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爛泥
看見盛景的字，姜顏西懵了一會兒，隨即恍然。
盛景跟著顏西怕是都沒有碰過筆，那麼長時間的空窗期，大概握筆都要忘記了吧。
盛景不敢去看少女的表情。
他被無數人厭棄過，從一開始的難過到現在已經麻木，他唯獨不希望，顏西身上的這縷孤魂，也和那些人一樣。
這縷不知從何而來的孤魂，給予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和熱。
他害怕，他的神明對他失望，最後也將他丟棄。
棄如敝履。
盛景面色晦暗，忐忑不安地蜷了蜷手指，像是一個等待行刑的囚犯，直到一隻白嫩的小手晃入他的視野，兀自從他手中抽出筆，在他親手寫下的「盛」旁邊，接上一個流暢秀美的「景」。
伴隨著少女輕輕柔柔的聲音：「盛景，我告訴你哦，今天我先幫你寫下。吶，之後要好好練字呀，回去我就給你網購字帖～」
盛景心臟如同被一隻大手緊緊捏住玩弄后驟然又鬆開，一下子得到了解放。
他不動聲色地呼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到不自覺間忘了呼吸。
她似乎對網購十分情有獨鍾，他抬眸，少女手裡的筆飛快的轉著圈，現出道道殘影，另一隻手肘拄著他的書桌托著腮，星眸晶亮，像是天上的小太陽。
風吹過樹葉，光影搖曳，盛景心神也跟著晃晃悠悠，他有了餘生僅念的奢望——想要獨佔這美好。
可現實向來殘酷，何況他是被上天遺忘的人。
他清楚的知曉，某鬼的好並不獨屬他一人，只是她心地良善，做不出顏西那等事情來。
但他小心眼，哪怕只是她的同情，他都不願意讓人分走一絲一毫。是以，在剛剛她對自己的現任同桌做出反應之前，忍不住上前故意打岔她，堵住她喉中話語。
那樣他就可以暫時欺騙自己，那般的美好是他的專屬。
他是下水道腐臭的爛泥，卻想擁有遙遠天際那顆熾熱的明日。
*
「好啦，你自己再適應適應，多寫寫畫畫熟悉一下。」
姜顏西說著旋過身，餘光不經意掃見那寸頭男生，他緩緩翻開皺巴巴的書本，上面的名字塗塗又改改，落了一串黑色疤印，最後是他用醒目紅色寫上的他名字，工工整整的「明明」兩個字。
明明？
生活日常用語和小學生造句常用名，真是好……隨意的名字，姜顏西如是想。
姜顏西看了眼他，這位明明同學，不管做什麼，他動作似乎都有微微的鈍感，包括那出其不意的紳士禮，能夠明顯看出他翻轉手腕時的僵硬、笨拙。
老師已經走上講台，姜顏西迅速回過身，眼中情緒複雜，她大概是知道了顏西對明明「另眼相待」的原因。
不過又是顏西閑暇之餘的消遣罷了。
心中有憤懣生起。
從前她認為，這裡不過是她無意闖進來的劇本世界，她只要好好護住顏西這具身子，至於其餘人，也都只是她記憶中不切實際的紙片人而已。
可在她身臨其境，見到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之後，她突然醒悟，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他們一樣的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有著平常人的喜怒哀樂。
在這個世界，他們都是真實而生動的人。
*
姜顏西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沒有發現她同班同學們似有若無落在她方向的視線。
而早上和姜顏西打過照面的羅期，此時正陷在深深的自我懷疑中，他是不是還在夢裡？
初二六班的同學覺得今天的世界很玄幻。
尤其是他們今天見到的顏小魔女，格外的不正常。
譬如說：
第一，盛景今天居然被顏西放進了教室！？
以往，盛景並沒有進教室的資格，只被准許待在教室外的牆角站著，不論颳風下雨、冷熱寒涼。
他都像是一個擺件，盡職盡責，默默呆立。
第二，顏小魔女今天沒有調教明明！？
明明被顏西要求，每日在她來時做一個紳士禮，但是以顏西的劣根性，明明動作中的僵硬，足夠顏西挑出無數刺來刁難他。
迎接他的只會有循環往複被放大的難堪。
*
初二六班的同學此時個個化身大文豪，思如泉湧，千奇百怪的想法自動跳出。
然而不過片刻。
教室里所有人的想法，通通被講台上打扮得清新脫俗，卻戴了一副老土黑框眼鏡的老師打散得稀碎。
她就用了一句話：「這節課隨堂測驗。」
一時間，教室的氣氛就躁動起來，礙於從前顏西的警告，大家也不敢隨意開腔，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暗暗傳達內心的激動。
講台上的人推了推黑框眼鏡，鏡片下銳利的視線從姜顏西身上掃過，這位大小姐在這班裡，好處也就這點了。
只要她在，那是絕對的安靜。
徐讀視線從姜顏西轉到后桌的盛景，不知道這大小姐又在玩什麼把戲，這孩子和明明……
斂下眸中的可惜，徐讀數好了卷子，分給第一排的人，一個一個傳下去。
姜顏西卷子拿到手一看，才知道講台上這位是數學老師，頓時頭痛起來。
她最討厭的科目，就是數學，沒有之一。
數學的相關知識，早就被她拋到腦中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眼前試卷上，密密麻麻文字和數字混雜一片，看得她腦袋發暈，她一個數學公式都想不起來。
姜顏西用筆頭敲了敲太陽穴，又想到身後的小崽子，他面對這初二的試卷應該更加懵逼？
她一回頭。
果然。
盛景那小崽子試卷上倒是寫了字，是趁短短時間練習寫了幾遍的名字，筆畫飛移，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至少組合在一起能夠看出來是哪兩個字。
名字寫好，旁邊還寫上了歪歪扭扭的班級。
然後一個人就皺著眉，攥著筆桿發獃，漠然的眸破了戒，放下了樹立起的冷牆，被茫然的情緒填充。
這樣的他如同一隻溫順發獃的綿羊，看起來有些呆萌。
太可愛了，姜顏西手背擋住嘴巴，唇邊輕勾了一下。
她做了一個決定！
那就是——交白卷！
反正大部分知識她也早忘在了天際之外，與其胡編亂造給老師平白增添麻煩，還不如簡單一點。
她不用絞盡腦汁亂填，老師少批改一份試卷，大家都輕鬆。
說起來，交白卷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倒是借了顏西的勢。
姜顏西扁了扁嘴，看在小崽子那副呆萌的可憐樣上，就陪陪他吧。
絕對不是她不想做試卷！
旁邊傳來一陣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姜顏西不由感嘆，沒想到他們這「角落三劍客」中，竟是那位樸拙的明明同學最厲害。
聽這書寫的聲音，流暢迅速，明明同學這數學學得真不錯，做起題來都不帶停頓的。
耳邊沙沙聲持續不停，姜顏西目光一轉，她感覺她太陽穴狠狠跳動了一下。
姜顏西小臉皺成一團，表情一言難盡。
得，人家哪兒是在做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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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婚禮玩開心了，太晚了太晚了，不好意思嗷～
有點來不及了，一會兒應該會修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