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老舅們把菜陸續地端上來了,沒有山珍海味,都是東北鄉村土菜,擺滿了長長的小炕桌,最開始端上來的是小雞燉土豆,然後還有燉芸豆、小蔥拌豆腐等等,主食是蔥油餅和小米粥,最後看到老舅們端上來的一大盆蔬菜和一盤干豆腐,我立馬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這麼大一盆菜,紅紅綠綠,新鮮水嫰,有精緻的小旱黃瓜、嫩綠小蔥、紅彤彤的小水蘿蔔、紫油油的小茄子,還有婆婆丁等一些野菜,特別好看,還披著未瀝乾的清水,不過這些生的菜怎麼吃呀,儘管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飯了,這一大桌的菜已經勾起了肚裡的饞蟲,很想大吃一頓,但面對這一大盆生的蔬菜還是不知所措。看到父親母親和老舅他們,想吃什麼菜就用手抓起什麼菜,蘸一點醬就吃,吃得是津津有味,或者是把菜卷在干豆腐里,再抹點大醬吃,我也學他們的樣子吃,拿起一根小旱黃瓜蘸了一點醬就吃,哎呀,不吃不知道,一吃不得了,真的好吃呀,在湖南四川這麼多年,哪裡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呀。醬香、小黃瓜的清香、干豆腐的豆香混合在一起刺激著我的味蕾,讓我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這麼多年過去了,其他什麼好吃的我都沒怎麼記住,只有蘸醬菜的味道留在了我的記憶里,吃蘸醬菜也成了我的飲食習慣,無論在哪裡生活,總是要自己做點蘸醬菜吃,儘管菜不是東北的,缺少點東北菜的香味,但還是樂此不疲。
東北蘸醬菜,是一道原汁原味的東北菜,也是一道土啦吧唧的東北名菜。說它是原汁原味的東北菜,是因為它有別於祖國其他菜系的煎炒烹、汆炸涮,製作方法極其簡單,只需將各種時令蔬菜食材清洗乾淨就可蘸醬食用,當然還是用東北的蔬菜最好,這是因為東北土地肥沃和病蟲害少,所以東北的蔬菜格外好吃。另外東北的蔬菜在生長的時候,不澆那些肥水,所以比較乾淨,只需簡單清洗就可以放心地吃。蘸醬菜的各種蔬菜基本都是生吃,生吃不僅能極大地保留蔬菜本身的營養,又能品嘗到蔬菜自帶的甘甜和芳香;說它是道名菜,是因為在東北,無論多麼高檔豪華的飯店,還是街頭小酒館總能看到蘸醬菜的身影;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不論你點過多少山珍海味,大魚大肉,最終還是少不了來一道蘸醬菜,蘸醬菜既解油膩又開胃,更是營養豐富;說它是道土啦吧唧的菜,是因為它的食材普通和廣泛,普通到隨便什麼百姓人家都能吃得起,想吃就吃,廣泛到什麼菜都可以做蘸醬菜,只是因季節的不同而菜有所不同。當然光有這些菜還不行,少了醬,就不成蘸醬菜了。醬還是很有講究的,必須用東北的黃豆大醬,沒有東北大醬,也就沒有了蘸醬菜的靈魂了。如果再放二個雞蛋炸成雞蛋醬,那就更是香得不得了了。
黃豆醬,是東北農村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一種調味品,每年的臘月,家家都要烀黃豆,將烀好的黃豆製成醬坯,再用紙和草包好后掛在房樑上自然發酵,經過一冬的發酵,到第二年春天的時候,將醬坯從房樑上取下來,洗掉因發酵長出的毛,再將醬坯掰成塊,放到大缸中,加上適量的食鹽和涼白開水,進行第二次發酵,第二次發酵一定要放到院子里,接受陽光的照射,沒事的時候用醬耙子再搗一搗,再經過一個月左右的醞釀,大缸里的黃豆醬就開始散發出一種誘人的香味,這時醬就做好了。黃豆醬不僅味道佳,而且對人的身體健康也有好處。食用黃豆醬是可以維持人體的不可或缺的維生素,還能開胃提振食慾,據說還有防止脂肪肝形成等一系列的好處。
東北人豪爽大氣、熱情好客的性格不僅體現在生活中,也體現在飲食習慣中,不講究菜品的精緻,只講究美味實在,一點都不帶虛偽,蘸醬菜就是最好的證明。
到老家后的第一天讓我感到充實興奮。
第二天一早,父親母親就帶領我們一起去大伯家,大伯家住在胡家店南邊的張利村,不是很遠,大約有三四里地吧。當我們來到張利村頭時,大伯早就在那裡翹首以盼了。大伯比父親大二三歲,但比父親顯得要老很多,黝黑的臉龐,多日沒剃的鬍鬚,風霜刻下的皺紋,略微彎曲的腰板,一看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很快我們就到了大伯的家,大娘正在院子里殺雞。父親和大伯從小相依為命,這又是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了,大伯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父親看了看房子和院里的菜園子,知道大伯家的生活不如老舅家好,就問做什麼飯,大娘說烙蔥油餅和小雞燉粉條,父親就趕忙接著說,就別烙蔥油餅了,還是烀一鍋大碴子吧,大伯馬上攔住父親的話說,那哪兒行啊,平時我們總是吃大碴子,你這麼多年沒回來了,怎麼能吃粗糧呢?父親說我這麼多年沒吃過大碴子了,現在是特別想吃大碴子。所謂的大碴子,就是大顆的玉米粒,東北人通俗就叫大碴子,是東北方言。玉米是一種最普通的糧食,種植簡單,加工容易,食用方便,老少皆宜,百吃不厭,經濟實惠,營養健康。東北人用玉米大碴子加上紅芸豆煮出來的粥,叫大碴子粥,是粗糧飯館里最受歡迎的主食,用東北人的話說:嘎嘎地好吃。父親說要吃大碴子粥,一方面是父親真的想家鄉的粗糧的味道,另一方面我看出父親好像是捨不得吃大伯家不多的細糧。父親又看看大娘正在殺的二隻雞,就對大伯說,哥哥,我們到松樹趟子去采點蘑菇吧,大伯說好啊,說著就到下屋找來兩隻柳條筐,我和大伯大兒子就跟著父親和大伯走出了村莊,母親就和大娘一起在家張羅飯菜。
在張利村和胡家店之間是一條鐵路,是哈爾濱通往北面的伊春和佳木斯的,鐵路兩旁是防護林帶,很快我們就進入了防護林帶,一排排的落葉松樹在鐵路兩旁向遠方延伸,筆直的樹榦,墨綠的松針,潮濕的空氣夾雜著松樹的味道,腳下是長年累月落下的枯黃的松針,踩在上面像地毯一樣鬆軟。我並不認識什麼蘑菇,只好跟在父親和大伯的後邊,父親和大伯邊聊著家裡的事邊四處張望。不多時我們就陸續發現蘑菇了,有的是剛剛從枯黃的松針下拱出來的黃褐色小蘑菇頭,有的是栗褐色的帶傘的大蘑菇,有時只能採到一兩個小蘑菇,有的時候會發現一片蘑菇,每當發現一片蘑菇時,我都會興奮地喊道快來呀,這有這麼多蘑菇啊。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們采了有五六斤的樣子,父親說差不多了,夠吃了,咱們回去吧,就這樣帶著我們的勞動成果,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