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來想辦法

的確是沒有家了。

爛賭鬼李向東連孩子都能輸掉拿去抵賭債，家中但凡能輸的值錢玩意早就已經輸的一乾二淨。

家裡的房子更是早早的就上了賭桌，如今一家人蝸居在臨時租住的筒子樓里。

90年代，筒子樓是這個時代特有的產物。

陳舊的走廊里，住著大幾十號的人家，往往東頭一嗓子，西頭的住戶就能聽的一清二楚。

李向東和張芸芸租住的地方是在三樓東頭的一個套間。

房間不大，只有十幾個平米。

裡頭只有簡單的木板床，至於其他能稱得上傢具的東西就是一張放在床邊的桌子了。

「人嫌狗憎啊。」

李向東進了家門把自己丟在木板床上盯著牆皮上泛黃的四大天王海報發獃了一會，忍不住罵了一句。

一想到剛剛回來的時候，左鄰右舍如同躲避瘟神一般，似乎生怕跟他們借錢一樣，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李向東在這筒子樓里的地位。

張芸芸抱著江江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下午的情緒崩潰，讓這個堅強倔強的漂亮女人已經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她的睡相很好看，睡臉恬靜，睫毛顫顫，上頭尤自掛著淚痕。

多好的姑娘啊。

李向東嘆了口氣。

他幫兩人蓋上被子，心中暗罵原來這混賬爛賭鬼有福不會享，要是對不起這娘倆，他簡直罪該萬死。

李向東看了一會，隨即就在屋裡忙活了起來。

看得出，張芸芸是個利索的。

屋子雖然不大，但她卻整理的緊緊有條。

李向東東摸摸西看看，然後在裡間的牆角找到了一把挂面，青菜自然是沒有的，就更別提什麼肉類了。

不過好在案板上還放著一顆雞蛋。

只是到了生火的時候，李向東卻泛起了難。這年月，沒有天然氣，筒子樓里做飯的人家都是用的門口的蜂窩煤桶。

李向東琢磨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打著了火，水燒開，挂面下了進去，待到加了三次冷水，這才撈出來撒上調料。

撈上一碗，李向東胡吃海喝了一通。

「手藝還成啊。」

李向東砸砸嘴巴。

儘管清湯寡水的沒什麼油水，但飢腸轆轆的李向東還是一掃而空，放下碗筷，李向東再次燒了水……

張芸芸是被香味給饞醒的。

她睜開眼迷茫了好一會，隨即一把抱住身旁的江江，見到孩子還在身邊，張芸芸才反應過來噩夢終究沒有到來，她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

一抬頭，發現屋裡不見李向東的影子。

張芸芸一慌，連忙出門看，便見到李向東端著飯碗走了進來。

「嘗嘗我的手藝。」

李向東笑了笑。

「這是……你做的？」

張芸芸張著嘴，尤自不可置信。

平日里的李向東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從沒下過廚房，可是現在，他竟然肯親自做飯給自己吃。

張芸芸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爸爸，爸爸，江江也要吃，江江也要吃。」

這時候，江江也醒了過來，撲過來就要伸手吃飯。

「好，爸爸給你端。」

李向東哈哈一笑，一把將江江抱起來親昵的蹭了蹭，直到江江被李向東的胡茬刮的咯咯直笑，他才端來小了一些的飯碗遞了過去。

江江吃的香甜。

「不好吃嗎？剛我嘗了一碗，味道應該還好吧。」

李向東見張芸芸遲遲不動筷子，忍不住嘀咕了一聲。隨即他想起了什麼，扭頭朝著外邊走。

不多時，飯勺上頂著一塊煎蛋走了過來。

「家裡就只有一個雞蛋了，我煎了一下，你和江江一人一半。」李向東將雞蛋分開，放在兩人碗里。

張芸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不知怎麼的，她眼眶通紅，眼淚吧嗒吧嗒的就往碗里掉。

「怎麼還哭了？」

「我知道啊，一個雞蛋營養不夠，先湊合一下，等過兩天在給你們做好吃的。」李向東開口道。

「爸爸最好了。」

江江一聽有好吃的頓時咧嘴笑，吧唧親了李向東一口。

「沒……我沒事，挺好的，挺好的！」

張芸芸抹了把眼淚，隨即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吞咽著麵條。

可那淚珠子卻像是串成了線，怎麼也止不住。

吃完飯，李向東利索的洗碗，收拾屋子。

眼瞧著李向東在屋裡忙裡忙外，江江咯咯咯的跟在他屁股後頭來迴轉悠，張芸芸整個人都蒙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的日子，這個扶不上牆的爛賭鬼當真轉性了不成？

張芸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太晚了啊。

張芸芸一想到欠下的巨債，頓時眼前一黑，就要再次落下淚來。

三千，對於90年代的人們來說，無疑是一筆無法負擔的數字。

「我來想辦法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李向東拍了拍張芸芸的肩膀，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擔憂什麼。

誰知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張芸芸的臉色又變了。

你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

不是還要去賭，去翻本？

「向東，你不要再賭了吧。」

張芸芸咬著牙，忍不住勸道。

「不賭，放心，我答應你們的事就絕對會做到。賭，我日後絕對不會在碰了，芸芸，你得相信我，我一定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李向東心中一軟，開口保證道。

張芸芸點點頭，她看著李向東半天，可對方的眼中只有真誠和坦然。張芸芸咬了咬牙，扭頭進了屋裡。

從床單下頭翻出一個紅布包來。

「向東，我信你一回，這東西，你拿著……去賣了吧，興許還能值點錢。」

布包里裝著的是一個鐲子和三十塊錢。

上頭已經起了包漿，顯然是個老物件了。

這也是老李家最後值錢的玩意，本來張芸芸是不想拿出來的，這東西是娘家的陪嫁，也是娘家留給她最後的念想。

換以前，就算是打死她，張芸芸也不會拿出來。

可張芸芸看了看李向東，還是咬了咬牙，遞了過去。

李向東沒接。

「鐲子不用，這東西你留著，錢我先拿著，回頭給你。」

「早點睡吧。」

李向東拍了拍張芸芸的肩膀，隨即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可是想辦法。

到底想點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