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綠野賽馬

第16回 綠野賽馬

當瑾潤懷著焦灼心情與大夥到金草灘比武場時,這裡與昨日比已大不相同。巨帳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數十張色彩各異的大帳,供賽馬者與陪同人員歇息,等待安排。

瑾潤、阿勒特、阿依木和另外兩隊人員在一個帳內歇息。他們在入帳前還都被搜身有無攜帶可投擲的暗器,以便杜絕賽馬時潛在的攻擊行為。

帳內禮官還給三位騎手戴上綉有三足金烏暗紋的紅襆頭,折了三折沿邊,前面扎個小結,後面還留著兩個長巾腳。這襆頭是參賽騎手的憑證,緊緊纏裹,不可輕易取下,避免途中更換騎手。《章程》上明確規定:無襆頭或纏裹不規範者即使到終點也視為落敗。

瑾潤見其它隊中有一位騎手還是個少年。阿依木說聽口音這少年應來自車師,而另一位瘦高騎手當是莎車人。他並不太關心對手實力如何,昨晚格桑就告訴他一旦跑起來,只有他的馬和道路是唯一需在意的。

他的馬被達哈爾牽去賽馬場檢驗了,還有三匹替換馬則跟著露莎娜、穆爾提、伊爾丹去了換馬場。按照規定,全程一百二十五里賽馬道,每三十里設置一個換馬場,騎手可自行選擇是否換馬。不過考慮到沿途水澤山路,以及要在兩個時辰內和兩百七十四名騎手爭奪八十條代表入圍資格的紅絲帶,換馬是確保能堅持到最後的最優選擇。他們還依照艾希爾的囑咐給每匹馬都配了一壺加入鹽巴和治氣短藥劑的清水,以便瑾潤隨時有充足的補給保持體能。

瑾潤吃了幾粒蜜棗,喝了杯奶茶,又有阿勒特和阿依木陪著說笑,心情放鬆了許多,不像那位車師的少年騎手,還在焦慮地來回踱步。而另一位莎車人則是和兩位同伴靜默坐著。

瑾潤又喝完一杯茶后,帳外傳來鼓聲。一位綠衣馬童進來邀請騎手們去賽馬場。「去吧,我們在終點等你。」阿勒特的笑容給瑾潤帶來莫大鼓舞。他朝她點頭微笑,跟著馬童出了帳。

帳外風和日麗,碧空如洗,至少不用擔心天氣了。賽馬場上,達哈爾見到瑾潤后笑呵呵地將韁繩交給他,說道:「鞍羈都檢查過了,馬也喂夠了,狀態不錯,放心去吧。」

「有勞了。」瑾潤抱拳道。達哈爾托他跳上馬後,就與瑾潤告別道:「回頭見。」

瑾潤騎著馬隨馬童和其他騎手來到起跑位。這起跑位用根系著鈴鐺的紅粗繩攔住馬匹,馬匹間又隔著短木樁,每五十名騎手間還搭有木台。號手站在木台上等候國王下達開始的命令。國王和達官貴人們都在百丈外的終點。他沿途要歷經草海河曲、泥潭林地、山谷石道的挑戰,最終才能到達那。

他左顧右看打量著對手。眾騎手都已蓄勢待發。他見到師弟檀稷在他左側,就隔著六匹馬,還有位已見過兩次的棕發羅馬人,在他右側隔了三匹馬。

那羅馬人昨晚還邀請露莎娜跳舞,告訴她自己叫安布羅斯·克勞烏斯·奧勒里安,來自不列顛尼亞,和同伴追蹤一夥洗劫他家鄉的盎格魯海盜才來到渴盤陀,不料那伙海盜中多人都報名參加了英雄會,所以他們也參加英雄會好找機會最終消滅這伙海盜。瑾潤不相信他的話,只道是為和露莎娜搭訕瞎編的。

一陣號角響起。這是提醒騎手們準備。瑾潤調整坐姿,腳後跟輕觸馬肚。號角聲再次響起。他深吸一口氣。號角第三次響起,伴隨著紅繩落地、叮噹鈴響,他一擠馬肚,驅馬快跑。霎時間,近三百匹俊馬在草原上奔騰,其聲勢如鐘鼓齊鳴,

其氣勢如浪濤洶湧,震得碧草如茵的金草灘轟轟烈烈,地動天驚。

瑾潤身邊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但他此刻並不急著,還沒到爭分奪秒的時候,當前只需關心前方道路是否通暢。他前方已有數十名騎手,激起團團塵土,左側也是馬匹密集。於是他轉向右路,避開塵土。

他策馬超了幾匹,見前方水光閃爍,幾名騎手蹚水飛馳,看來是可以渡過的淺澗。金草灘上河曲縱橫,深淺不一,疾速賓士下如踏入深溝馬絆了腿,那可就人仰馬翻了。

泙泙幾聲濺起水響,他騎進一塊濕地。馬左前腿歪了一下,所幸無礙。他夾緊膝蓋,調整平衡,身體略微后傾勒了下韁繩減速。

前面有匹馬陷入泥地絆倒了,後面來的一匹直接撞上,騎手被掀飛墜地。兩匹馬又都爬起繼續賓士。他跟隨一匹紅馬避開泥地后,決定還是與前面的馬保持一定距離避免風險,一旦見到前面的馬失陷就及時轉道躲開地障。

他又跟著六匹馬跳過一條河溝。前方可見紅旗飄揚的望樓和木欄,那便是換馬場。不願換馬的騎手可以從木欄外騎過,想換馬的就要漫步進入換馬場,場內不可加速,換馬出場后才能繼續奔跑。

他驅韁向右朝向換馬場。有匹黃馬超到他前面,那人還回頭望了他一眼。原來是檀稷。「好小子。」瑾潤抽了一鞭加速,迅速追了上去。一棕一黃兩馬並肩賓士。

前方突顯一水池,一匹馬拒水猝然停住,任憑騎手如何鞭策也無動於衷。後面的馬從其身旁掠過,濺起陣陣水花,使那馬更加躁動,嘶鳴不已。

瑾潤向左避開那匹失控的馬蹚入池水。池水並不深,但前方還有好幾處這樣的水塘,水光在艷陽下有些晃眼,右前方還有幾匹馬歪腿摔倒了。他還是放慢速度,小心為妙。他趟過這片水塘濕地,見換馬場的望樓高了些許,又開始加速。檀稷已不見蹤影,不知是超過了還是被甩在後面。

他不斷策馬加速,身體躬在馬背上隨馬伏動。如此疾馳超了四匹馬,但有匹無主馬猛然從他右側衝出來向左跑去。他趕緊勒韁減速才避免撞上。快到換馬場時,他放慢了速度,馬步逐漸變為快步,終於可以挺直一會腰板了。

臨近換馬場入口后,他後仰勒韁繩,改為漫步,又按照事先約定用兩個手指吹了三聲口哨,提醒同伴自己的到來。

進入換馬場后,只見中間通向出口的道路有金甲衛攔著,兩側空地堆有數堆飼草,還擠滿拴在木樁上的馬匹,空氣中混合著青草與馬糞味。左右圍欄邊又各有三座大帳,陸續有人出來去解開馬匹牽到中間道路金甲衛后,等待隊友的到來。

瑾潤一旁來了七八名騎手喊著夥伴的名字找隊友換馬。人聲嘈雜,好在伊爾丹已牽著黑馬找到了他。他拍拍棕馬的脖子后取下掛在鞍座上的水壺,直接跳向黑馬,用雙膝先夾緊馬軀,然後坐下。黑馬嘶鳴一聲。他一手接過韁繩,一手拿著水壺猛喝水,隨後將空水壺拋給伊爾丹,道聲「謝了」,一踢馬肚,便騎出換馬場。

這匹黑馬與瑾潤的棕馬肩高相差無幾,但被伊爾丹和穆爾提調訓多次,體格比他的棕馬更健碩,奔跑更快。他很快超了五匹馬,跳過一個深坑,迅猛疾馳。在他又避開一潭深水后,前方可見一座望樓,有旗手揮舞紅旗指示向東。此後馬場沒有圍欄,沿邊每隔兩里會有旗手指示方向。

眾騎手們都轉向東去,丟下騎手的無主馬繼續徑直衝過望樓後會被幾名黑衣騎兵逮回去。不過瑾潤看見有一匹無主馬跟著騎手們轉向東了,說不定它還會跟著跑向終點。他心裡這麼一想,開了小差,感覺和馬的頻率沒合上,有點失去平衡,馬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便急忙深吸運氣,夾緊膝蓋,調整節奏,抽馬繼續狂奔。

又跳過一條河溝后,地勢逐漸變高,多有泥石隆起。當他見有一匹馬絆倒后,便放慢了速度。接著坡度下降,他便貼緊馬脖子,縱馬一躍,跳到平地上,繼續策馬飛馳。

但沒多久,前方又有條河渠攔道,騎手們不得不停止奔跑,小心翼翼的騎過去。有匹拒水的馬,被騎手牽著拉入河中。還好瑾潤的馬不怕水,蹚水后又靈巧地爬上河岸,但前面又是高坡,還有片桑樹林需穿過,所以他也沒加速。

林間樹木密集,騎手們控著韁繩,驅馬快步,在斑駁光影間,左拐右繞,也算難得的清閑時刻。瑾潤藉此機會放慢速度,猛喝了幾口水,又坐在鞍座上雙腳脫了馬鐙活動活動腿。過了樹林后,便是第二個換馬場。他沒穿回馬鐙,而是貼緊雙腿,快步趕往換馬場。

這個換馬場比之前的小了些,也顯得擁擠。倒是穆爾提聽到瑾潤的哨聲后,機智地牽著替換的棕馬擠到入口,提前做好準備。瑾潤在二人換韁的同時跳上這匹棕馬,道聲「謝了」,就騎向出口。

過了這個換馬場,砂石路逐漸取代草地,望樓旗手指向東北,乃是一條通往東面山地的上坡路。飛速的馬蹄撞到碎石上噔噔響,不時碰出火花。前方有一匹馬踩進石坑歪腿,騎手墜馬落地,但被馬鐙套住,以致馬起身繼續奔跑時,被拖出一道血印。

瑾潤見狀小腿抱緊馬肚,翻身拾起一塊碎石朝那馬蹬扔去,砰一下擊斷馬鐙掛繩。好在那騎手還能坐起,扶著流血的頭啜泣起來。

他順著沿途旗手指示過了這段砂石路,只見前方沙塵滾滾,數名騎手並肩齊驅。山地道路狹窄,若不搶先佔據,之後很難再追上。因此他也開始抽鞭加速。

前方望樓旗手指向東面一條山谷狹道。他左手持韁,右手不斷策馬加速,繞到左側,超了五匹馬,繼續加速和他前面的三匹馬爭奪山谷狹道入口,一時間塵土飛揚。

他戴上系在脖子間的面罩,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道路。左邊有人來擠他,還想拿馬鞭抽他。他當即換上右手持韁,側身避開,左手又猛地抓住那人右手,使勁一掰,又一拳擊中其右肩,將其打飛在地。那人隨後被後面追來的馬蹄猛踩了一腳。

好在剛才的變故並未影響他的速度,他成功搶入山谷。山谷間道路狹窄曲折,兩側皆是陡峭岩石,根本沒有包抄的機會,還有些大石橫道,都需縱馬躍過。

他跳過三塊大石后,感覺呼吸不暢,便拉下面罩,又見前面的道路寬敞些,有一名騎手在前獨行。他盤算著可超過那人,便再次策馬加速,從其左側追趕。那人也是機敏,見有人來追也是抽一馬鞭加速。二人你追我趕,直到見前面有五匹馬堵著方才鬆緩些。瑾潤這才瞧見那人正是和露莎娜跳舞的羅馬人安布羅斯。他現在騎著匹高大的灰馬,瞧見瑾潤露出微笑。

那五匹馬見後面來了追趕者,也都在拚命,他們前面還有六七匹馬,也跟著加速。急驟的馬蹄撞得地面轟隆轟隆的,在山谷間呼出陣陣迴響。

忽然,安布羅斯勒住韁繩,指著前面山坡朝瑾潤喊了一聲。瑾潤也見到山坡那滾落好幾塊碎石,他趕緊勒住馬。

落石激起塵土,磕磕碰碰間崩出更多碎石砸向道路。那前面的一伙人馬中,有一名騎手被砸中,三匹馬被砸倒,騎手爬起后都痛哭不已,還有兩匹受驚不受控制,騎手均墜地。其中一騎手不幸撞到岩石上不省人事,另一騎手則迅速爬起重新安撫住馬,騎上去繼續角逐。

瑾潤回頭朝安布羅斯抱拳致謝后,繼續策鞭追逐。路過落石地,倒地的馬和騎手在哭嚎,他也無暇顧及他們,小心避開他們和落石后,繼續前行。

道路愈發險峻,地上碎石漸多。前面彎道那還被落石堵住了,右側山坡那,還有兩隻禿鷲在撕咬一具屍體。那屍體頭部被落石砸中,背上已被吃得血肉模糊。見瑾潤快馬駛來,禿鷲也若無其事地繼續享受眼前的食物。瑾潤從未見過這般可怕的景象,但也無心多想,深吸口氣,躍過落石后,避開山坡邊緣,在道路正中繼續疾馳。

他身後傳來匆促的馬蹄聲,安布羅斯似乎也追了上來。他再次加速,跳過一道淺溝,見前方有三匹無主馬在散步。那三匹馬見瑾潤趕來,也加速奔跑,但他很快從他們左側超過。

前方再駛過一條彎道后,開始了一段下坡路。路面沙粒多,為避免打滑,他降低了速度。前面又見三名騎手,也都放慢了速度,但很快又都再次加速,開始爭奪山谷狹道的出口。出口兩側山坡上還有五六隻羚羊也在觀望著,好奇誰會是第一個衝出去的人。

他知道自己沒機會和他們爭,還是小心為妙。果然有兩匹馬擠撞后雙雙倒地,左邊那匹的騎手還重重摔到山岩上。他抓住機會加速跳了過去,現在有機會和另一名騎手爭奪出口了。然而他馬的速度不夠快,但也無妨,出了山谷后,是一片開闊的砂石路。路邊可見望樓旗手指向西行。

向西過了砂石地,又見青草地,還有溪流聲。沿途的望樓旗手們指示他們繼續向西去往溪流方向。溪流對岸就是最後一處換馬場。這段路又是下坡路。他前面的四五名騎手也放慢速度,到溪流那便漫步蹚水,直接騎進換馬場。

瑾潤在溪流邊就吹了口哨,但擔心流水聲掩住了口哨聲,進換馬場后,又吹了一次,卻還是沒見露莎娜。他只好在換馬場內邊騎邊喊:「露莎娜!露莎娜!」

「在這!在這!」露莎娜牽著她的阿塔西在金甲衛讓路后,面有歉意地來到他面前。

「別急,可以歇一會。我數了,才過去三十一位。而且都快三個時辰了,不來這換馬的也不會很多。我還看見格桑了,他是最早過去的。」她一邊接過瑾潤的韁繩,一邊說道。

「他可真厲害。」瑾潤拿起棕馬的水壺一頓猛灌,「但我可要好好喝口水了。累壞了。」

「我在這呆半天了,還好遇見熟人,有個聊天的。」瑾潤見露莎娜指向一位鷹鼻短須大漢,好似那日福舍偷氂牛的波斯人。

瑾潤喝完水,見已有兩名騎手換好馬,便把水壺遞給露莎娜,爬到阿塔西背上。「我都跳不動了,手也勒紅了。結束后你們一定要把我抬回去呀。」他坐好后苦著臉說道。

「好,給你準備個大花轎抬回去。」露莎娜笑著和瑾潤說完,又和阿塔西低語了幾句,「我叫它照顧好你,放心去吧。我過會也去終點找你們。」

瑾潤收緊韁繩,踢下馬肚,說聲「走」就騎了出去。

露莎娜在這遇見的,正是她的師兄巴赫提姆。巴赫提姆一行六人都參加了英雄會,又找了兩名會波斯語的粟特武士湊成兩隊。

巴赫提姆、卡索夫、阿伯茲、法希德為一隊。這法希德乃是位薄須褐發青年,亦是巴赫提姆的侍從,今日賽馬者。他早於瑾潤一炷香時間就換馬過去了。

另一隊的烏斯塔、吉納布則是露莎娜那日在波斯茶館見過的綠袍和橙袍二人。他們的兩名隊友法扎德和達布丹,乃是一對來自康國撒馬爾罕武士世家的同胞兄弟,其中達布丹是賽馬者。

巴赫提姆早先來此等候法希德換馬,豈料遇見露莎娜。他一開始還想評價一番她的骨簪髮髻,想詢問她的近況。不過露莎娜卻道:「我們要在這呆三四個時辰,還不如講講你的故事,為何被沙汗通緝?」他知道自己沒法躲避,只好接受她的盤問。二人將兩匹馬拴在飼草堆前的木樁后,找了個遠離營帳的角落續話。

巴赫提姆說起自己的遭遇來:半年前,有人謀害沙汗未遂,受刑后供出幕後主使乃是一名馬茲達教穆貝德,來自雷伊的巴比克。沙汗擔心其背後還有其他貴族勢力參與,便命禁衛騎兵團團長、以及同為雷伊的貴族,巴赫提姆去逮捕。但由於巴赫提姆的摩尼教身份,而巴比克又是馬茲達教高級祭司,為避免教派爭端,所以沙汗又接受聖火壇大穆貝德的提議,派遣一名穆貝德,來自木鹿的拉斯爾德隨行。

二人在泰西封城東巴比克的官邸抓獲正欲逃離的巴比克,又在其卧室收到一本日記和一鎏金十字手杖。那日記記載巴比克研究黑暗秘術的經歷,還提到惡神阿赫曼德命令他帶這個十字手杖去往渴盤陀一座古老的祆教墓地,施展黑暗秘術獲得操控亡靈的力量,進而主宰聖火壇。

更重要的是,這本日記還記載一周前,拉斯爾德曾來過,言明自己掌握了巴比克研習黑暗秘術的證據,但他不打算揭發巴比克,而是說自己也在研究黑暗秘術,希望能受巴比克的指點。但巴比克認為拉斯爾德不過是個呼羅珊的小貴族,不配向自己學習,就打發了他。

巴赫提姆感覺事態嚴重,趕緊召集自己的士兵欲逮捕拉斯爾德,豈料拉斯爾德先下手,還釋放了巴比克,奪走日記。巴赫提姆與巴比克爭鬥,失手殺了他。拉斯爾德逃跑后卻召集附近的馬茲達教教眾,包圍官邸,指責巴赫提姆殘殺一名馬茲達教高級祭司。

巴赫提姆擔心自己如果束手就擒,那十字手杖也會被拉斯爾德拿走,他就能繼續研究黑暗秘術。於是巴赫提姆便和親信殺出重圍。他們本欲回宮向沙汗稟明實情,卻不料回宮道路已被馬茲達教人馬封堵,只好逃往泰西封南郊摩尼教聖座避難。

次日清晨,摩尼教法主帶來宮中消息,說沙汗已聽信拉斯爾德和聖火壇的讒言,認為巴赫提姆是為包庇弒君主謀,殺巴比克滅口,將巴赫提姆及隨同五人都定為弒君叛國。巴赫提姆不想連累聖座欲自首,法主卻認為巴赫提姆等人皆是王親貴胄,沙汗只是通緝他們,不可能判刑,他們還有申辯的機會。但拉斯爾德,或者其背後的聖火壇,卻是想要那十字手杖,他們若自首,十字手杖也會被奪去。當務之急,應先銷毀那十字手杖,然後他們才能免除後顧之憂去自首。

可那十字手杖無論是刀斧劈砍,還是烈火焚燒,都無法銷毀。法主說此物之靈異常強大,恐怕只有上古聖火才能燒毀,但召喚上古聖火的秘術記載在《翠玉錄》上,現藏於渴盤陀。所以他們六人便一路逃亡,來到渴盤陀,欲通過英雄會獲得《翠玉錄》,召喚上古聖火摧毀這個十字手杖。

來渴盤陀后,法希德和阿伯茲還向書院先生打聽,確認三百多年前渴盤陀獵書隊在亞歷山大圖書館焚毀前已購得《翠玉錄》玉石板原件,就藏於國王藏寶室,而藏書閣內只有份序章的摘抄。

趁周圍無人,巴赫提姆從胸前取出那十字手杖給露莎娜查看。那是個上端有環形把手的金色十字手杖,表面光滑,質地輕盈且堅固,兩面中間還都雕有一尊展翅女神。

「我在埃及見過。這是安卡,生命之符。中間雕刻的是伊西斯女神,也是生命之母,傳說祂還是秘術的創造者。」她將其還給巴赫提姆,「埃及商販們賣的安卡刻著各種花哨的圖案,比這華麗也厚實。」

「但不像這件堅不可摧。」巴赫提姆細心地將其塞回衣兜里。

「就為了這,你們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露莎娜關切道。

「現在好了。我們這幾晚還受雇照看一些商鋪倉庫,掙了不少錢兩。說是防盜賊,其實一直無事,只聽說別的衣飾店被盜過,守衛都被迷暈了,但我們看的店就沒賊敢來。」巴赫提姆笑道,「把這東西毀了,也許順便拿回巴比克日記,再把拉斯爾德抓住,就能回去了。」

「那日隨波斯商隊來的就有拉斯爾德嗎?我那日還見到四名穆護了。」露莎娜心裡並沒像師兄那般輕鬆。

「是的。他一路負責追捕我們,離開埃蘭沙赫爾後,他招不到人手,只好隨商隊一起來渴盤陀。他帶的四名穆護也參加了英雄會。可我們有六人。」露莎娜剛想張嘴,巴赫提姆又打斷她,「我不希望你參與此事。你有你的任務,傳教使命非常重要。連馬茲達教高級祭司中都有人在研究黑暗秘術,可見宣傳光明與善念的任務更加迫切。」

「可比武時不能攜帶任何金屬物件。你們比武時如何看管?」露莎娜聽到師兄不讓自己幫忙有些不樂意了。

「我們有六人,只要不同時比武,另外的人就可以看管。他們都隨我打過羅馬人、匈尼特人、笈多人,絕對忠誠。」巴赫提姆看著露莎娜生悶氣的樣子,又改口道,「如果不幸抽到要同時比武,再找你幫忙吧。」

露莎娜聽他這麼一說,寬心了些許,又對巴赫提姆說起自己的經歷來,還說賽馬後就介紹大夥相互認識。巴赫提姆此刻有露莎娜陪伴,也露出了久違的喜悅神情。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聖隕騎士團精銳,十日後定能取得英雄會勝利,拿到《翠玉錄》召喚聖火摧毀十字手杖,而這段時間拉斯爾德也奈何不了他們,又何須擔憂?

在瑾潤離開后,二人又讓馬吃飽飼草,便從換馬場官員那領了兩枚出入賽馬場的木牌憑證,牽著兩匹馬出了換馬場,又去溪流邊讓馬匹都喝夠水,隨後就按照望樓旗手的指示,從賽馬場外緣騎往終點。

再說瑾潤騎上阿塔西后,一騎絕塵,嗖嗖嗖跳過數道下坡路段的溝壑,連超兩名剛才換馬在他之前出來的騎手,在一片開滿野花的草場上騰空飛奔。這雷霆之勢,嚇得一隻剛摘了朵紫花的土拔鼠頓時魂飛魄散,棄花后倉皇逃回洞穴。

阿塔西也確實機靈,平地上飛奔,濕地間減速,遇坑障跳躍,遇泥潭繞行,全然無需過多指令。果真如露莎娜所說,這馬跟著她橫穿波斯粟特,久經荒野磨練,見多識廣,靈巧聰慧。瑾潤只需扶韁夾穩,免被甩下,偶爾根據望樓旗手指示調整方向即可。

風嘯間,終點近在咫尺。他不知後面有多少騎手追趕,也不知前面還有多少對手領先。此刻,他只盯著道路,注視著兩座望樓間的終點線。他的氣息、身姿已與阿塔西的步伐渾然一體,化為一根飛矢穿梭草野。

眼前天地顫抖,望樓顛簸,疾速馬蹄在綠茵草海掠起道道漣漪。一陣長號響起,他越過了終點。幾聲鼓響提醒他前面還有一根高高的木樁,數十條紅絲帶綁在木樁上隨風飄動。他衝過去一手扯下一根絲帶,看台上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終於結束了。

他坐在鞍座上,脫了馬鐙,兩腿自然垂下,猛喝著水。他看見阿勒特、達哈爾、阿依木、伊爾丹、穆爾提、艾希爾,連同兩名官員都迎向他。

達哈爾和穆爾提將瑾潤抬下馬,阿勒特遞給他幾根紅棗奶條,阿依木一面幫他擦汗一面替艾希爾詢問他身體是否舒暢,伊爾丹則隨一位馬童牽馬去拴馬場。

兩位官員過來,一人摘下他頭上的襆頭,另一人拿著名錄核對信息,確認無誤后,宣告他們入圍比武。

「還要去營帳內抽比武時段和擂台。還能走嗎,要不要我們扶著你?」達哈爾喜顏悅色地說道。

「能走。兒時習武一連兩三個時辰蹲馬步都沒事。這算什麼。」瑾潤說著跳了跳,彈了彈雙腿。

「那就隨官員們去抽籤吧。」達哈爾領著瑾潤和阿勒特一起隨兩位官員走過一座高聳的玉石日晷,步入一座金甲衛把守的白帳。帳內一張長桌,擺著一金一銀兩窄口長瓶。

達哈爾翻譯官員介紹的抽籤規則,說道:「比武共計一百六十隊,最終勝出十隊,可獲國王獎勵。分四輪賽事。頭四日舉行第一輪,共計八十場比武,在五座擂台上同時進行,分十六個時段,每日辰、巳、未、申四個時段進行,獲勝才能入圍下一輪。擂台和時段均抽籤確定。抽籤方式:將瓶倒置搖晃,落出一簽為止。先從金瓶五簽中抽擂台,再從銀瓶十六簽中抽取比武時段。」

「瑾潤來抽,繼續借你的好運。」阿勒特說道。

瑾潤接過官員遞來的金瓶,見其瓶身光滑,瓶低略寬。他搖晃一下,聽見瓶內木籌碰撞聲,隨後兩手持瓶,倒置搖晃,稍許,落下一細長木籌,上面寫著漢字「水」。

「水!」負責抽籤的官員用漢話唱道。另一官員則在一旁記錄。

隨後瑾潤又接過銀瓶,瓶內木籌好似多一些。他將瓶口朝下,搖晃數下,方才落下一簽,見上面刻著兩陽爻,一陰爻,一陽爻,乃是伏羲十六卦中景卦。

「景!」那官員唱道,隨後又說了幾句粟特語。達哈爾翻譯道:「此卦僅代表時段,並無凶吉之意,莫多想。我們是在第三日,即四月丁丑日,未時比武。提前半個時辰到達報名營帳那聽候安排。」

「甚好。還有些時日。」阿勒特樂道。

他們拜別官員出帳后,見馬場上又是歡呼聲,有兩名騎手到場,其中一人是檀稷。他和陳浩、段威被官員們帶去另一座營帳。

「我們先去看台上等露莎娜。格桑他們也在那。」阿勒特領著他們走進看台。瑾潤沒見到國王和達官貴人們,便問道:「國王都走了?」

「國王大臣以及使者們一開始在。格桑第一個入場,國王親授他一條白絲帛。儀式后國王他們就撤了,個別要員去了對面的大金帳歇息。看台就成了大夥休息的地方。」他們爬上看台時,達哈爾說道。

看台上,格桑、雲丹、隆多、馬魏、杜歡、培訶、阿依木,還有艾希爾等六武士都在。格桑一見瑾潤就熱情擁抱他,「好樣的,雖然比我晚了半個時辰,哈哈。」

「我還要感謝你。一路就銘記你的告誡,盯著道路。」瑾潤坐在格桑右側,「你們抽到什麼時候比武?」

「培訶抽的,巽卦,金。後天一早就比。」格桑答道。

大夥又聽著瑾潤說起賽馬遇到的驚險事,講到山谷地的落石、禿鷲食屍之事,馬魏師徒二人聽著一驚,培訶開始念經祈福。「上次就沒走這段。而是往西轉了一圈。可能考慮這些年西郊狼群漸多,怎料還有落石害命。今年真慘。」達哈爾嘆氣道。

他們接著又商量中午去哪吃飯。阿依木忽然看到露莎娜,大聲招呼她過來。露莎娜和巴赫提姆一起來到大夥這,她還介紹她師兄和大夥相互認識。巴赫提姆和眾人一一行禮后,就去找法希德等人了。阿勒特也就此提議吃飯去。

離去時,瑾潤又見到檀稷三人,得知他們抽到戊寅日巳時,土擂台。又因他們要等宇文兆從換馬場歸來,以及穆師叔還要他們下午回去練劍,瑾潤便與他們告別,和阿勒特他們騎馬回城去了。

就在瑾潤他們離開后的半個時辰內,上午場的八十條紅絲帶已全被取走,落敗的騎手們在隊友的怨責下只能含恨離場。午後未時又開始了下午場的角逐。劉裕也成功摘下絲帶,入圍比武。之後他和洛法奇、裘胡去抽籤,由洛法奇抽中靈卦,火擂台,乃是戊寅日巳時比武。

出帳后,洛法奇還在四處張望,不知那鷹眼人是否會出現。「先去看台上等質彬。那人探不到我們的靈氣,也許在高處能看到咱。」裘胡提議道。

三人至看台坐下,沒過多久便見一白袍男子騎白馬入場,正是一名穆護,又看見對面金帳內出來三人,皆白袍,迎向那穆護。其中腰系金腰帶者便是與他們相約的鷹眼人拉斯爾德。當那三穆護隨官員去往營帳后,拉斯爾德最終向看台望了一眼。

「他看見我們了。」洛法奇小聲說道,「等質彬哥到,我們去師父那。他應該會跟來。」

拉斯爾德回到金帳后,又過片刻,褚武也來到看台。他們四人便去拴馬場取馬,路上還特地慢手慢腳,留給拉斯爾德跟蹤的時間。

出賽馬場時,日已西沉,金草灘市集不少攤位開始收攤了。雖然多數民眾不能進入賽馬場觀看賽馬,但仍然有不少人群被賽事吸引,在場外晃悠,為攤販生意帶來人氣。是故今日市集的規模已勝過昨日。而明日開始比武后,民眾可自由出入武場旁觀,人群蜂擁而至,屆時這個草原上臨時搭建的日市市集,將會比城心廣場還要熱鬧,那才是攤販們最忙碌的時候。

「有人跟來了。」劉裕小聲說道。他們特意在一家掛著車輪旗的銅器攤前停留片刻。洛法奇拿起一個鋥亮的銅盤,瞧見一髒兮兮的佝僂乞丐朝他們走來。

那乞丐滿臉皺紋,一身破爛灰衣,戴著破氈帽,拿著破木碗來到洛法奇身旁。他的藍鷹眼還是那般銳利。

裘胡對他說著粟特語:「身上沒錢,隨我們來,我佛慈悲,給你施捨些食物。」

四人牽著馬,領著拉斯爾德往北走向市集邊緣的一個占卜攤。那攤位乃是一頂帳篷,帳外左邊立著面陰陽八卦旗,右邊則立著日月十二星宮旗。劉裕和褚武去將四人的馬拴在帳后一輛馬車旁。裘胡和洛法奇則邀請拉斯爾德進帳。

帳內鋪著星圖氈毯,掛著銅盤燭火,飄著檀香,一張長案上擺著蓮花青釉香爐,桃木八卦算盤,檀木底水晶球,六十四卦四靈獸銀籌筒,還有筆墨紙硯、茶壺茶杯。案后坐著的,是身穿道服、長須飄飄的廣明子。

這帳篷就是他們今早搭建,四壁嚴密不透陽光,方便廣明子會見拉斯爾德。若真有人來問卜,也能糊弄一二,掙些錢兩。

「客人所求何事?」廣明子見拉斯爾德進帳,用粟特語問道。洛法奇和裘胡直接坐到長案前。

拉斯爾德打量帳篷陳設后也挺直腰板坐下,回道:「欲求諸位取一物,昨晚已明說。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他說話間劉裕和褚武也進來。劉裕拉下帳簾后,和褚武坐在帳口那。

廣明子淺笑說道:「西域能工巧匠多,何不找人做個新的,非要執迷於那一件?」

拉斯爾德目光炯炯地盯著廣明子,說道:「是獨一無二之物。非千金可買,非工匠可制。」他不願明說那十字手杖有何用,但也需要他們打消找人做個假貨敷衍他的念頭。

廣明子呵呵一笑,說道:「既然如此,必是不可估量之物。不如先卜上一卦。老夫通曉易卦占星,解夢看相,測數畫符,也能疏導心結,排憂解惑。方法各異,功效不同,價錢也自然不同。」

拉斯爾德愣了一會,方領略其意,便道:「只求英雄會結束前,能達成心愿。價錢可議。」

「今日星象,日落白羊宮,火星土星分局巨蟹宮兩側。日居婁胃,本意萬物復甦,春產豐饒。而熒惑臨鬼宿,鎮星若有失,屍鬼之氣散亂,大凶之兆。」廣明子將籌筒遞給拉斯爾德,「客人還是搖筒掣籌,先算一卦。」

拉斯爾德一把抓過籌筒,搖晃后,取出一籌,交還給廣明子。廣明子看罷,神色異樣,漢話說道:「否卦,不交不通。『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

「什麼意思?」拉斯爾德輕蔑問道。他對這裝神弄鬼之事有些厭煩。

「好卦。」廣明子放回卦籌,用粟特語說道,「先否后喜,否極泰來。這事一開始會有些困難,會有許多阻礙,不太容易。但如果資金打點合適,也能疏通障礙,諸事順利。」

拉斯爾德聽這麼一說,方才舒心,便道:「如此最好。這一卦,多少錢?」

廣明子拿起桃木八卦算盤,邊撥弄邊說道:「以物換物,等價基礎上,再算上風險,應對阻礙的難度。」他又拿起茶杯將些許清水倒入已有墨汁的硯池,再拿出羊毫筆和粗麻紙,蘸墨寫了一串粟特文,遞給拉斯爾德。

拉斯爾德看后說道:「好。我看你們中有一粟特人。事成之後,可去城西那座波斯商館對面的祆教寺廟找我。我想你們也猜到我的身份,我也無需隱瞞。」

廣明子會心一笑,說道:「只需幾眼,就能通過靈氣來追蹤我徒兒,閣下實力令我欽佩。」

拉斯爾德笑道:「原來是大師的高徒,失敬。難怪現在感應不到他的靈了。」他說著看了洛法奇一眼。

「我既已答應為客人解這卦,客人也無需多濾。還請先付上定金,你我再在這紙上簽字立約,事成之後,錢貨兩交。」廣明子又用墨丸磨了點墨后,在一張白麻紙上寫起粟特文條約。

「好。先付一銀袋。」拉斯爾德從臟破衣衫內掏出一袋噹噹響的銀幣,放在桌上,「這事不可讓你們五人外的人知曉,否則也算違約。」

「放心,我們這行,就講究行規。卜卦有泄露,就不靈了。」廣明子將合約和毛筆遞給拉斯爾德。

拉斯爾德細看合約,無異議,便掌握筆桿,寫上自己的名字。洛法奇見他握筆有誤,強忍笑顏。

拉斯爾德寫完后,便起身說道:「我欣賞學識淵博、秘術高超之人,尤其是不墨守成規,不遵從世俗的善惡規定。希望你們不會令我失望。」他說完屈身行禮。褚武拉起帳簾,送他出去。

「師父,怎樣?」褚武重新進來關上帳簾后,洛法奇問道。

廣明子將剛才的交涉說與他們聽。劉裕打開銀幣袋,倒出幾枚在桌上。褚武又拿起一枚,見其一面是人像,另一面是聖火壇,乃是薩珊銀幣,便咬了咬。

「我開的價,正好是我們債務有餘。這大一筆,他毫不猶豫就答應,可見他也是錢財萬貫。看來這些波斯祭司也是橫徵暴斂之徒。」廣明子沉思道,「又或許他要的東西對他而言無比重要。那東西究竟有什麼用呢?他有這多錢為何要點金石?還是他愚蠢的想追求長生不老?」他心裡又琢磨拉斯爾德臨走的那番話:看來他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師父,那我們還要點金石嗎?」劉裕問道。

「為師平日怎麼教你們的?凡事都要作多手準備,有備無患。你和武兒都有親人被那刁潑皮扣押,籌錢還債之事,不可掉以輕心。」廣明子收起錢袋,責備道。劉裕低頭不語。

「這會也都餓了,拆了這帳篷,去吃飯吧。」裘胡說著,便收拾起筆墨紙硯。

「收拾些貴重東西。帳篷可以留著,明日繼續用。」廣明子笑著繼續說道,「今日還來了六人算命,能賺錢。這占卜算命,憂思解惑的生意,只要會察顏觀色,能說會道,就是無本獲利的買賣。天下傻子再多些,咱們就可以金盆洗手啦。」他說完,大夥都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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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演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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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回 綠野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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