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問道
兩個護衛又等了片刻，總算是見到陸玄推門出來，後者問道：「桃桃呢？」
「她說去看看廚房晚餐做的怎麼樣了。」
陸玄點點頭，又問：「還不知道你二人叫什麼名字呢？以後我們肯定要時時刻刻廝守一起，我總得稱呼你們吧。」
廝守嗎？護衛想到剛才老道士和陸玄的親昵情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叫十一，」個子稍矮，面容消瘦的漢子說，又指著旁邊那個魁梧的粗魯漢子說：「他叫十五。」
「我猜這名字是我家老爺子給你們起的吧。」陸玄沒好氣道，這麼草率又簡單的名字，只有那個追求簡單粗暴的老爹想得出來。
十一道：「確實是將軍起的。」
陸玄說：「好吧，我要去一趟青松觀，就不在府里吃飯了，你們是留下休息還是跟我？」
「自然是跟著主子了。」
旁邊青松道人小聲道：「陸瑾這算是豢養死士么？」
陸玄沒好氣地說道：「當然算，你快去告發，我作你的證人。」
青松道人眯起眼睛，彷彿剛才什麼話也沒說似的，又是一副仙風道骨模樣，「請小友備好馬車，貧道給你帶路。」
「老賊，借你十個膽子，哼。」陸玄攥了攥手中木盒，笑嘻嘻的走向前廳吩咐下人準備馬車。
一路無話，再到青松觀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觀中秋風瑟瑟，寂寥無人，只有零星燈火點綴，竟不比他陸府熱鬧多少。
陸玄笑道：「行啊老頭，你這地方倒是個清修的好去處。」
青松道人當然知道陸玄實在挖苦他，無奈地嘆息道：「只怪貧道應下了煉丹這門子差事，卻又能力有限，眼看時日無多又進展緩慢，自然有很多門下弟子借口下山的，可以理解。」
「你倒是豁達啊。」
「那是，貧道修道之人，平素靜心養氣，最是豁達開朗了。」
「你這不是豁達，是破罐子破摔了。」
「……」
青松道人平生未見有說話如此不客氣的人，這簡直是要用言語將他羞辱致死了，「小友不要再挖苦貧道了，貧道已經很苦了，現在只想要點甜。」
陸玄笑道：「大師就是大師，祝您早日升天。」
「小友，那叫羽化登仙。」
羽化登仙乃是大道，無論是外道還是內道，都以此為終極目標。
忽然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陸玄問道：「話說你焚屍的那個地方是怎麼回事，一個房子里怎麼可能有那麼可怕的火海？」
青松道人面露難色，似乎不太想跟陸玄討論這個話題。
陸玄道：「青松觀不會還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此言一出，十一和十五也向青松道人投來質疑的眼光。
青松道人連忙搖頭，「怎麼會，其實那並不是什麼焚屍房，而是丹爐。」
「丹爐？」陸玄目瞪口呆，這世間居然有那麼大的丹爐？這有點嚇人了吧。
青松道人嘆道：「我本師從一位雲遊散仙，師父究其一生未得大道，臨終了前突發奇想，若是內道的盡頭成了桎梏修道的囚籠，那何不藉由外道突破桎梏。」
陸玄一臉懵逼，這老頭在說什麼，他茫然地看向身後的兩個護衛，他們也是搖頭苦笑，表示根本聽不懂。
青松道人有感而發，想到了他的師父不免有些傷感，也沒在意陸玄等人是否聽懂，繼續說道：「我道家一門有劍道、有符籙、也有丹道，門派林立卻各自為營，除了那位劍道祖師外，數百年來竟再未出現過任何哪怕一位羽化登仙的人物，實在可悲。」
「師父他老人家自知時日無多，也明白自己已經倒在了通向得道的路上，他臨死之前的唯一的期望，就是找到可以另闢蹊徑的方法。」
「歷史長河之中，傳奇頗多。有一念成仙的，也有劍開天門的；有千錘百鍊自身體魄自結內丹修鍊成仙的，也有費勁千辛萬苦集齊天地瑰寶煉成丹藥服下成仙的。」
青松道人仰望星空，陸玄也跟著看去，不得不說青松觀是個看星星的好地方，如果他在這個世界可以交個女朋友，他一定要帶她來青松觀看星星，陸玄這樣想著。
「可他們終究只是傳奇，是流芳百世的故事而已。現實是修道之路難，難於上青天。師父他老人家不愧是見多識廣，我們一脈戰力不行，但擅長煉丹，師父他竟然想出以劍道修道的方式，修丹道。」
陸玄道：「你別告訴我，那個巨大的丹爐，是你的『仙劍』。」
青松道人扭頭看向陸玄，他的表情有點嚴肅，甚至有點猙獰，「貧道有預感，綾羅洗骨丹就是契機，是師父留給我的契機，抓住它，我就可以以煉丹入仙。」
何其瘋狂的想法！十一和十五這樣想著。
很難相信這是出自一個被他們隨手就可以打壓的老道士的口中說出來的，不以煉丹服用入仙，而已煉丹的過程及丹爐為外道入仙。
這完全超出了這個時代任何人的想法，另闢蹊徑到了極致可太可怕了，如果真的讓青松道人成功，那麼他本人無疑就可以成為自創一派修道成仙之路的開山始祖了。
陸玄倒是沒有他們兩人那麼膽戰心驚，而是若有所思道：「不就是內外雙修嘛，倒是個法子，也不算非主流。」
青松道人一臉愕然，內外雙修？內外道修於一身？還有什麼是非主流？
「嗨，很難理解嗎？」陸玄看著三人，「知行合一懂不？王守仁，王陽明，陽明先生聽說過沒？」
青松道人怎麼可能知道王守仁，他雙手一把握住陸玄的手，那老臉上涕淚縱橫。
陸玄感受到了老頭手心上的溫暖和手汗，有點鬱悶道：「你能別跟我搞這些有的沒的行嗎？我小弟們都以為我是彎的了。」
青松道人此生唯有兩件事痴迷到了執迷不悟的境地，其一就是對丹藥的迷戀，無論是煉丹還是收集珍貴丹藥；其二就是修器，即對丹爐的參悟。
要知世間修道之人有三恥，一恥修旁門左道；二恥道心不穩，內外不明；三恥不務正業，浪費光陰。
青松道人以內道修心轉為修外道法器且還是從未有人修的丹爐，嚴格來講三恥他全佔了，心中煎熬可想而知，但陸玄的話給了他不同的理解。
似乎是將他所謂的「非主流」給予了見得了光的支持。
難道此子真是上天冥冥之中送到我面前為我指點迷津的人嗎？
青松道人久久無法平息心中情緒，直到有門下弟子道童匆匆而來，才打斷了他的思路。
「師父，您可算回來了。」道童很有禮數，行禮之後才說道。
青松道人不愧是變臉界的高手，原本還激動地像個孩子的老臉立刻板正起來，說道：「怎麼，有事？」
道童說道：「是，宮裡的劉公公又來了，還，還帶了位大人……」
「大人？誰啊？」青松道人才不信這麼晚了會有什麼大人物來他青松觀。
道童說：「弟子也不知，只是見那劉公公對此人低頭哈腰，甚是恭敬，弟子猜測著應該是很了不得的人吧。」
青松道人微微點頭，想必是為了白天的事而來，且多半是來問責的，正好自己把陸玄帶了來，也算是有所交代。
幾人來到青松觀正堂，此處風景遼闊，令人身心舒暢，只不過在堂中之人卻無心賞景。
為首的是個正襟危坐、閉目養神的中年人，他一身便衣，卻不掩雍容華貴，眉宇之間有著無盡的威嚴和氣勢。
只是看他又有些憂愁之色，似乎在為什麼事情煩惱。
旁邊劉公公恭敬地站在一邊，此時的他安安靜靜，不似白天那般狂背。
見青松道人踏步而來，劉公公急忙走上前拉住青松道人低聲說道：「你可算來了，王爺要見你。」
青松道人其實已有了心理準備，先不用說四下圍著的甲胄侍衛，光是這大堂之中濃郁的殺氣就足夠讓他膽戰心驚了。
在見到為首之人的瞬間就已經明白了，他扯開劉公公拉住他的手，走到中年人面前恭聲說道：「王爺。」
中年人終於睜開了眸子，他的聲音低沉卻極具威嚴，「青松，聽說丹藥的事情有了進展。」
青松道人忙道：「確實，今日實驗之後發現，有一人服用了綾羅洗骨丹成功活了下來。」
「我聽說你竟讓那人離開了？」中年人語氣平靜，手指輕輕地在扶手處拍了一下，可就是這輕輕地一拍，竟讓這大堂的溫度驟降。
陸玄一哆嗦，心道好傢夥，這王爺這麼厲害，就算是陸重恐怕也沒有這種氣勢吧。
他只不過是旁觀者尚且如此，更別說直面中年人的青松道人了。
這老頭咬緊牙關，體內真氣激蕩，如臨大敵一般卻又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娃娃。
「王爺息怒，我已將人帶來了。」
「哦？」中年人眨眨眼，這才看向青松道人身後眾人，最後將目光鎖定在陸玄身上。
陸玄一驚，靠，這什麼壓迫感，面前彷彿有一百個班主任在盯著自己看。
他毫不猶豫，當時就跪下了。
也不在乎外人的異樣眼神，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都是屁話，他現在只想恭恭敬敬地說一聲：「sensei，俺知道錯了。」
「額，」中年人顯然也沒想到這年輕人這麼果斷，「起來吧，我沒有要問責的意思，今天是私訪。」
他的意思很明確，不管今天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對陸玄造成威脅或傷害，算是安慰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