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負心男痴情女
音樂節在海淀西部的一個郊野公園。公園中心有一大片空曠的草坪,邊緣地帶是一些水稻田,避開鬧市,環境清悠,場地開闊。公園的整體風格疏落慵懶,自由閑散,是bj最適合辦消夏party為數不多的場所。
音樂節在月中的一個周末舉辦,持續三天兩夜,屬於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的狂歡。大家都帶著飽滿的熱情和充足的美食,預備盡享這場聲音的盛宴和身心的舒展。但誰沒想到,被曼狄極力推崇的這次活動,第一個晚上就鬧得不歡而散。
白天極熱,洛螢傍晚才到。她趕到公園中心舉辦音樂會的大草坪時,台上有個歌手正在唱那首《藍蓮花》。音樂會剛剛開始,方曼狄和胡長翰來得早,正在和學校的幾個同學喝酒,閑聊,也有人去了湖邊散步,也有一些人別有用心,穿梭在人群中東張西望藉機套瓷。
洛螢是只賞音樂不亂嗨的性格,幾個男生在場地邊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搭好帳篷,她就自告奮勇留在帳篷里守據點。
曼狄挽著胡長翰像奔赴愛情的聖典般高高興興地往人群里鑽,等擠到舞台近前,同去的幾個人差不多都擠散了。不過有胡長翰在身邊,其它都不要緊。隨著音樂聲起,大家盡情狂歡,肆無忌憚的mosh,也會有一些舉止得體的pogo,大家不分彼此,都像怪魔附身的妖孽。
妖孽出動,必有異事發生,不知哪一刻鐘起,胡長翰竟然和一個頗有風情的女生互相pogo起來,一開始曼狄也未在意,黑暗中所有人都嗨得魂不附體,沒有人形,經常人妖不分,敵友不明。上一秒在眼前晃動的胳膊肘兒到了下一秒不定就成了哪個人後腦勺飛舞的小辮兒,更分不清妖嬈飛舞的小辮兒來自雌性還是雄性,反正這種場合雌雄不分的奇人多不勝數。
胡長翰右邊是曼狄,左邊是那個女生,夜暮的遮掩讓人肆無忌憚,狂野的旋律讓人躁動不安,在內心洶湧的狂嘯混雜地激情中,胡長翰和左邊那個蜂腰大胸女生突然旁若無人地抱在了一起,待曼狄感覺到異樣時,兩人已結結實實長吻了下去。
當然,後來胡長翰也辯解說,他把對方當成了曼狄。鬼都知道,他對曼狄從沒有那樣痴纏繾綣意亂情迷過。曼狄的嘴一時無處安放,只能拿手對著胡長翰和那女子獻上了兩記又長又狠的處女秀耳光,兩記耳光過後,三人瞬間在人群中撕打在一處,但由於周圍擠滿了人,施展拳腳的過程中,動作收放不夠自如,胡長翰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又要擋又要勸,既要做活箭靶又要充當隔離桿,忙得不可開交。
起初有人還以為這是音樂節特意安排的一段互動環節,大家都跟著助威喝彩,直到幾個主演不同程度挂彩才發覺,這是有人私下臨場發揮的實戰表演,精彩程度令人目瞪口呆。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也有幾個理智尚存的人上前勸解拉架,曼狄一個人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節節敗退,傷心欲絕之餘,哭天抹淚的從人群里跑了出來。
她整個人跌進帳篷的時候,胡長翰也緊跟著追了過來,雙眼和臉頰都通紅,嘴裡罵罵咧咧:「臭女人,你瘋了……」
」你混蛋,你才瘋了,……瘋子,……見女人就咬,你噁心。」曼狄泣不成聲。
「怎麼回事,胡長翰,你說清楚先……」
「你問她吧,哼,不奉陪!」
曼狄哭得竭嘶底厲:「我不管,我不要再見他。……胡長翰,你滾開,……從城北到城南,從海淀到房山,有多遠你滾多遠,誰稀罕你……」
「有人稀罕呀,你剛沒看見嗎?我現在就去找稀罕我的人,哼,你別後悔!」他雙眼圓睜,像一頭咆哮著的公牛,甩著長臂揚長而去。
「你……胡長翰……滾!」曼狄倒在洛螢懷裡泣不成聲。
當晚胡長翰就帶著那個女子從曼狄眼前消失了。
曼狄在洛螢家睡了兩天。她的心像空中的塵埃,虛無飄渺,無處著陸。她一遍遍問洛螢,是不是自己不夠漂亮,不夠性感,不夠溫柔。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自己。
「你只是沒有碰到對的人,曼狄。」洛螢安慰道。「如果他不夠愛你,遲早會走的。」
「他想走可以說呀,為什麼要這樣,以這種方式。我不服!」曼狄喊道。
「或許每個人都無法拒絕令自己砰然心動的時刻,曼狄,你和他,其實……」
「那我豈不是死定了,被他耍了這麼久。」
「我沒記錯的話,你也耍過對方吧!」
曼狄怔怔地,沉默下來。想起最初相識的時候,自己使過的心機和把戲,有些慚愧。不過她還是懊惱:「我那是情不自禁,可他……我覺得他像是故意氣我的。——你說,是不是這麼久我們都沒像其它人一樣,一起那樣,他,他會不會是……,是不是因為這方面的問題。」
「這方面不是問題,曼狄,你都沒有全部付出,這點我很讚賞。我很讚賞不是因為封建,保守這些因素,我覺得,你這樣做,潛意識裡還是你對對方不夠放心。那他走了,你是不是要慶幸。」
「慶幸?這都什麼嘛,我搞不懂了,越來越糊塗。……唉呀,煩死了,我的智慧怎麼完全失效了呢?我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洛螢,怎麼辦?怎麼辦?我是這樣想的嗎,怎麼我不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旁觀者清啊!」
「對呀!」曼狄揉搓著散亂的頭髮,似夢初覺。
「好,就這樣,洛螢,我們去歡樂谷坐過山車,聽說坐在那上面,一圈下來人就能脫胎換骨。我一定要坐五十遍,把煩惱都摔得乾乾淨淨,換個心情重新來過。我要戰勝自我,把那個人忘得一乾二淨。」
「好啊,不過不要著急,你要吃點東西,補充好體力,然後呢,把你這一頭亂蓬蓬比風還狂的頭髮梳理整齊,我們再出發。要不然,誰敢接待你這樣的顧客!」
曼狄這才破涕為笑。
她去洗手間化了妝——化得過濃,比不畫還猙獰;又去洛螢衣櫥里找了件衣服——看上去比裸奔還恐怖(那是萬聖節化妝用的道具服);經過小區門口,她張開血盆大口乍然朝門口值班的小唐沒命的一笑,小唐嚇得臉色慘白,汗毛倒豎,情急之下條件反射似的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腰部。
這孩子實在被曼狄嚇得不輕,次次見她都如臨大敵,神魂不定。要不是洛螢時常私下送些水果或禮品安撫,這孩子恐怕早就辭職不幹了。
好在這次有驚無險,曼狄很快被洛螢拖走塞進門口的計程車里離開了。
不過過山車沒坐夠十遍,曼狄就吐了。並且她一會哭一會叫的,神情恍惚,頭腦不但沒清醒,經風一吹,反而像中了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失戀的母狼一樣讓人毛骨悚然。連見多識廣的工作人員都對她另眼相待,第五次就被勸了下來,並且恨不得想倒貼錢把她送出大門,直接送往精神病院。
從歡樂谷回來,曼狄又陷入了冥頑不靈的臆症發獃之中。這下連洛螢也害怕了,她不敢離開她半步,生怕她鬧出什麼不好的妖娥子。
她很後悔當初給他們策劃的定情派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紅娘這根線還是不能亂牽。她把家裡的所有利器收了起來,以防萬一。好在自己小區都是別墅,樓高不過兩層,房子周圍基本都是綠植,高空墜落可能摔個腦震蕩,基本不會出人命。不過她還是小心奕奕地把安全因素都考慮過一遍,才鬆了口氣。
曼狄終於開口了,但畫風清奇,令人瞪目結舌。
「我想清楚了,死都不怕,我還怕什麼!呃……我準備『獻身』!……我想明白了,呃——愛就要不顧一切,呃——你說對不對。」她這兩天哭多了,喝了點水,說句話都打個長嗝。
洛螢恨不得把冰箱里的冰袋取出來全敷她腦門上,讓她冷靜下來。「神經病呀,過山車你白坐了,坐完了就想出這個餿主意。你現在負智商,就不要亂做決定了,我看你還是冷靜一段時間再做決定吧。」
「恩,我看這次我們去蹦極吧。過山車還是不夠刺激。」曼狄依舊愚愚的,一幅恍然若夢的神情。
洛螢心口一凜,虛弱的說:「去蹦極之前,我還是陪你回趟家,向你父母交待下後事吧?」
曼狄抱著就義前的最後一口氣,用盡全力做了一個休克的動作,絕望地說:「有你這個姐姐真好,我就把父母交給你了。」不過接下來,她又恬不知恥的補充了她心裡的真實想法:「我唯一不放心的是胡長翰,我還是得找到他,從他面前蹦下去我才心甘情願。」
洛螢這次驚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她不明白,方曼狄為什麼這麼快就徹底瘋了。棄親拋友自暴自棄不算,苟延殘喘之中還牽挂著那個人。難道愛上一個浪子就必須把自己也鼓搗成一個瘋子才般配。
她恨恨地把幾個字吐在她臉上:「無可救藥!」
這兩天被方曼狄磨得神經衰弱,身心俱疲。為了防止她再做出什麼驚人之舉,洛螢親自把她押送回家,對她父母百般交待,讓他們看好女兒,才放心回到自己家好好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