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到了江灘砸石頭的這一片地域后，我和姐姐哥哥找了一塊空地，先把空地平整好，再在四周擺上一圈石頭，表示這塊地已經有主了，姐姐和哥哥在還在準備場地，讓我去撿石頭，我挑起竹筐，帶著二齒耙子往稍遠的江灘走去，邊走邊觀察著腳下，看到一處表面石頭較多的地方，就放下擔子用二齒耙子開始耙，江沙混雜著石頭板結在江灘上，二齒耙子耙石頭非常好用，很快就把石頭從泥沙中耙了出來，然後就把合適的石頭挑選出來裝到筐里，挑選石頭的時候，太大的不能要，太大的砸不動，太小的也不能要，太小的一砸就成沙子了。碎石必須是砸出來的，因為攪拌混凝土的碎石要求必須是麻面的，雖然撿出來的石頭本身規格就和要求的規格一樣，但都是光面的，所以就不行。很快就撿滿了二筐石頭，我就要挑起來往回走，哪知扁擔放到肩頭一使勁，居然沒挑起來，那二筐石頭是真重啊，我是根本挑不動的，沒辦法我就只好倒掉一筐，把另一筐分成二筐，這才勉強挑起來，咧咧且且地往前走，沒走幾步，肩膀就壓得又疼又酸，只好放下來歇歇，稍歇了一小會兒，又挑起來接著走，沒走幾步又疼得受不了，就再放下來歇歇，就這樣，不足一百米的距離，歇了有七八次，才挑到地方。這是姐姐和哥哥已經把場地準備好了，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心裡在暗暗地叫苦，我把這個事情想得太輕鬆了，這可不是邊走邊玩的撿拾廢品，這可是對體力和意志的考驗，以我十歲的年齡，以前從來也沒有吃過這樣的苦，我在問我自己，這個活我能幹得了嗎？我能堅持下去嗎？想了好一會也沒想明白什麼大道理，但我總是覺得，雖然以後砸石頭一定會吃很多苦，受很多累，但這肯定是目前最能解決家裡實際困難的辦法，吃點苦就吃點苦，總是能熬過來的吧，所以肩膀再疼我也要堅持。後來看到作家丁玲曾說：「人，只要有一種信念，有所追求，什麼艱苦都能忍受，什麼環境也都能適應。」的確是這樣，信念就是力量。也許那時我的信念就是想為家裡掙一點錢，不讓母親再為我們的學費、穿衣吃飯而發愁吧。

想通了這些，我又爬起來，挑起空擔子，繼續去撿石頭，當第二次挑起擔子的時候，我的肩膀更加疼痛了，咬牙堅持走了幾小段，停下歇了歇。看到有的大人們挑擔子的時候有的是用右肩，有的時用左肩，有的是挑的過程中，並不放下擔子，而是在行進中，左右肩來回輪換，這似乎也啟發了我，我也嘗試著用左肩來挑。對於一個右撇子來說，剛用左肩挑擔子，一點也不適應，無論是扁擔在左肩的哪個位置都不舒服，挑起來走路的動作都不正常了。但還是要試著用左肩挑，試著挑了幾段路后，逐漸找到一點感覺，就這樣在不正常的感覺中，用左右肩輪換挑的辦法，使我的右肩減輕了不少的負擔，能堅持繼續挑擔子了。

一個上午，就這樣不停地撿石頭，挑石頭，現在不單是疲憊不堪，肩膀也是被壓得脹疼不已，更難受的是，早飯是吃的稀飯，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腹中是飢腸轆轆，姐姐和哥哥都在不停地砸石頭，我邊撿石頭，邊時不時地向涪江大橋方向看去。終於看到了涪江大橋上母親熟悉的身影，是母親來給我們送飯來了，心中一陣欣喜，終於可以吃飯填飽肚子了。母親給我們帶來了白米飯和炒土豆絲，還帶來了一暖水瓶開水，我們姐弟三人到江邊捧起江水洗洗臉和手，就開始吃飯了。我端著飯碗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著，忽然感覺今天的米飯怎麼這麼好吃，尤其是土豆絲格外地香，以前也常常吃米飯和炒土豆絲，怎麼就沒有感到這麼香呢？這土豆絲吃到嘴裡，又香又糯，那種剛剛有點焦黃的土豆絲更是香得無法形容，不吃則已，一吃那種舒服的感覺便迅速地傳遍了全身。從此，我就喜歡上了土豆絲這道菜，無論是涼拌土豆絲、酸辣土豆絲、青椒炒土豆絲還是爆炒土豆絲，都是我的最愛，也無論是上飯店吃飯還是在家招待親朋，一道炒土豆絲是必不可少的，這種喜好一直保持到現在不變。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為啥吃米飯土豆絲那麼香，除了母親炒菜好吃外，更主要的還是勞累和飢餓所致，古語說：「餓咽糟糠甜似蜜，飽飫烹宰也無香」就是這個道理。

午飯過後，稍稍休息一下就又開始幹活了，下午的活換成了哥哥去撿石頭，我坐下來砸石頭，砸石頭，看似比撿石頭輕鬆，其實並不輕鬆。我撿回來的石頭各種石質的都有，有的石頭就比較好砸，不用使很大的氣力便可砸碎，但有的石頭就非常硬，那種叫青杠石的石頭就很不好砸，砸不好的話這種石頭還會從鎚子下的皮套里濺出來而打到小腿上，這會疼得讓你跳高。即使有幸你沒有被濺出的石頭打著，那砸別的石頭時，也會被濺出的石屑打到手上、臉上和腿上，打得你一陣陣麻疼。我小心冀冀地砸著，鎚子在我的右手操作下，不停地起落，一個多小時后，我的右臂就酸累的舉不起鎚子，想換成左手繼續砸，但砸石頭的這個動作左手實在是不會，砸不好的話，石頭飛濺出去是很容易傷人的。沒辦法只好稍稍休息一下，揉揉右臂後接著硬挺著砸。好不容易捱到太陽西下，姐姐才說今天不幹了，收工。我們收拾好工具裝上擔子準備回家，而這時，我才覺得我的右臂好像抬不起來了，就好像一個平時不怎麼進行鍛煉的人，突然這一天走了十公里路，到家后連抬腿上床的勁都沒有一樣，我就是連拿擔子放到肩頭的勁都沒有了。哥哥看我拿不動東西，他就把東西都放到擔子里，自己擔著，我們回到家時，已是家家戶戶掌燈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