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郊遊
開學前夕最後一個周末,簡伯庸打電話給洛螢,請求女兒陪自己去密雲呆兩天。她本來不願去,可簡伯庸看到女兒最近心不在焉,坐立不安,有些不同以往,就有心製造些機會讓女兒散散心,順便增進父女之情。他似乎知道女兒對這個請求的興緻不高,特地向她強調吃飯遊玩倒是其次,山裡環境清悠,空氣清新,所有客房全是原汁原味的北方舊式民居,晚上躺在床上,聞著果香,數著星星,連夢都是甜的。這個季節是最合適幽居的,秋天一來,bj的各個度假區人滿為患,再想清靜的呆上幾天怕是要等來年了。他拍胸脯保證,這次一定會讓閨女不虛此行。洛螢知道父親賣力推介的良苦用心,才勉強答應下來。
有段日子沒在bj城內外溜腿她倒是有些懷念。以前沒事的時候,她喜歡獨自一人在四九城裡漫無目地的溜達閑逛。她尤其喜歡崇文宣武這些有深厚歷史積澱,北方民俗民風濃郁的街區。三月去法源寺看丁香,出來溜達到牛街吃炸卷果,燒牛尾,炸鮮奶……吃飽肚子還要帶份牙籤肉,炒山楂,金糕豌豆黃兒回去隨時解饞;四月到大觀園賞牡丹,從西門順著香味出來幾步跨進南來順,一碗豆面丸子,兩個門釘肉餅,一碟麻醬爆肚,齊活;夏夜到天橋看音樂劇,一定提前一個小時去,德雲社旁邊小廣場來兩份炸灌腸,在天橋的夜風裡,吃得直咂嘴;有時和同學去天壇打鳥,必需從南門出,按人數的多少選都一處或南門涮肉慰勞腸胃……只是這些年,南門涮肉要提前訂,臨時起意衝過去只能被擋在門外讓口水流得更猛;有時起個大早,穿大半個bj城跑到磁器口錦芳吃炸焦圈或糖油餅,吃完到香廠路,華康里一帶探尋民國「新市區」遺迹。中午路過虎坊橋,排隊大半天就買幾塊炸糕。買到手提溜著到琉璃廠胡逛,也不過買幾本舊書而已。
城外的她愛去的地方更是數不勝數。懷柔密雲許多心儀的地方她也沒少去。
郊縣的密雲,懷柔她去的數次最多,亦讓她心儀鍾情。懷柔的雁棲湖,紅螺寺,青龍峽,慕田峪,雲蒙山這些地方景如其名,水木清華,秀色可餐;密雲那些灑落在清山秀水中的村落,大量以各色植物命名:栗榛寨、梨兒寨、柏崖、大樹窪、桑園、椴樹樑、桃花地、荊子峪……單聽名字就賞心悅目,心曠神怡,令人暇想;也有如狼房峪、豹子溝、蛇魚川、鯰魚溝、羊山、狼窩、釣魚台、鰲魚溝、螞螂峪、燕落嵌入動物名的地方,多山多川,風雲溪漳,單聽地名就耐人尋味,令人神往。
最近她沒怎麼逛了,想著一個人,心思全花在上面也不夠使。身邊缺個人,美景都不再動人。只想賴在家裡,安安靜靜的,心思卻要一刻不停,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的隨著他的身影奔走,兩人不在一起,卻又無時不在一起。
這次是在密雲郊外的一處山莊,整個山莊是一座古樸的村子改建而成。密雲不僅地名深藏古意,下面的許多村落也古樸十足,這些村子的來歷最早可追溯至南北朝時期。
下午四五點鐘車停在山莊門前。她掃了一眼,就知道是父親特意按她的品味選的地點。山莊不大,建在一個山腳下,非常清幽,四周都是果園,桃梨滿枝,客房的牆外就是碩果滿滿的果樹,從房間打開窗子,一伸手就能摘到毛茸茸脆生生新鮮的果子。飯菜也很可口,據聞是山莊里自建的蔬菜園裡自有的食材。吃起來果真有小時候吃到嘴裡的那種滋味。她原本想簡單吃點就回自己房間呆著,沒想到吃了幾口果真是清新可口,味道獨特,不知不覺就耽擱下來,坐了好長時間,等一道道菜上桌,把每一樣都嘗了嘗。她想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奇怪,給爸爸丟臉。別人可能會在心裡說,簡伯庸不夠關心女兒,平時都沒讓女兒吃飽似的。
席上都是簡伯庸的生意夥伴,吃幾口菜就喝上一輪,他們顯然不是為這些飯菜而來。
簡伯庸問她飯菜是否可口,她點點頭。「多吃點,吃飽了你和久峰到院里走走,不用陪著爸爸。我們這幫老頭子,說話喝酒怎麼著也要半個通宵。」
坐了半晌,從言談中她已經得知,孫久峰就是今天請客的那個供應商的兒子,長得健健壯壯,四四方方,有點像成年版海綿寶寶。她看了孫久峰一眼,下意識的說,「沒關係,你們不用管我。今天挺累的,外面有些涼,等會我直接回去睡了,明天一早再逛吧。」
本來安安靜靜地吃飯也沒什麼。但就在簡伯庸說了那句話之後,那個孫久峰總時不時朝她這邊關注地看一眼,弄得她很不自在。並且為了照顧餐桌上喝酒的人,菜上的異常緩慢,總要喝上兩巡才上兩道菜。她索性挑了自己面前的一盤狠吃幾口,就借故走掉了。
回到房間不久,孫久峰在外面敲門。他帶了一盤切好的水果,說是簡伯庸讓他送來的。她覺得有點多此一舉,窗外就是果樹,打開窗子,一伸手就能摘到最新鮮的桃子。不過還是她很客氣的道謝,道謝之後並沒有留他聊天的意思。但孫久峰卻帶著謙卑討好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找些話題,東拉西扯,不肯離開。
和千塘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不覺得夜是如此深沉,漫長。今夜星光燦爛,果香盈窗,身邊這個男人的殷勤卻讓她煩躁不安,她打心裡有些後悔來這裡。孫久峰個頭壯碩的,人有些虛胖,可能是皮膚黑的緣故,看起來比同齡人老像。他有些自來熟,很健談,什麼在他嘴裡都能找到話題。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著名的民國劇,裡面有個少奶奶的角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他看了一眼,就自比自畫地說:「像這種嘴角有個痣的女人最討厭了,就愛顛倒是非,搬弄口舌。找對象,這種類型的可不能招惹!」
也許他本意是想從這些話里襯托洛螢這種沉靜如月的女孩子才是男子心中心儀的對象。但沒表對方向,反而讓洛螢想,這種電視劇本來就不是給男人看的。一個男人對著一部女人戲評頭論足,比女人還八卦。舉止欠妥。這樣一想,她看電視的興趣都沒了。倒是孫久鋒的話起了催眠的作用,困意上來,她掩著嘴打了好幾個呵欠似乎已經說明態度。好在,沒多久,他接了個電話就離開了。
她倒頭就睡,一覺到了天亮。第二天到山上遊玩,孫久鋒當仁不讓的走在洛螢左右,當起了嚮導。其實洛螢爬山很有一招,不是總要人照料的嬌小姐,出外遠足,她幾乎從不掉隊。孫久鋒幾次想自告奮勇牽她的手,都被她拒絕了。她不需要外人虛假多餘的體貼,自小她就不嬌氣。山坳間是個很大的湖,今年夏季雨盛,湖邊的小路很多處被湖水淹沒,走上一段就需要在林間的草叢荊棘里里另闢出一條道來繞行。雖然走起來磕磕絆絆,但對熱愛徒步的人來說其樂無窮,別有趣味。
但也有人為此懊惱,這樣走了一段,起先自告奮勇身先士卒的孫久鋒就氣喘吁吁,力不從心,自己倒先打了退堂鼓。洛螢乘機加快腳步把他遠遠的甩在後面。等拉開一段距離,知道孫久峰不可能再追上來時,她終於鬆了口氣。
也難怪,一眼就能看出來,孫久峰天生有一種酒桌氣質,他和他的商人父親一樣,市儈俗氣,不是那種對某類興趣愛好抱有熱忱的人,商人的本質讓他根本不會對爬山這類性情之舉有真正的興趣,所有的熱乎勁只不過是人際交往中的過場而已。
消除了掣肘,洛螢更加熱情高漲,她索性加快腳步跟在一隊登山隊伍後面,向前走去。不過走了數十公里后,實在無路可走了,據前方下撤的人講,前面所有的道路都在水下,今天只能到此為止了。所有人不得不原路返回。回到山腳下已近中午,人們在湖邊打開了背包席地而坐開始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