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迂腐之婦
錦官城的飛雪一貫稀奇,數年之中,能見一回大雪,便算是錦官城的福氣。自褚昭來后,虞孤月憑藉一張清冷的臉和高強的道法,致使「玉面女冠」之名愈傳愈廣,日日出攤,日日繁忙,歐陽轍甚至也時常走出大宅,與虞孤月一同出攤。
那日那個滿口胡謅,深夜跟蹤,竟還聲稱要與她「賽馬」的男人,也在她的記憶中徐徐淡去。
冬日的寒涼日漸淡去,僅留一束淺淡斜陽存於世間。虞孤月時常裝作不經意地向歐陽轍問起蕭謹無的生平與經歷,歐陽轍竟似毫無察覺一般俱以實對。
虞孤月更加期盼能與這傳聞中的風流冷血的天之驕子相遇,好揭開於她心中盤旋數年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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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高照,春雨綿綿,今日的錦官城初至立春時節。虞孤月捯飭著衣妝,簡單盤起兩綹黑髮,束緊插簪,便成了略顯隨意與凌亂的雙垂髻。
開春后,虞孤月一改從前的單垂髻,而是盤起雙垂髻,配上一身鵝黃長襦、金綉紅褙,鵝黃鳳頭履繡起紅鯉,插三根金簪作配,倒像極了富家嫡出千金。
下山做法得來的橫財,足以令偏遠的西郊大宅轉為市井豪宅。「歐陽府」的金字牌匾在市井往來處是如此耀眼。
「老頭,此路是我開,此財是我賺,此宅為何喚『歐陽府』?」
「你這小娃娃尚未及笄便罷了,古人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既乃父女之情,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懂嗎?」歐陽轍扶著長須,笑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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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歐陽轍拉住即將上馬的虞孤月,「今日早些回府,為師有話對你說。」
虞孤月挑眉,勾唇笑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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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求您,救救我兒!」婦人衣不蔽體,髮髻凌亂,帶著血污的布條蒙著懷中幼童的雙眼,就這麼跪在虞孤月面前。
虞孤月拂袖而坐,冷靜道:「善信莫急,請坐。」
婦人顫抖著站起身,坐在虞孤月面前的那把木椅之上。
虞孤月提起狼毫沾滿硃砂,冷靜問道:「童子可是沾染不祥之物?」
婦人張開嘴唇,兩行濁淚便從眼眶滾落:「我兒自幾日前便咳嗽不止、口吐白沫,我思索著,一些個道家高法或能速救我兒。誰知……」
虞孤月雙眉緊鎖,看向幼童的印堂凹陷發黑,面色發白,迅速揮毫畫符,將黃紙夾於雙指之中,輕道:「太陰幽冥,速現光明,雲光日精,永照我庭。」燭光搖曳,黃紙沾染火光,迅速燃為灰燼,四散空中。「那無恥小兒對童子做了何事?」
「無非是喝了些黑狗血,還做了些法罷了……誰知會如此……」婦人啜泣不止,懷中的幼童卻在徐徐轉醒。
「何法?」
「便是尋一同齡女童之心肝,與符水熟之飲之。」婦人面上悲傷無光,此句的語氣之中卻是滿滿的平常。
虞孤月面色一凜,迅速取出一把花白糯米,撒向幼童的四周,向婦人叫道:「放手!」
婦人哪裡捨得,更是死死抱著幼童,糯米紛紛灑落在地。虞孤月莫名染上三分怒意,以指沾硃砂,迅速畫定身咒符,幾乎是嘶吼道:「日出東方,黑庶騰騰。千人萬人,眼黑錯錯。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攝!」念罷,雙指指向婦人。幾乎是霎那間,婦人便如雕塑一般靜止不動。虞孤月凜襟踏步,奪過幼童置於胡床之上。
一把花白糯米下落,迅速由白轉黑。婦人尚有意識,將這一切落於眼中。虞孤月取下幼童眼上的蒙布,冷聲問道:「冤魂不散,可有不甘?」
一陣死寂后,幼童開口欲言,竟乃女童之音:「迂腐之婦,奪我性命,食我心肝,還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