣看桌上的紅酒空了,叫服務員開瓶店裡的好酒,重新換杯子,她們喝起了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