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父與子

於令宸手下握緊了杯子，他急急望過去，杯壁溫溫的熱度順著掌心竄入心間，攏起一層熱度，卻在看見人時散開來。

溫煦從裡間走出來，注意到客廳多出來的兩人也不驚訝，微微點頭算是招呼過，問：「弟妹，程斐還沒回來？」

「回來了，在廚房裡忙活呢。」姜顏西指了指廚房，於令宸的反應她都收入眼裡，她不知道於令宸對盛景為何這樣執著，還是順著問了一句：「溫大哥，你們事情處理好了？」

「還得一會兒，有點事需要程斐。」溫煦說完朝廚房走去。

姜顏西同於令宸在客廳隨意聊著，姜顏西明顯察覺到，於令宸的視線時不時往裡面房間方向掃去。

過了半個小時，房間門才打開，程斐跟猴子一樣笑鬧著從裡面蹦出來，盛景走到最後。

盛景摸著門框出來，立馬一隻小手就纏上他的手臂，心下一軟，他反手牽住小手，「餓了嗎？」

「有一點點。」姜顏西彎彎眼尾，帶著他往前走。

古競視線定在盛景的臉上，一驚，現在他總算明白了自家家主極不尋常的原因——那張臉，和夫人家主有七八成像。

於令宸猛地起身，盯著面色清艷的人，身姿側轉間，像極了他多年前初見容沅那一眼。他眼眶微熱，裹著一腔紛雜思緒，不自覺喃喃出聲：「阿沅……」

盛景不知道此時情況，但隱約感受到了不對勁的氣氛，他按了按姜姜的手，輕抿薄唇：「發生了什麼？」

姜顏西安撫地拍拍盛景的手臂，然後轉頭向神色激動的於令宸，疑惑道：「於叔…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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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卷著絲絲沁涼，悄無聲息搖動陽台邊的瓷骨風鈴，抖落一地清脆樂聲，於輕塵里起伏跳躍。

簡潔的客廳里，一派安靜，幾人皆是陷入靜默。

怔愣中，姜顏西拽著盛景的手一點一點鬆開，盛景微攏眉頭，一下攥緊姜顏西的手，也拉回了姜顏西的心神。

她看了看盛景，伸手輕拂過盛景清冽的精緻眉眼，輕聲如薄紗飄渺：「阿景，你和於叔的夫人，生得…好像。」

在片刻前，於令宸見到盛景的反應還頗令人不解，可是當於令宸翻出他夫人的照片，姜顏西一方人一時無言，只因為兩張臉的相似度肉眼可見，讓人不橫生出點想法都不可能。

程斐低低哼了一句，臉上滿滿的不可置信，溫煦相對平靜，可也少不了的驚訝，相對來說，在場之人，最淡定無波的反而是雙眼不見的當事人盛景。

盛景體會不到是何種相似，可姜姜既然說了像那必然是真的。他向來獨行慣了，即使知道有同他那麼相似的一人，也許兩人會有些關係，他心中也沒有掀起幾分漣漪。他勾勾唇，抬手摸了摸姜姜的臉，「真有那麼像？」

「嗯吶！」姜顏西驚奇地數起來，「眼睛九分像，眉毛比於夫人生得冷硬一些，嗯…臉廓形要硬挺一些，鼻頭形狀和於夫人七分像，唇形嘛…」她偏頭朝向於令宸的方向，先前沒往這方向去想，現在一看，盛景的兩片薄唇倒是和於令宸……挺像。

她手滑過盛景分明的下頜骨，笑道：「看過於夫人的照片，想來我們阿景若是作女兒身也是位小美人兒呢！」

一句話引出來好幾聲笑，沉靜的氣氛一下被打破。

「不準胡說。」盛景收緊手臂，攏人貼近到她耳邊低語道：「若我作女兒身，姜姜找誰人…疼愛？」

『疼愛』兩字被盛景咬得曖/昧又低沉，姜顏西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惱地瞪了盛景一眼，一眼瞪空，反應過來盛景看不見，接著她小手就不安分在他腰間使力一擰。

那點力氣擱盛景這裡就是貓兒撓癢，他臉色分毫不變，唇角甚至掛上淺淡的笑意。

兩人互動一幕被於令宸收入眼底，他經久穩重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目光定在盛景身上，他心臟跳動較平常微快，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找了那麼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了。

姜顏西看出於令宸的急切，她握著盛景修長有力的手掌，緩緩將於令宸的懷疑說出來，然後說道：「阿景，你如何想？要不要和於叔…做個親子鑒定查證一下？」

盛景垂下眸沒有說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碾過姜顏西柔軟的掌心，於令宸無意識地轉著手上的婚戒，吊著呼吸等著他回答。

半晌，盛景才開口，卻不是回答，而是反問一句：「姜姜，你覺得呢？」

細想而過，盛景也琢磨出了大概的苗頭，或許…鍾麗對他與魏徐言的態度不同，他從未想明白的原因，已經初現苗頭。

他渴望過親情母愛，可惜不管他多努力、成績多拔尖、平日多省心聽話，鍾麗在意的從來都只有魏徐言，後來想不明白就不糾結了，看得淡了不渴求了。可如今，有人說他是他丟失了十幾年，並且苦苦尋找的人，心中不是沒有觸動的，又有些對鍾麗說不出的不甘，也怕最終失落一場。

他手上不自覺加了幾分的力度，就在心緒不定時，手掌被溫暖柔軟的一雙手包裹，無形中彷彿源源不斷地給他傳遞著力量，同時耳邊傳來輕輕軟軟的女聲：「我覺得呀，阿景你該查，如果你真的和於叔有親緣關係，那這世上就有多一人疼你啦！」

姜姜的話語似雨後清新空氣，剛剛將盛景心靈撫慰，盛景聽見她又道：「就算哪天我不在你身邊呢，你也不會孤孤單單的，有親人、有朋友…」

薄唇緊緊一抿，盛景捏住姜顏西下巴阻斷她的話，緊張地厲色道：「不可以，姜姜。」

姜顏西不好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呢，她面上微熱，「嗚嗚」兩聲拍著盛景的手，示意盛景鬆開手。等得了自由，姜顏西注意到幾人調侃的目光，磨了磨牙，壓下心中羞惱，等沒人的時候再和他好好算。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我只是打個比方。」

「比方也不行。」盛景不依，無論什麼都可以用作假設，唯獨這件事不行。

「好了好了，我不說這個。」姜顏西無奈，把話題拉回正軌，「阿景，你做好決定了嗎？」

盛景五指嵌入姜顏西指縫間，緊緊相扣，「姜姜都如此說了，那邊做吧，姜姜你陪我一起。」

「好。」姜顏西應下，朝於令宸笑了笑，說道：「於叔，現在時間不早了，菜飯都還熱著，就先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說。」

於令宸滿口應好，看著盛景滿臉的慈愛之色，若不是擔心會嚇到人，都想要親自上手好好看看人。

姜顏西拉著盛景起身，走了兩步看見沙發角落啃著橘子的程斐，忽然想起來她和於令宸吃飯那次，古競說於令宸從不吃橘子，盛景也不愛吃橘子……各方面綜合看來，盛景和於令宸，有很大可能性是父子啊！

見姜顏西一動不動地盯著橘子，程斐一個激靈兒，猶疑地緩緩伸出手，「大嫂…你要橘子？」

面對如狗啃半般的橘子，姜顏西抽抽嘴角，拒絕道：「你自個兒好好享受吧。」然後她目光順移到於令宸身上，眸光動了動，沖於令宸笑道：「於叔，我想要去弄點兒東西，您幫我攙一下盛景？」

於令宸眼中漫上欣喜，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穩重，兩步上前，小心翼翼帶著些無措地攙上盛景的手臂，一股隱約的奇妙感自心間蔓延，他眼眶微微發酸。

盛景本想張嘴拒絕，卻被姜顏西捏了下手，隨即一抹不同於所有東西的溫度，隔著一層衣物覆上了他的手臂。

他默默閉上嘴，跟著手臂上傳來的輕微力度往前。

其實，姜姜公寓在失明后他雖是第一次來，但在這裡待過幾天，公寓的結構已經被他記在了腦海中，不用人攙扶指引，他也能夠走過去，只是換這麼個人帶著他走，好像……感覺有些不太一樣。

他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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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盛景左邊是於令宸，右邊是姜顏西。

姜顏西給盛景夾了一筷子菜，接著和於令宸眼神對一下。於令宸看懂了，心道這未來兒媳婦兒可真是懂事，試著用乾淨的筷子也夾了一夾菜，放到盛景碗里，「孩子，來吃菜！」

盛景不適應地輕抿唇，姜顏西立馬狀似驚訝地說道：「於叔，你怎麼知道阿景他喜歡吃這個的？阿景你怎麼不動呀，快吃快吃，於叔的一番心意呢！」

盛景自然知道姜顏西是在幫兩人拉進關係，他悶頭吃了口飯，飯菜味道自口腔漫開，他心下微愣，確實是他喜歡的家常炒豆角。

正想著，就聽見於令宸柔和地說話聲：「阿沅也喜歡吃炒豆角，並且喜歡咸辣口，不愛吃酸的。」

姜顏西聽了也是一愣，她本以為於令宸就是巧合，沒想到是這樣，她看了眼明顯不自在、低頭默默吃飯的盛景，唇角彎了彎，伸手拍拍他大腿以示安撫。

開了個頭之後，盛景一頓飯幾乎都是於令宸幫著夾菜，於令宸自己只動了一兩口，卻像是吃飽喝足后，眉梢透著壓不下的欣喜。

於令宸逗留至九點，為了不打擾幾人休息，才帶著盛景的幾根頭髮離開。

他在樓下看著盛景所在方向，隱約看見陽台透了兩道綽約身影，一高一矮，水色瑩在眼眶裡，還好他仰著頭。

上車後於令宸直接讓古競轉道去了於家旗下的醫院，他是一刻都等不及，雖然他已經確認盛景就是他要找的人，血緣親密奇妙的感覺不會作假，但盛景的反應他都看在眼裡，鑒定結果擺出來才好說話。

去醫院的路上，於令宸情緒總算稍稍穩定下來，想到自家兒媳婦兒今天在發布會上說的那些話，家境不好、初中沒有讀完……他眸色沉暗下來，繃緊了眉，冷氣絲絲冒出來，這孩子這些年肯定過得很苦吧？

於令宸問道：「資料還沒有遞上來？速度慢了。」

「家主，凌峰是說大體資料都整理好了，但是其中有幾處疑點查不到線索，所以一直壓著。」凌峰是負責情報查探一方面的。

「行了，讓凌峰把現有的資料遞上來，剩餘的加急。」於令宸擺手。

古競應道：「是。」

「感覺怎麼樣？」姜顏西懶懶地抱著盛景的腰，下巴搭在盛景堅實的胸膛，仰頭水靈靈的眸子望著盛景。

盛景看不見她，但她喜歡這樣看著他。

籠著一襲夜色，盛景揉揉胸前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心間升騰著淺淺熱意，嘴上淡淡道：「沒什麼感覺。」

姜顏西哼笑一下，攀著盛景肩膀掛在他身上，貼貼他溫涼的臉，「盛小崽，你口是心非。」

盛景托著她兩條細腿，寵溺地笑了笑，忽然一個翻身將人壓在陽台角落，一口親了上去。

直到身前人氣喘吁吁，渾身發著燙，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無力搭著，兩條小腿兒明顯失力更重，才滿意地將人放開，就著姿勢小心的把人抱回房間。

客廳溫煦和程斐自覺充當盲人，倒是姜顏西不好意思地整張臉埋在盛景懷裡。她本是想要下來的，可是盛景鐵臂緊緊箍著她，不放她下來。

睡前，姜顏西忽然想起來盛景當著眾人面掐她下巴的事，而盛景想起來某小人兒今天真誠告白的事。

一個氣鼓鼓，一個滿心喜。

原本相擁的兩人一同伸手，一個想掐回來，一個想索吻。

盛景看不見姜顏西的表情，也想不到姜顏西會這會兒記仇，還以為姜姜小人兒要摸他，他一個低頭湊上前，掐住那抹纖腰，直接把姜顏西吻到了泄氣，只能隨著他沉沉浮浮，整個身子都軟綿綿的，哪裡還記得算賬的事。

一吻畢，盛景才低低啞啞地吐出三個字：「很奇妙。」

姜顏西混沌之中怔了怔，揪著盛景的睡衣反應了好一會兒，突然意識到盛景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那個問題。

她眨了兩下水光迷濛的眼眸，親親盛景的下巴，說道：「盛小崽不用想得太多，遵循內心的想法就好，無論如何，有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