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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當我們回到大伯家時,母親和大娘已經把大碴粥做到鍋里了,同時也烙好了一些蔥油餅,大娘把我們採的蘑菇先洗乾淨,然後再用開水焯一下,接下來就把剛剛殺好的兩隻雞剁成塊,放到大鍋里炒一下,然後添上水用小火燉,燉差不多了,依次放入焯過的蘑菇和寬粉條,滿滿一大鍋,約莫幾袋煙的功夫,小雞寬粉燉蘑菇就好了,熱氣騰騰地盛了二大盆端到桌子上來,小雞燉蘑菇的香味頓時就瀰漫到了整個房間,再加上一些醮醬菜,擺滿了二個小炕桌。大伯熱情地招呼著我們上桌吃飯。大伯家也是個大家庭,有七個孩子,十來口人,加上我們家六口人,把炕上的兩個小炕桌圍得滿滿的。大伯並不是個很能幹的人,也沒什麼專長,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社員,僅靠在生產隊出工掙點工分生活。大伯的大兒子王慶君,我稱為大哥,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材高大,體格健碩,能說會道;大女兒王雅珍圓圓的臉,不善言辭,但小而黑的眼睛顯示著執拗的性格;二女兒王雅凡身材勻稱,長相俊俏,又黑又粗的齊肩辮子,隨著她的走路在有節奏地擺動,大而明亮的雙眸總是投來我們友善的目光;三女兒王雅萍和我的年齡差不多,胖乎乎的,對我們的到來似乎不太歡迎,處處警惕著我們。
在大伯家的第一頓飯很快就結束了,雖不及在老舅家的第一頓飯豐富,但也是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大伯大娘的真誠樸實和二姐雅凡的和藹可親讓我感動,在我有生的十一年裡,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以外的親情,雖然大伯他們家的生活並不富裕,但他們也能給我們最真誠最實在的愛,這種愛,最能打動人的心弦,讓我在幾十年後的今天仍不能忘懷。同時,對於大姐雅珍的少言寡語,不太愛理我們和雅萍的警惕敵意的目光,讓我感到一些緊張,我們從四川回來了,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物質,相反卻要給他們增加些額外負擔,我不知道怎樣做才好。
第二天父親和大伯就進山去看望爺爺去了。所謂進山,是指相對於老舅和大伯居住的地方是平原地區,而爺爺居住在伊春市,是屬於小興安嶺地區,而伊春的地貌特徵是「八山半水半草一分田」,到處都是高山。老舅大伯這邊的人如果往伊春那邊去,就叫做進山。
「爺爺」這一稱呼,對於我來說應該是親切和慈祥的,看到有的人家的孩子受到爺爺奶奶慈祥無微不至的關愛,特別羨慕他們,他們被慈愛包圍著,是多麼幸福啊。我曾經幻想過爺爺牽著我的手,漫步在田間、菜園……,但實際上卻是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所以「爺爺」這一稱呼,距離我真的很遙遠也很陌生,這次來到老家,是我離爺爺距離最近的一次,我還是沒能見到我的爺爺,父親從沒有談到過爺爺的往事,而母親卻是經常說起在婆家生活經歷,恩恩怨怨難以述說。
父親和大伯一去好幾天,母親和我們兄妹幾人就在大伯家住下了,這時還沒到開學的時候,生產隊的活也不是十分忙,慶君大哥就帶我瘋玩了幾天。慶君大哥要帶我去呼蘭縣城玩,在那個年代,農民的收入基本上就靠每天出工掙的工分,一天大約是一角錢,一年到頭出滿工,也不過就是掙幾十元錢,所以大哥手頭也是沒有什麼錢的。沒有錢就買不起火車票,於是大哥就帶著我來到白奎火車站,白奎站大概是個三、四等小站,沒有圍牆,人們可以隨便地進出,車站正好停了一列由北向南的拉煤的貨車,我們就趁著車站工作人員不注意的時候,扒了上去,躲在煤車裡不敢露頭,列車啟動了,蒸汽機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拖拽列車越走越快,冒出的黑煙和帶起的風不時把煤灰揚了起來,弄得我們頭髮上和身上到處都是黑黑的煤灰。列車在飛馳著,我有些擔心這車會開到哪裡去,於是我就問慶君大哥:「火車要走多長時間?有多遠?火車到那能停嗎?不停可怎麼辦?」
慶君大哥卻胸有成竹地說:「大約有七十公里路吧,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到呼蘭肯定會停車的,那是大站。」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火車終於停車了,慶君大哥說:「到了,來,咱們從這邊悄悄地下車」,於是我們就在車站工作人員看不到的那一側下了車,然後又悄悄地溜出了車站。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呼蘭縣城,而且是以扒火車的方式來的,始終難以忘記。
呼蘭縣以呼蘭河得名。呼蘭,滿語謂煙囪也。顧名思義,這個地方煙囪比較多,難怪在老舅家看到家家戶戶的房子外邊都有個煙囪,剛到老舅家那天我還不知道那些煙囪到底是什麼東西。呼蘭縣城是個小城,這個小城並不繁華,至少與四川的江油相比,呼蘭更顯得落後與蒼涼,不是那麼現代,目光所及之處,大部分還都是像老舅家一樣的土坯茅草房,像樣的磚房並不多。城裡有兩條主要大街,一條從南到北,一條從東到西,叫做十字街,是縣城的商業中心,郵電局、供銷社、百貨公司、醫院及飯店等都分佈在這兩條街。除這二條街是柏油路外,其他的街道和公路就都是土路了,每當馬匹拉著的膠輪大馬車從這土路上經過時,便揚起陣陣塵埃,其中夾雜的馬糞馬尿的氣味。慶君大哥帶著我在縣城裡似乎是漫無目的地閑逛著,雖然呼蘭城的街道建築等勾不起我的什麼興趣,但一想到父親當年參軍時就是在東北民主聯軍呼蘭縣大隊,這是父親走上革命道路的地方,我的心中還是生起一陣自豪感。儘管不知道父親當年的駐紮過的營房在哪裡,但來過呼蘭,已讓我感到很滿足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閑逛了大半天,我和慶君大哥兜里都是分文皆無,只是慶君大哥的兜里多揣了二個玉米面大餅子,在我們飢腸轆轆的時候,這兩個大餅子就如美食一樣,嚼起來非常香,就這樣我們邊嚼著玉米面大餅子邊扒上了回家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