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節 姑臧風雨(三)
?耿戊尉怵然一驚,他也是老行伍,巨變之下自然反應,反手一伸,摘下了掛於壁上的繯首刀。
但曹尉副比他更快,身動如風,雙足連環,將熊熊燃燒的木炭從火塘中踢出,火星四綻,如天火流光,灑往耿戊尉。
耿戊尉赤袒上身,繯首刀在身前舞成一團光影,將這團亂竄的火星擋於身前。曹尉副趁勢衝到案前,操起吊鉤上的錫壺,頓身一躍,猛然砸向耿戊尉頭頂。
耿戊尉見曹尉副破空來襲,口中喝了一聲,繯首刀旋風前切,直刺曹尉副中腹。曹尉副右手尖刀橫插,刺入石牆磚縫之內,身子借力在空中一折,避過耿戊尉刀鋒,左手錫壺一甩一扣,勁摜在耿戊尉的頭上。
那耿戊尉奈何酒意未消,反應不及平時,前刺的去勢未能立時收回,將頭頂及後背皆暴露給了曹尉副,那一壺開水如金瓜般在耿戊尉頭上爆裂,滾湯沸水四濺。耿戊尉登時發出一聲慘叫,舍了繯首刀,痛得在臉上亂撓,沸水濾后,水泡頓起,這耿戊尉抓撓之下,連鬍鬚帶皮被生生揪下一大塊來。
曹尉副輕盈落地,手中牛耳尖刀向前一遞,直入耿戊尉胸口。耿戊尉雙手扣住曹尉副握刀的右臂,睜著幾被燙瞎的雙目,慘聲道:「曹尉副,你我有何仇怨……你要殺我……」
曹尉副手臂一震,將耿戊尉推倒於地,冷聲道:「耿戊尉,你我素無瓜葛,奈何各為其主,對不住了!」左足前踏,重重踏上耿戊尉幾被燙熟的腦袋,其景慘不忍睹。
殺了耿戊尉,曹尉副這才覺得雙臂一陣鑽心疼痛,原來在剛才耿戊尉扣臂之下,其身上的滾液也濺到了他手臂上,燙起了數個水泡。曹尉副伸手扯破手上水泡,將牛耳尖刀插於腰間,掩門出了小樓。
南面關牆上,兩盞風燈在夜風中搖曳不止,兩個守關巡哨縮首跺角,埋在牆跺之下避風。曹尉副背負雙手,緩步走來,幾道朦朧的倒影在地面上交叉躍動。
兩個守哨看清曹尉副面目,倒也不見驚異。這曹尉副雖新來沒有幾日,但經常晚間到兩處關牆上巡查慰問,與守哨們親和,未多時便得關城守士的親近。倒是那耿戊尉,粗魯漠然,一年之中,到關城牆跺的次數屈指可數。
曹尉副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道:「兩位兄弟,辛苦了!」
一個守哨答道:「小人等輪值守哨,倒不辛勞,只是這夜裡冷了些。」
曹尉副道:「快子時了,換哨之後,屋裡備好了熱湯水,你二人堅持片刻,便可回屋暖身了!」
那守哨感激道:「有勞曹尉副了,自曹尉副來了這獅崖關,小人等便屢受照拂。曹尉副真是好人哪,比那耿戊……」
另一個守哨忙暗下給了他一肘拐,插話道:「耿戊尉今夜吃醉了么,小人剛才好像聽到了耿戊尉的聲音……」
曹尉副微笑點頭道:「耿戊尉今晚喝醉了,不慎被滾水燙了一下。本尉副扶他時也遭起了幾個水泡呢!」說著伸出手,給二人看手背泡眼。
兩個守哨聽曹尉副如是說,不僅消了疑慮,看向曹尉副的目光飽含了尊重。有這麼一個敬上恤下的尉副,怎麼不受他等的尊重啊?
曹尉副目注關下,轉而問道:「關下可有動靜?」
兩個哨兵搖頭道:「夜深寒凍,山中的野獸們都躲起來了,只這妖風一直吹個不停,真真凍殺人也!」
曹尉副著重地道:「越是此等寒夜越不能放鬆警惕!」突然臉上一驚,指著關下山谷,道:「快瞧,那是什麼?啊,怎地有人潛上來了?!」
兩個哨兵急忙轉身察看,曹尉副倏地伸出兩臂,將二哨頭顱交向狠狠一碰,直撞得二哨腦漿迸流。處理完了守哨,曹尉副取下關牆上的風燈,在夜空中輕輕晃動了兩圈,山下便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曹尉副接著又晃動風燈三圈,未幾,隨著踏雪的軋軋之聲,數條黑影迅速出現在了關牆之下。
獅崖關下一個黑影問道:「可是曹寬兄么?」
曹尉副回應道:「麹迕兄,正是曹某!」
關牆下甩出十數支探爪,扣住牆磚,十幾個黑衣人索繩猱身翻入,其一人走至曹尉副跟前,摘下面罩,露出一張頗為英武的臉龐。
曹尉副道:「關內戊尉及守值軍士都已處理,余者小弟夜前使了點手段,現在仍昏睡不醒,麹迕兄可大開關門而入了!」
麹迕喜道:「曹寬兄好手段,如此大助,小弟與家君感激不盡!」
此時關門已被開啟,扮作商旅的西平郡平羌軍蜂擁而入,校場上片刻便黑壓壓一片。北側關牆守哨剛發現校場有異,正欲示警,便被平羌軍雷霆射殺。
曹尉副大笑道:「西平郡至獅崖關八百餘里,皆是崎嶇山道,麹迕兄等不足三日便已抵達,實令小弟佩服!」
麹迕道:「為大業計,自當如此!這不,家君也不顧年長,隨軍一道趕來了!」
一個黑衣勁士走出人群,揭開斗篷,露出一張方唇准額的面龐,此人年約五旬,鬚眉斑白,對曹寬點頭微笑道:「賢侄,辛苦了!」
曹寬對這老者隆重一禮道:「侄兒見過叔父!獅崖關內藏資甚豐,可敷大軍使用,此關以下,祁連北麓谷緩路闊。氐池縣境,更是一馬平川,貴軍旦夕可下也!「
那人喜道:「甚好,全仗賢侄奇謀見效,來日事成,賢侄當推首功!」隨即傳令下去,全軍在獅城關內吃飯歇息三個時辰,明日晨時拔營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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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崖關,翌晨。
校場上近千騎卒列隊而陳,西平郡司馬督麹沫一身鐵甲,策馬立於軍鼓之前,軍中校尉麹迕及獅崖關尉副曹寬,皆換了一聲青甲,策馬左右。
這支喬扮成商旅的西平郡平羌軍,馱馬物資皆是一副副兵械甲胄,至獅崖關整休須時,拆解裝備,盞茶后便組成了一支全副武裝,威風凜凜的騎兵勁卒!
麹司馬督大聲道:「平羌軍的兒郎們,三日前我等自西平拔營開拔,喬扮商旅,晝伏夜行,遠赴關山,諸位可知為何?」
關城內槍陣如林,關外寒風凜冽,吹得眾將士兵的衣袂甲葉獵獵作響,但除此外無人作聲,皆屏息靜聲,靜如雕塑。
麹司馬督續道:「我軍已奪此關,以軍容示人,是該告知你等因由的時候了:張掖郡守唐崧犯上作亂,我平羌軍奉涼州平西將軍府鈞令,西行八百里,出鎮平亂!」
麹沫勒住前蹄刨地,不斷打著響鼻的坐騎,輕撫馬頸,使之平靜下來,道:「唐太守本為平西將軍姻親,承優受渥,卻不思理庶,以致旱災頻發,蝗飛蔽日,民不聊生。如今強寇東來,河洮告急,唐太守卻覬覦上位,圖染涼州。你們說說,此賊當誅否?」
眾軍士齊聲大喝:「唐崧當誅……」聲震山谷,山頂積雪簌簌而落。
麹司馬督鞭指東南,大聲道:「諸位,我等腳下,便是張掖郡之獅崖關,平羌軍已然踏上了河西的土地,關東便是一馬平川。諸位,我平羌軍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諸位可願破敵殺賊,重鑄涼州精騎的威名?!」
諸軍士齊聲大喊:「願隨麹司馬督殺敵破賊,建功立業!」
麹沫揚鞭一揮,大聲道:「好,諸位便隨本督一鼓而下,踏破居蘭城,擒殺唐崧!出發……」一抽馬臀,當先拔馬出關,平羌軍騎卒如風捲殘雲,自雄關之上隆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