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280、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重症晚期的我經過一番的搶救,各種威脅生命的併發症減弱了很多。肌酐指數降到了200出頭,距離正常值還有一百多個單位,所以要吃一些中成藥。而西藥裡邊是沒有補腎藥物的。血檢結果也是,基本正常,除了紅細胞數量低於100,我還是貧血,而貧血原因是腎衰,這個很難治癒,但是骨頭密度上升很快,每月一次保骨針,計劃打兩年,每天早晚各一粒鈣片。

從地獄回來的我,無數次追問自己患病的原因,雖然醫生說基因檢測和臨床經驗都很難找到致癌原因,但是大家也默認生氣上火、長期抑鬱苦悶可以導致疾病的發生。

是啊,我太抑鬱了,生氣上火更是長期的事情,甚至想起來就整夜難免,越想越氣惱,於是起來,抽煙,看陰暗的外邊的夜色下的城市,長吁短嘆。那個以莫須有罪名降低身份找我談話的廳級一把手,就為了證明我們的部門他說了算,就把我從正科降為副科,要知道我從小就一直努力學習,工作后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憑藉優秀的外語水平和很強的表達能力以及專業知識,筆試面試都是第一名的成績脫穎而出的,工作簡報關於我的競爭上崗勝出的內容傳遍整個系統,很多人艷羨、佩服。而這個人卻說我工作成績突出,但群眾評議不高、年輕幹部要一步步提拔為由,拖延我的考察期,最後把我降職。淫威下,我只好服從,自以為自己年輕,這樣的機會還會有的,可惜的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當我們區委書記遭到貪腐舉報的時候,「積極主動」成立凍結審計小組,帶領各個相關部門一把手把我們的業務停了,人財物凍結,不久,這貪官被判無期徒刑,而我們的單位卻成了沒人管沒人問的爛攤子,我等儘力積攢下的千萬家底很快被新來的總指揮花完了,買辦公傢具,買車子,發工資,搞招待,而幾處房產也被各種有「內外勾結」的敗訴官司弄走,過戶,不知所蹤,至於我們的工作上的苦悶,總指揮卻一概不管不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被告知必須到基層單位去,我找總指揮說孩子小,周末很多培訓班,妻子已經在基層沒有周日休息離家遠,他冷冷地說自己管不了,政工處愛管他們管去把。弄得我傷心不已。那天下著雨,我非常沮喪地去了基層報道,政工處的女科長隔三差五電話考勤我。不久,我們指揮部千萬家底花光,工資開不出來,一個月,兩個月,直到三四個月,大家的意見才統一起來:上訪!區政府,市政府,我們就像十幾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成了有關部門和領導的眼中釘肉中刺,謊話連篇的安撫,毫無結果的等待。當那個女科長再次電話考勤我的時候我火了,奪過電話叫她換位思考一下,幾個月沒有開工資你會堅持上班嗎?更何況我在班上。她很尷尬,說什麼這是領導的安排。

半年沒有開工資的一個男人在家裡的地位如何呢?妻子盡了最大的忍讓,可是在某次產生矛盾和口角的時候,她還是跟母親說了我「吃她的,喝她的,半年了,卻一點兒不感謝她而是惹她生氣……」七十多歲的父親聽說了,從老家趕來,帶給我他積攢的退休金,了解我的工作處境……

終於,我們的上訪工作有了轉機,上級領導給予高度重視,尤其是得到了我們要進京上訪的謠言,有人開始緊張了,害怕了,於是人員分流,我被從新安排工作去了美食節辦公室,原來單位也沒有了,它所在的那個系統的領導已經跟我水火不容,我必須離開,否則沒有我的好果子吃,我知道,雖然放棄自己所學專業有些不舍和遺憾。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那個找我談話的廳級一把手因貪腐入獄12年,總指揮5年,其他三四個也沒有倖免,這種一把手導致的局部政治生態之差可想而知。而那個女科長很快得了紅斑狼瘡死了。記得前不久提拔她沒有入圍,跑到我辦公室跟我女同事大姐好一頓哭訴。她去世時只有四十多歲吧,據說是放棄了治療。如果她能堅持一兩年,這個紅斑狼瘡並不是很致命的疾病,血液病的治療水平三五年一個新台階。

最令我痛恨的那個女領導卻平安無事,退休以前升任助理巡視員,要知道她可是高中學歷,不是幹部身份卻也能轉為公務員。記得她在電話里親切地稱呼組織部部長的名字而省略掉姓氏,而這個部長因為貪腐、違規提拔幹部、收受賄賂甚至坊間傳聞的性賄賂而判刑13年。

我繼續努力工作,誰不希望被認可被提拔呢?可是,命運多舛。唯一一次機會兒我被各種人找去談話,最後我寫了「本人自願放棄本次競爭上崗」的材料,說什麼送組織部備案,卻不知道是人家耍的手腕!回頭這個很有城府的一把手就把它撕掉了,且若無其事的樣子。即便我的筆試高出對手三四十分,因為我的放棄,人家順理成章正科了,這得益於一個副市長對他的多次關照,並且找到了我們的區委書記,我們的一把手必須想辦法將此事辦成,於是充分發揮他的「聰明才智」。內心陰暗的見不得陽光的他提前退休了,也沒有如期提拔,反而紀委介入他的收入調查……

更不幸的是我所在的辦公室又要合併到原來的系統中,對我比較了解也很欣賞我的一個領導主動徵求我的意見問我願不願意回去,我說不願意,於是,她推薦我去了一個剛成立的單位,我工作不遺餘力,希望得到認可,有機會把這個二十多年的副科轉正。可是當我回去辦理調動手續的時候,人家不給我蓋章,說是我不是副科級幹部!於是,各種交涉,各種求證,各種找領導,甚至區委副書記、區長,而那邊的政工處新舊處長就是不鬆口,任憑人事局的材料如何健全,意見如何誠懇,他們就是一句話:研究研究……而他們提供的我的就職單位編製批文,竟然是區劃前的科級,也就是說我的任職是股長級——我是區劃后才去的那個度假村指揮部。被上層領導雪中送炭的我卻被小人們傷口撒鹽。

無數次,我真的產生過殺人的念頭,並且設計出無數的場景:開車撞,刀刺,最好有一支槍,在會議室里動手,或者一個辦公室一個辦公室地消滅那幾個頤指氣使的所謂領導,或者在一把手的辦公室作案,叫他一個個叫來相關的人員,我一個個殺死,也包括他……至於後果,無非一命抵一命,或許會有民事賠償部分,我就想跟妻子離婚,房屋過戶給她和兒子,自己凈身出戶。想著想著,自己又失眠了。

病中的我,不到一個月內驚聞兩起殺人案件:一起是上海復旦大學老師刺死學院黨委書記,另一起是復旦大學一牆之隔的上海市政設計工程院的工作人員殺死他的部門領導,都是因為解聘續聘的工作原因。一個海歸博士、數學天才,一個高級設計師,如何能血刃他人致死成為兇手呢?原因不一而足,各種議論紛紛。而在我看來,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當萬念俱灰、尊嚴被踐踏在他人腳下、甚至生存都出現問題的時候,奮起抗爭殺死對方的行為我不以為不妥——那些擁有權力的所謂精英,最大的快感不是權力帶來的金錢女色,而是剝奪他人的尊嚴甚至生命卻不要為此付出代價。土地革命時期分配地主富農的老婆(們),逼迫他們幼小女兒出嫁,打死家長的同時打死他們的兒子,極端的人性扭曲、醜陋,能夠一去不復返嗎?我們都能與人為善嗎?精英們在努力打造大眾需要的社會嗎?顯然他們意識不到自己的子女、後人大概率不是精英而是大眾的。

病床上的我,突然接到人事部門領導的電話,說什麼再次經過溝通,我的任命會重新確定,然後再由我決定調動還是回原單位。我知道,大概率是他們都知道我得了重症,都以為我不久於人世,所以怕內心有些負擔陰影,甚至擔心我的殺人念頭真的付諸於行動。要知道,還有七八年我就退休了,我還能活七八年嗎?好時候都給了你們製造的鬱悶時光和毫無尊嚴的日子,現在我這樣子你們卻要給我壓擔子?去!

「魚代表魚,蝦代表蝦,老鱉只能代表老王八。你代表不了我,我代表不了他,只有我兒子能代表我,因為我*他媽。」這是王朔的話吧?可是,多少所謂的精英一直想要代表他人呢?

我再次失眠,迷迷糊糊甚至出現了幻覺,我又一次想殺人,去柬埔寨買把槍,反正我tm絕症了,殺死一個夠本,殺死兩個賺一個,為這個污濁不堪的社會的清潔盡一份力量……

一覺醒來,太陽暖暖的,四周如舊。穿上衣服,洗漱完畢,趁著車流還小,一溜煙地沐浴著陽光來到了單位,掃碼,打卡,進入,來到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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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過五十日過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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