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送姬
吳國公府,南苑。
絲竹輕音,緩歌縵舞。迴轉,折腰,甩袖,十幾個身段婀娜的妙齡少女舒腰展袖,玄舞勢隨風散復,嬌眼如波入鬢流。
這些女子是國公府豢養的歌舞姬。
大齊奢靡之風日盛,世家豪門都會豢養歌姬舞姬,或是宴會娛樂,或是當做禮物送人。
曲畢,眾姬三兩散去。舞了一個上午,早已香汗淋漓,阿蘿回到住處,打來一盆熱水打算梳洗一番,她解下羅裙露出凝霜賽雪的纖美身姿,將帕子浸到水中,痛快的擦拭著身上黏糊糊的熱汗。
她利落的擦洗乾淨身子,頓覺舒爽了不少,四肢的酸累感陣陣傳來,此刻她很想躺在床上靜靜的歇一會,但這隻能是奢望,她得趕去后廚吃午飯,不然撤灶了,一個下午就得空著肚子習琴了。
阿蘿換上乾爽的衣裙,一面挽著濕漉漉的秀髮,一面急急的往外走,與匆匆跑進來的四兒撞了個滿懷。
「灶上還有飯嗎?」阿蘿問道。
四兒神情慌亂,一張圓臉急得通紅:「你還顧得上吃?聽說府中晚上有宴,今個咱們要被,被送出去了。」說罷,四兒不禁嗚嗚的哭了出來。
阿蘿被四兒的話驚得一怔,今晚就要決定命運了嗎?
雖然早知這一日遲早要來,突然來臨,阿蘿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急著問道:「可知咱們要被送去哪裡?」
雖都是送給權貴當玩物,但也大有差別,碰上主君人品貴重,主母賢良的,她們的日子自然好些,若是遇上虎狼之輩,下場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四兒抹了一把眼淚,嗚咽道:「聽李副總管說,我是要被送給刑部的一個什麼侍郎,那人聽說也不是什麼壞人,只聽聞他家大娘子卻是個厲害的。」
李副總管專門負責安排她們這些人的去處,可以說手握她們的生殺大權。
「那我呢?」阿蘿急著問道。
「這個,這個......」
在這裡,她與四兒最親密,見四兒如此,阿蘿心裡「咯噔」一下,已有不祥的預感:「你說吧,晚上就要走了,你還不早些告知我嗎?」
四兒抓住她的手,滿眼同情的看著阿蘿:「聽說,聽說是安樂王。」
阿蘿聞言,只覺得如雷轟頂,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四兒趕緊抱住她,再也忍耐不住,索性放聲哭泣起來。
這安樂王是當今聖上的皇叔,可謂臭名昭著,他年輕時候就是個荒唐至極的主,也正因為他荒唐得出格才避免了先皇登基后的清洗,僥倖留了下來。先皇為了粉飾自己為鞏固皇位不惜殘害手足的暴行,對這個荒唐的弟弟格外優厚,這也就更加助長了他囂張的氣焰。如今一把年紀,對付女子越發手段卑劣,簡直荒-淫得令人髮指,慘死在他手中的女子不計其數。
二人正在這裡悲戚,李副總管過來了,站在門口催道:「一會兒要去內院謝恩,你們兩個快些。」
要被送出去的女姬,要去吳候夫人那裡跪謝,這是府里的規矩。
阿蘿看到李總管,如見救星,雙膝跪下,一雙淚眼巴巴的望著李總管道:「求您了,能不能高抬貴手放了我。」
李副總管見阿蘿這幅模樣,心知她已是知曉了自己的去處,心裡大為不忍,若論容貌性情,阿蘿是這裡最出挑的,送給那個荒誕的安樂王,真是糟蹋了。
李副總管深深的嘆口氣:「孩子,這就是你的命。」
「李副總管,咱們的去處都是您做主,看在咱們一向敬重您的份上,只求您給阿蘿尋個安生的去處好不好。」四兒跪在地上,拉著李總管哭著懇求道。
李副總管無奈道:「有的主我做得,有的主也不是我能做得的。」
四兒尤不死心,哭求道:「阿蘿跟咱們這些買進來的可不一樣,她幼時是主君從大火里救出來了,主君也一向待她親厚,求求您,能不能看在主君的面上......」
未等四兒說完,李副總管登時沉下臉來,厲聲警告道:「你這蹄子,別整日將這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放在嘴裡,當心死得更快。」見四兒被唬得不敢再做聲,他緩了語氣,低聲道:「你們以為與主君有些情義就是好事嗎?唉!還是太年輕,不懂事啊。」
聽了李副總管的話,阿蘿明白過來了,李副總管說得對,「這就是命!」從十年前六歲的她被吳候王蘊從火堆里救出來開始,她的命就是他的,如今他娶了妻,他又將她的命交給了他的妻。
阿蘿強自收住淚,拉起四兒,屈膝向李副總管行了個萬福,不卑不亢道:「我明白了,我認命就是。」
好個冰雪聰慧的女子!
哎!只怪出身卑賤,註定難得善果啊!李副總心裡愈發不忍,未再多言,走到門口轉身對著阿蘿道:「既然認命了,一會就跟著大夥去跟夫人謝恩吧。」
阿蘿默默的點點頭。
她不想認命!但,又能如何呢?
下午,阿蘿、四兒與另外六七個女子被管事領到內院,這裡朱門碧瓦,雕廊畫棟,無一不彰顯著主人的尊貴。
隔著輕紗帘子,管事恭敬的對著堂屋裡面的吳候夫人徐氏回道:「稟夫人,幾位今晚要送出去的姬女來向夫人謝恩。」
帘子被侍女緩緩撩開,金碧輝煌的堂屋內,侍女恭敬的侍立於兩側,青銅瑞獸香爐內燃著的龍涎香裊裊的飄散開來,徐氏出身名門,雖進門不過三年,打理中饋卻是井井有條,人盡皆服。
徐氏端坐在貴妃榻上,面色沉靜,淡淡道:「領進來,我看看。」
以往姬女給夫人跪謝都是是隔著帘子走個過場,這些身份低微的女姬,怎配入侯夫人的眼?管事婆子沒成想今日夫人竟破了規矩,她不由怔了一下,但馬上機敏的緩過神來,連忙領著眾人邁著碎步進了屋子,恭敬的跪在徐氏跟前。
徐氏緩緩道:「抬起頭來。」
眾人連忙抬起頭。
一眾人間,徐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在阿蘿身上,這些女姬容貌都很美,但阿蘿在她們中間卻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在阿蘿的映襯下,其他女姬瞬間皆失去了光彩。
這個阿蘿,讓人想忽視,都難。
徐氏鳳眸微動,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轉而對著管事吩咐道:「今晚侯爺要宴請玄王,京中幾位顯赫的王爺、貴人也會陪宴,你們仔細著些。」
管事恭敬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好。」
徐氏微微頷首:「嗯,去吧。」
待眾人散去,貼身嬤嬤上前對著徐氏勸道:「侯爺為人正派,定是那卑賤的蹄子仗著幾分姿色千方百計勾引的侯爺,侯爺不過是隨口提一句罷了,夫人還懷著身子,千萬別放在心上,今晚遠遠地打發了就是了。」
吳候一向自矜,並不是那貪戀美色的,她進門前,他身邊甚至連個通房丫頭都不曾收,成婚三年,他對她溫柔體貼,從未有過納妾的想法,昨晚卻突然提起了這個名喚阿蘿的卑賤丫頭。
她一早讓人去打聽才知,這丫頭剛滿十六,竟然是他十年前救回來的。
竟還有這樣的情由。
這麼些年,他莫不是一直在等她,等這個他救回來的女姬長大,她還以為她的夫君是對自己鍾情不二才不納美,卻不曾想,他早已心有所屬。
徐氏愈想愈氣,面上雖然仍舊一副淡淡的模樣,廣袖內的縴手卻緊握成了拳,低聲道:「倒真是幅好模樣,只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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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南苑,管事將眾人交給李副總管,交代幾句便離開了,李副總管對著女姬們吩咐道:「你們先去上妝著衣,一會藝師會帶你們再操練操練,晚宴戌時開,今晚主君宴請的可是玄王殿下,你們都仔細伺候著,若是哪個出了岔子,也不用我這裡多說,你們自己知道厲害。」
玄王大名在大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長公主與鎮北侯之子,驍勇善戰,一年前一舉平叛北疆戰亂,立下不世之功,年紀輕輕就被封為異姓王,因為常年駐守北疆,至今還未娶妻。
能攤上這樣的主君,自然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請李副總管放心,奴家一定小心伺候貴人。」女姬中一喚作青禾的樂姬歡快的帶頭應諾,她今晚是要送給玄王的,心情格外好。
其她女姬們也都被告知了各自的去處,但大家除了對玄王和安樂王這兩位一香一臭的貴人多有耳聞,對其他人也知之甚少。只是再差也不會差過安樂王去了不是,有阿蘿擋著,眾人也算舒了口氣。
阿蘿悶悶的呆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好委屈,眼淚又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阿蘿,怎麼還哭了?」
阿蘿扭頭見是青禾,她與青禾素來不睦,知她必是來奚落自己的,索性扭過頭不去搭理。
青禾是個咬尖逞強的主兒,阿蘿容貌藝功皆強於她,她早對阿蘿嫉妒成狂,今日她飛上枝頭,而阿蘿卻跌進泥潭,青禾心中暢快至極,只恨不得再在她傷口上撒一把鹽才解氣。
青禾款款走到阿蘿跟前,毫不掩飾的嬉笑道:「阿蘿你別難過,那安樂王年紀雖大些,但聽說卻是寶刀未老,最會擺弄女人,你若跟了他,哈哈,今後可有的福享了。」
「今後的事誰能預料呢,聽說青禾姐姐要被送給玄王,只是聽說玄王眼高於頂,姐姐能不能入得貴人青眼還未可知,你也別得意得太早。」四兒見青禾落井下石,來幫阿蘿。
青禾見她二人同心,氣急道:「阿蘿,別以為我不知你心思,你心心念念的打著著主君的主意,還以為誰不知道嗎?哎!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就要落入火坑,也不知主君是否會像十年前那樣來救你......」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青禾捂著火辣辣的臉,震驚的看著阿蘿。
她,居然敢打人了!
------題外話------
徐氏:好你個王蘊心裡居然惦記著那個狐狸精。
吳候王蘊:夫人息怒,我只是偶爾才想想她。
徐氏:偶爾是什麼時候?
吳候:吃飯的時候啦,睡覺的時候啦,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啦。
男主是魏玄,王蘊是男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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