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觀樓送行
四月十八執日宜出行祭祀
京郊的祭祀台上烈火熊熊,幾軍將士誓言鑿鑿。顧西影端坐在親貴送行的女眷席中,上首是她的母親,前邊坐的是荊王的生母慶修儀。照理來說,這樣的送行該是內外命婦分開坐才對,可是此次並沒有過多的外命婦來此,就連荊王妃也未曾到場,內宮妃嬪也不過是幾位養育過皇子公主又位列九嬪的幾位坐在這邊。
原本大家都有些拘謹,在皇后說罷祭旗開拔還未正式開始就當是家常送行之後,也就漸漸的也就放鬆了下來。
鄭王府的側妃是蕭夫人的侄女,名叫蕭媛,此時正歪坐在蕭夫人的榻位邊上,說著自己代表鄭王府來送行的緣由。
原來鄭王妃自生下郡主周儷后,八年沒有身孕,去年深秋好不容易再次有孕,卻波折連連,前幾日府中下人不當心,不小心衝撞了王妃。當時沒什麼事,太醫院的醫正也說不打緊,小心看護兩日就行。誰能想到,就在前天夜裡,卻是見了紅。
蕭側妃將「見了紅」這三個字聲音壓得低低的,輕輕的落在靠的最近的顧西影耳朵里,心下卻是咯噔一下。
前世里,自己沒有想要來送行,也沒聽說內命婦觀看開旗的事,也並沒有關心鄭王妃南氏是否小產的事情。只知道應明三年她做了三年皇后之後,懷過一個公主。原來今生這個時候,還有過一個是么。
顧西影依舊端坐著,目光看著那巨大的帥旗,重心卻是稍稍往母親那邊偏了偏。只聽蕭側妃繼續說,「姑母也聽過,這但凡早產,七活八不活的。況且若是早些發現也就罷了。王府里醫官醫女也是有許多。偏偏是深夜已經見了紅才發現,亂糟糟的一通,等到穩下來之後,能保住王妃都已經是千難萬難了。我使人打聽過了,這落下來的,是個男胎。」
蕭側妃將聲音壓得更低,還提防似的瞥了眼四周。顧西影聽了,極力的壓制住自己的震驚。交疊在膝蓋上的手暗暗使力。原來,曾經的鄭王,差一點點有個嫡子。
蕭夫人聽了這個話,拉了蕭側妃的手,輕輕的說,「難怪今日是你來送行,可惜這王妃沒出小月,你們王爺就要上戰場。你身為側妃,若是能為王妃分憂固然是好,若是不能,王妃身邊也有知事的嬤嬤,王妃自是賢惠,想來府里也不會出什麼亂子。王爺不在,你要謹守本分,不叫王妃憂心才是。知道么。」
蕭側妃乖巧的很,又自小聽家裡所有人都誇讚自己這聰慧異常的姑母。聽出蕭夫人話里藏著讓自己不要在此時攬事,明哲保身不要讓人藉機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的意思,明白姑母深諳深宅內院生存之道,是實實在在為自己好,便應道,「媛媛知道了。」
蕭夫人攥著蕭側妃的手輕輕緊了一下,緊接著,蕭側妃便聽到壓低的一聲:「此事同你,沒有半點干係吧。」
這一聲就連與姑母靠的如此近的自己都差點漏聽,若不是自己手還攥在姑母手裡倏的一疼,根本不會想到目光悠然看著台下的姑母,慈愛的話語里含著怎樣的告誡。
「輕重大小,是非曲直。媛媛省得。」蕭側妃心裡明白姑母並不是真的疑心自己。只是深宮王府,一星半點都要提防。不僅自己不應該起害人的心思,更要防著別人將髒水潑上來。
「勞姑母費心,時刻提點。」蕭側妃回握住蕭夫人的手,繼續道,「王爺細細的查過內院外門,所有可疑之處可能出現紕漏的地方一概沒有放過,可不論是王妃自己回憶還是醫正醫女們的診斷,都說是那幾日時氣不穩,再加之王妃先前動了氣。看著輕省實際已經埋下禍根,這才失了未來小世子的命。誰知王妃不顧勸阻,下地親自在院中那剛發了牙的桂枝下埋下原本給孩子備的長命鎖。說什麼願以親子性命為祀,保我征西將士旗開得勝。」蕭側妃聲音壓得低低的,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確實微微帶上了一點厭惡的神色。
蕭側妃明白,姑母嫁進英國公府瞧著烈火烹油,內里卻是要好好的小心維繫。這觀看大軍開拔這樣的事,也不過是國公爺與陛下提一提,陛下便真的尋了個由頭硬生生得讓皇后妃嬪都來作陪。
在座的有誰不曉得,說是以寬宮妃親眷們的送別之心,實際上不過是敏和郡主想要湊熱鬧。
可正是這樣的受盡天恩,才更加的將所有人一舉一動都被眾人盯住,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自己將一些府里的事如同家常一般說給蕭夫人聽,對自己來說,是尋求一些姑母蕙質的建議,與姑母來說也是能藉由王府的小舉動來跟清楚的判斷朝中動向。
古來這妻妾之爭便不可避免,不管多麼大度賢惠的人,也不可能完全心存芥蒂。娥皇女英尚且心中偶有不快呢。自己找姑母做幫手,那也是得天獨厚。
蕭夫人聽了自家外甥女的話,當即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輕輕吸一口氣,神態更加的柔和。倒是在一旁側耳傾聽的顧西影僵硬了一息,才抿著嘴,重新笑開了。
昨日上午有賞賜進了鄭王府,自己還當是給鄭王的,沒想到原來出處在這裡。
鄭王作為王府的主人,親自里裡外外的查過這王妃小產的事,還是一個未出世的小世子卻一無所獲。要麼就是真的沒問題,要麼就是問題根本就出在這上吧。只是鄭王妃知不知道呢。若是她也看得清楚想的明白。那這不顧病體用夭折的皇孫只命來為征西祈福這一招。也算是妙訣。
顧西影想著心思看了看辰光,離坐向皇后盈盈一拜:「皇後殿下,臣女想要去與七皇子說兩句話,還望皇后允准。」
原本這送別便等同於是家宴一般,連皇后都被搬出來,只是為了讓敏和郡主來看看熱鬧,如今她這般直言不諱的要去見七皇子。想來這敏和郡主將是未來的太子妃,未來齊國的皇后這個說法,也並非都是空穴來風了。
眾人心裡今日或多或少都這樣想過。顧西影心裡也十分明白。只是她本可悄悄的去,卻也是在此時想試一試田皇后的態度。
「你這孩子,去罷。只是不能亂走,我遣人將老七給你叫來就是了,你且在這觀樓下侯一會。」皇后聽了這話笑盈盈的答應了顧西影,又遣了立在一旁的宮女官去將七皇子帶到這觀樓樓下來。
「敏和謝過皇後殿下。」看來這件事不論真假,田皇后也是樂見其成了。顧西影帶著沫雨下了樓,權當沒有看到樓里或善意或打量的目光。
顧西影在樓下站定,不過片刻便看到周廣煜大步流星的走來,他自南向北逆著光,讓人直視他也需要微微眯著眼。顧西影瞧著覺得有些刺眼,便垂下眼眸,微微往後退了一步。
周廣煜三兩步來到了顧西影面前,鼻尖微微出汗,可見穿著盔甲有些熱。鬢髮絲毫不亂,雖是大步也沒有疾走,依舊保持著皇子矜貴的儀態。他見顧西影沒有開口,便也不拘泥,直接問道:「阿西,母后說你有話對我說。要緊么。儀式恐怕快開始了,你撿要緊的說罷。」
顧西影倒也沒有誤會他不耐煩,只是見到一個日後戰無不勝的將軍第一次上戰場前激動又緊張的樣子覺得有趣。「該與你叮囑的話,你們之前上家時我都叮囑過了,你莫要忘了就行。這次非要來見你是西疆煙瘴之地,有一片林子是進攻西疆必經之地。這些你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言了。這個給你。」
顧西影遞出一個小匣子,周廣煜問也不問就往懷裡揣。顧西影覺得好笑「你也不問問這是什麼你就收。」
周廣煜說道:「你能給我的定然是好東西。這是什麼。」
「這是前兩日我從我阿爹那裡軟磨硬泡求來了。是吳越皇室的秘葯。除了能解毒之外還能剋制那煙瘴林的不正之氣。每年能煉出來的少之又少,十分珍貴。這次給你的也統共只有五顆。你記得時刻帶著,兇險時刻取兩顆碾碎化水,能護住心脈,保一時不受毒障所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