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再見，李煥英（下）
「提問，為什麼作者筆名是山有木枝？」
「老師，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原作者就叫『木枝』？」
「你少給我往臉上貼金，全年級就你語文不及格，你還想冒名頂替？」
「上次考試，我不是遲到了嗎？雖然沒及格，可我作文高分啊！」
「這件事兒咱倆私下聊。難道你沒聽過《越人歌》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作者這個筆名，婉轉的表達了，他與讀者之間的依戀，就像樹枝與葉子一般。」
這個解釋，要是以後讀者問起來，一定要剽竊這個回答。
李木枝情不自禁鼓掌。
「提問，作者在文章末尾，為什麼要寫一首很奇怪的歌詞:『老妹兒啊，你等會兒啊，咱倆破個悶兒啊』——就這首方言民歌。」
「嘶~老師你真問到我了！」
事實上，李木枝第一次去看《再見，李煥英》，是2021年春節檔。
那一年，他也剛失去母親不久。
整個電影院都散場了，他還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哭。
等所有人都離去，工作人員開始打掃衛生，他才敢放出聲音來大哭。
腦海里始終是那首《依蘭的愛情故事》。
也是被觸動、被刺痛，才有了輕生的念頭……
但確實不知道，為什麼要用這首歌做配樂？
寫作時，情緒上頭，歌曲不停在腦海中環繞，就寫下來了。
「老師，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見李木枝表情微變，多了些感傷，許曉敏也放棄批評他，認真思考起來。
拿起雜誌，仔細重讀了一遍歌詞。
不停念叨著「悶兒、刺撓啊」這類辭彙。
「能讀出來，這應該是東北方言，或許作者是東北人；歌詞里寫的是父母那輩子愛情，或許是作者小時候聽長輩唱過——怎麼說呢？語文這個東西，它不應該有答案，你如何理解，只在於你。」
「謝謝老師。」
「坐吧。」
許曉敏又問了幾個問題，大家都爭先恐後討論著。
瞧著五花八門的答案，李木枝瞬間想起動漫圈的名言：
岸本就是個畫漫畫的，他懂什麼《火影》？
尾田就是個畫漫畫的，他懂個屁的《海賊》？
對，李木枝就是個寫（剽竊）小說的，他更不懂筆下寫的什麼。
「好了，接下來這節課，我們也不繼續講課，大家不妨來分享一下自己的母親，想好的同學可以舉手發言。」
不用猜，全班都在靜默之時，徐小冉又飛快舉起了手。
像是踏上星光大道的舞台，拿出唱美聲的姿態，徐小冉表情靈動，用甜美的聲線，誦讀了一篇《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是雲城市人民醫院的一名腫瘤科醫生——是醫生，不是護士哦~她總是很忙，永遠有做不完的手術。每一個病人，對她而言，都是父母親人，她總是把『救死扶傷』掛在嘴邊……（此處省略五千字），總而言之，我的母親，是偉大的，她不但給予了我生命，還給予了無數病患新生。我的演講完畢，謝謝大家。」
台下稀稀拉拉響起掌聲。
幾個玩兒較好的女生，一看情況不對，紛紛帶頭鼓掌。
那場面，像極了成功學大師身後的嘍啰，極其魔性且賣力。
「這篇演講稿，縱觀古今，唯有《我的區長父親》可以媲美。」李木枝也鼓起掌，轉頭小聲問，「千兒，你媽媽是什麼工作？」
陸小千撓撓頭，沒有答話。
這是他心裡最深的秘密。
講台上，徐小冉很滿意造成的轟動，隨後轉頭看向語文老師：
「老師，我可以指定下一個同學嗎？」
「嗯……可以。」
「那——」徐小冉伸出手指，班裡同學瞬間低下了頭，而她的指頭，不偏不倚，落在了陳書潔頭上，「就書潔吧！她每次都考第一名，媽媽肯定是老師，所以才能教出這麼聰明的女兒。」
徐小冉心裡冷笑一聲。
她常去人民廣場那邊的商場購物，不止一次見到陳書潔在賣麻辣燙。
她可太有把握了，哪有什麼當老師的媽媽，不過是個路邊攤、小商販。
她就是要看著陳書潔出醜，當著全班同學出醜。
陳書潔還沒動身。
最後一排傳來熟悉的聲音——
「老師，我來答這個問題吧。」
「李木枝你站住，我叫你了嗎？我叫的是陳書潔！」
徐小冉惡狠狠瞪了眼李木枝。
李木枝握緊拳頭，正欲還口，下一刻，陳書潔已經站到了講台上。
陳書潔簡單綁著一把馬尾，深紅色的冬季校服，領口處露出白色的高領毛衣，眼眸清澈，不起波瀾。
「各位同學好，雖然要求是談母親，但很不幸，我是個被遺棄的孤兒，沒有母親；但又很幸運，我有一個對我很好的奶奶。我奶奶不識字，名字是找算命先生求的，她總叫我『小囡』。奶奶大家可能見過，在人民廣場無論寒暑，推一輛小車，熱氣騰騰的白霧中，飄滿了麻辣燙的香味……我很感謝奶奶撫養我長大，我一定好好念書，報答奶奶的養育之恩。」
落落大方，陳書潔講完，面色平靜回到座位。
教室里又回蕩起掌聲。
徐小冉氣憤不已。她陳書潔什麼破家庭，怎麼和自己比，大家無非是可憐她，才裝模作樣給她鼓勵。
壞女人，除了裝清純，就是賣可憐！
壞女人，等有機會，非要讓你出醜！
還沒等李木枝走上講台，下課鈴聲響起。
這堂課算是結束了。
課間操時，李木枝沒去做操，陪陳書潔留下打掃衛生。
「她就是故意的！書潔，你不該站上講台，中了她的圈套。」
「沒所謂啊，我家又不是犯了法、做了壞事，沒什麼不能放檯面上說。而且，木木你要承認一點，我奶奶煮的麻辣燙，是真的很好吃！」
「那確實，奶奶手藝沒的說。」李木枝砸吧了下嘴，俯下身子，耳邊偷偷講，「書潔，你拳頭那麼硬，不想著教訓徐小冉一頓，打到她再不敢招惹你為止。」
此話一出，陳書潔舉起掃把，拍在李木枝屁股上。
「我是個學生！我又不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