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機緣安穩難得兼
「程少爺、程少爺——!」程顥忽然間從恍惚中清醒過來,邇怕是蓮姑娘急切的呼喊聲。
「蓮姑娘,我剛剛那是怎麼了?」程顥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自然是因為,少爺您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這才在我面前暈了過去。」蓮姑娘嫵媚一笑,湊到程顥的耳邊說。
「不該看的東西?怎麼會呢,我剛剛一直和父老鄉親們歡慶,怎麼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程顥全然想不起來了,但內心裡又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經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開口試探道。
「少爺您說是沒有,那就是沒有吧,」蓮姑娘輕飄飄的回道,「畢竟少爺您可是桃源鄉中唯一一個儒生,倒是應該好好讀書,為這天下謀得平安才是。」
「但我真的不通半分儒家經義啊……」程顥心說。
大約過了兩刻鐘的時間,桃源鄉里的聚會結束了。每一位父老鄉親紛紛與程顥告別,這才散去。
程顥又一次沉浸在自己科舉考中的喜悅中,忽然,又是那種感覺,那種自己遺忘了重要的事情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等等,我來這裡好像是為了什麼……?」程顥心頭一緊,轉身便回了小院。
小院內,那把劍還是擺在原來的位置。
「奇怪,我一介儒生,看到這種武夫的用具,怎會有如此熟悉感?」程顥順手拿起那把劍,隨手揮舞了起來。
這一次,更大量的回憶湧上了他的心頭;同時,他額上冷汗早已凝成股滴了下來。
不為別的,又是剛才那種感覺——
似是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看!
程顥,縱使是青雲劍宗道子,是一世劍道天驕,然而,這陣勢也不由得讓他隱隱有些擔憂。
「若是放下劍,就會遺忘一切;拿起劍,就會有未知的存在注意到我。這可怎麼辦?」程顥思索片刻,便得出了答案:
管他呢,隨他去吧。
他可是青雲劍宗的道子,青雲劍宗中的修士,講究的不都是「一劍破萬法」嗎?
於是他果斷的提起劍,向小院外走去。
十里街口,崔氏兄妹家門前。
賀拏雲方才從那股精純恐怖的神念中逃了出來,到了崔氏兄妹家門口,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嘴上還喘著粗氣,正想要敲門求救,忽然間又擔心自己這樣的行為為兄弟帶來災禍。
「不對呀,我現在僅僅是一介凡人,初入練氣,靈氣稀少,更是鮮有功法、道法的加持,像剛才的那種可怕的存在,若是真想殺我,我怎麼可能還活到現在?」賀拏雲忽然間心念一轉,心中的恐懼感、不安感頓時煙消雲散。
「眼下這種情況,要麼是青雲劍宗中的大能出手了,要麼是剛剛的兩位存在還拿我有用。總之,無論是哪一種,我現在都是安全的。」賀拏雲掂量片刻,終於決定敲下了崔氏兄妹家的門。
然而,沒有人開門。
「看來崔兄還是挺重視我的,現在他們兄妹應該去看萬劍護城大陣了吧?」賀拏雲心道。但他心中又隱隱有些不安感,畢竟如此陣法,旁邊必然有人守衛。
若是通天教已經做了手腳,那兄妹兩人必然逃不過一劫。
「可若真是這樣,我也沒有能力出手相助啊。畢竟如果他們都沒有能力的話,我去了也是送死。」賀拏雲不斷的勸說自己。但他最後……
還是去了。
十里街口,旅舍內。
「先生,今日宗主沒來,霜柏有一事相求。」這幾日,屢屢看到自己宗主的態度,龔氏兄妹似是也有些認識到了自己這僕人的身份的不同尋常,與他說話的稱呼、語氣都有些改變了。
「何事?」青雲祖師面色平靜,緩緩為自己面前的茶杯上添了一盞茶。
「我們兄妹二人近日學了一些功法,希望先生能指點一二。」龔霜柏率先開口。
「我們學的功法,皆是以正當途徑從青雲劍宗中換來的。但我們兄妹二人先前未有接觸過劍道,對青雲劍宗中功法一竅不通。今日,希望祖師指點一二。」龔雪梅直接跪拜。
「行,你們先使兩手首吧。」青雲祖師頭也不抬,手上還在擺弄著剛才的棋局。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取出剛剛在集市上買的劍,二人合力揮出。
「轟——!」
「這兩小兒天分也算可以,這才練了幾天,劍氣都出來了。」青雲祖師仍然在把弄著自己的棋局。
直到那道劍氣即將掃過自己的時候,青雲祖師順手拈了一個旗子,隨手丟了過去。
「嘭——!」
旋即發出了激烈的撞擊聲。
旅舍內,許多傢具都被毀在這一劍下,屋內一片狼藉。
唯獨青雲祖師,毫髮未損。
兄妹二人面面相覷,旋即跪拜:「拜見仙人!小兒前些日子無禮,望仙人不要計較。」
「罷了。我現在也並非什麼仙人,至少修為上連你們宗主都比不過。」青雲祖師擺手,不過眨眼間,屋內的事物就又被修復如初。
「既然如此,小妹我有一事相求,」龔雪梅站起,拱手而立,「能否請先生斬斷我們兄妹身上的冥淵教道印、破我們身上的血緣鎖?」
青雲祖師頷首。
這冥淵教道印一旦破開,極有可能被宗主發現,對這兩小兒十分不利,也有可能使自己身陷險境;
倒是這血緣鎖,順手就能破除,也很難被人發現。
畢竟,血緣鎖這等法器,能讓佩戴的兩個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稍加思索,青雲祖師又拈了一枚棋子,順手一丟。
又是「嘭」的一聲,那血緣鎖便炸開了,在空中留下了幾朵血花。
「冥淵教道印我無能為力,今日破開這鎖,我已仁至義盡。」
「吾輩多謝祖師出手相助!」眼下,這兄妹倆倒是已感激涕零了。
青雲祖師便不再言他,專心擺弄自己的棋局去。
且說那崔氏兄妹,先一步到了那萬劍護城陣的陣腳下。
「這護城大陣的陣腳還真是藏得偏僻,」崔燕兒說得倒輕鬆,看她手上,卻是把滿手的符都準備好了。
「小妹,慎重說話。此等重地,多用傳音!」崔雲水傳音提醒。
「行呀,老哥,你居然還能想到這麼多?!」崔燕兒被點醒了,傳音回復。
崔雲水大哥便不再回答。
這時,大白所在的封魔符中出現了強烈的反應。
崔氏兄妹二人四下望去,未發現有人影,也沒有發現埋伏,只好責備大白道:「你這劍鬼,亂報些什麼信呢?」
「嘖,你們這兩個凡人,竟然還敢質疑老子?別以為那狗雜種把我交到你們手上,你們就能為所欲為了!」大白狂怒道,「聽我的,小心點,前面有你們應對不了的危險!」
「那倒也不怕,這種大陣旁,一般都有幾個破境期老前輩護衛。」崔燕兒甜甜笑道,嘴角還露出兩個酒窩。
「破境期又有什麼用呢?我告訴你們,你們今天若是不聽我的話,今天你們都得死在這裡!」大白咆哮。
崔燕兒直接將那封魔符攥在手裡,不讓大白說話了。
「……行,行。一會兒千萬別叫我!」大白咬牙切齒。
很快,崔氏兄妹二人就找到了大陣的陣腳之一。那陣腳被藏在一個門前雜草叢生的破廟中。
「真是,愚蠢的凡人。」大白早已看破,但又不想開口。
「看,哥,那就是陣腳了!」崔燕兒大喜,想要衝過去,卻被兄長一把拉了回來。
「小心些,這廟看上去還未荒廢,只是人煙少了些,裡面還有一個老和尚在主持,」崔雲水小聲提醒。
「有人主持,那不更好么!省得我們去調查那麼多了。」崔燕兒笑著揮手道。
「……說的也對。」崔雲水便放任妹妹前去,自己也快步跟上。
「哼,這兄妹倆也太好騙了吧,」大白在封魔符內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百無聊賴的翻騰跳躍了兩下,「這破廟荒廢已久了,裡面哪有什麼道士,倒是這看護護城大陣的人,屍體都有些腐敗了。」
看來,那怨靈是裝成這破廟裡的和尚,想要騙兄妹倆呢!
大白心念一動,見那怨靈修為不高,玩心大起,便開口道:「破和尚,別玩太過了,這倆人是我的手下,你和他們玩兩天,兩天後放了便是。」
忽然間,大白意識到,這怨靈與某一個可怖的存在間的聯繫,被自己切斷了。
只是,那位存在,修為似乎也比不上自己。
大白偷笑幾下,便裝成怨鬼,將聯繫重新建立起來了。
唉,誰叫他是偉大的大白呢!
而此時,賀拏雲已然到了護城大陣陣腳下。
自然是另一處陣腳。
「唉,他們兄妹倆個應該還沒到吧?若是已然來了就太不妙了。」賀拏雲有些後悔告知兄妹二人,不過也是,目前情況危急,哪裡容得下他多想?
眼下,距青雲劍宗的論道大典也不過半個多月,若是現在橫生事端,對他賀拏雲也是極為不利的。
「可惡,都怪我只是個旁門弟子,如果我再有能耐些,或許可以嘗試去稟告宗內祖師、甚至與那魔道宗主提出決鬥了。」
但眼下,還得保證護城大陣的安全。
但他剛剛走近護城大陣陣腳,便看出來了:
這護城大陣早已被人做了手腳!
本來是用於保家衛國的護城大陣,卻偏偏被那魔道中人改成了獻祭人氣數的大陣!
賀拏雲眉頭微皺,但還是十分冷靜。
他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抽出一張符來。
破陣符!
這是他們賀家祖上傳來的寶物。如今用到這裡,卻是再好不過。
賀拏雲徑直走上前去,將這枚符籙扔至陣眼中心,那魔道的大陣便立刻碎裂了。
立時有無數凜戾兇狠的劍氣從四面八方湧來。賀拏雲頓時向後縱身一跳,便躲了過去。
「時間有限,得先去下一處!」賀拏雲心道。便匆匆往下一處陣腳處趕。
洛川山河圖中,程顥正提著劍,在桃源鄉中四處走著。
「之前也沒聽鄭石如道長提過洛川山河圖中的事啊,洛川山河圖中的修行,也不應是這麼難才對,」程顥心說,「莫非有簡單的破局方法,例如一件將這方幻境斬斷?」
想到這,他搖了搖頭。
「不敢不敢,峰主他只是把這洛川山河圖借我一用,萬一毀壞,此後我還有什麼顏面見他?」
程顥正在思考,也全然不理會那個正在注視著他的存在。他男子漢大丈夫,有人注視他又怎麼了?
「得先從父老鄉親那兒下手。」程顥首先想。
緊接著,他手裡拿著劍,狠狠往自己的手臂上刻下了幾行字:
「其一,問自己是何人,從何而來;
「其二,問桃源鄉是何處,為何存在;
「其三,問洛川山河圖是何物,村民是否聽說過。」
刻下這三行字,程顥便將手中的劍又一次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首先,他去敲了自己「父親」的門。
「兒呀,何事?」「父親」喜笑顏開的問道,「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畢竟你方才科舉考中,作為父親的應當好好獎勵一下才是。」
「父親,我有幾件事想要請教一下。」程顥開口問道。
「何事?」
「……」程顥有些想不起來了,忽然又看到了自己沾滿血的手臂,這才開口:「首先,父親,我是誰?從何而來?」
「父親」的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旋即笑容又出現了,回答道:「你不就是程顥么?我們家的好兒子啊!你難道連這都記不到了嗎?」
程顥也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當下也不好多說,只是繼續問道:「父親大人,請問桃源鄉是何處,為什麼存在呢?」
父親笑吟吟地回答道:「兒子,你出門遊歷那麼久,忘了吧?咱們桃源鄉是祖上移民而來,為逃避外面的戰亂而存在。我們桃源鄉,就在桃源深山處。」
程顥總感覺自己有什麼更為重要的記憶消失了,只是繼續問道:「父親大人,您有聽說過洛川山河圖嗎?」
不料,父親大人臉色突變,說:「兒子啊,你今天怎麼了?為什麼要問這些奇怪的問題?我們一輩子生活在桃源鄉中,與世隔絕那麼久,什麼也沒有聽說過。」
「倒是你,兒子啊,你是怎麼了?我明天就給你請個大夫,讓他來好好看看你!」
程顥忽然發現,眼前的「父親」不再是那麼面目溫柔了,他的面部變得可怖了起來。
「得走一步看一步了。」程顥心說,當下也只好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