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交鋒

【1】

「呼！」

蓋亞鬆了口氣。若非精鋼長弓足夠結實，此刻他的雙臂恐怕已被面前的紅眼劍盾士兵斬斷。硬接下兩記兇狠下劈的蓋亞兩條胳膊都被震麻，他瞅准方向扭頭就跑——遠處的三隻紅眼弓手仍在放箭，鐵鏃箭矢雖扎不透葵鋼板甲，但要干穿他這碳基生物的皮膚還是輕而易舉。

[除了跟前這兩隻和三隻紅眼弓手，還有兩隻被甲紅眼槍兵。]

紅眼盾兵緊追不捨，劍尖在蓋亞身後以毫釐之差掠過，箭矢呼嘯聲不絕於耳。

[我僅用兩箭就射殺他們三名同伴，那個小隊長不可能無動於衷……]

蓋亞將長弓收起，右腿猛地撐地，緊接著扭轉身軀高揚右手，將刺來的一支箭矢牢牢擎在手中——

「乓！」

身長超過2米、體重高達165公斤——蓋亞瞅準時機，硬是以強悍的體魄把飛奔中的、穿著全身板甲的操著武裝劍與中盾的紅眼直接撞翻，下一刻便砸下右拳，將握在掌心的木箭朝其武裝盔觀察窗的縫隙扎了進去，入肉聲隨之響起——

「噗！」

蓋亞的動作沒有停歇，在把鐵鏃懟進紅眼大腦的同時，他的左手也奪下了脫力盾兵的武裝劍，隨後瘋狂地甩起左臂，將緊跟著襲來的另一隻盾兵的攻擊以劍尖堪堪擋下，金屬相擊的刺耳聲響驟然爆開。

「鏘！！」

[這紅眼的力氣也太大了吧？]

雙臂酸痛不已，若非蓋亞及時撤回右手抵住弱劍身，恐怕那股巨力已經撕開他的防禦並斬入右肩。蓋亞抗下一擊后再次飛速逃竄，並把武裝劍換到右手——

儼然一副準備發動下一次攻擊的模樣。

「咕嘎、哇、咕哇嘎哦呃咕……！」

那名紅眼隊長終於按捺不住，一面發出斷斷續續的怪叫一面平舉長槍朝蓋亞發起衝鋒，另一隻槍兵緊隨其後。

[果然殺過來了嗎！那兩桿槍看上去恐怕有3米長……媽蛋，當時射擊窗口太短我才選擇幹掉弓手，早知道就該冒個險先把槍兵給揚嘍。]

蓋亞咬牙想到。他的第一射沒有滿弓的時間，為了避免箭矢動能不足無法射穿鋼盔才選擇了著皮革護具的弓手。而蓋亞又轉念一想，若當時選擇了冒著風險將弓開滿，說不定就來不及避開隨後到來的攻擊——要麼被敵方的木箭紮成刺蝟，要麼被鋒利的劍刃剁成碎塊。

[得趕緊把這個盾兵幹掉！]

屏住呼吸，蓋亞握緊了手中的武裝劍。兩隻紅眼槍兵不出十秒就能殺到他面前，若那時他還在與盾兵糾纏，那麼下場就很明顯了——

被超過2米的長槍捅成篩子。

要是捅中了要害，那還能痛快地死去，否則就只能忍著痛楚，等待血液從傷口處流盡了。

【2】

「伯爵大人……」

杜奧低聲喚道。每當遠處紅眼怪物的武裝劍劈下、木箭掠過，他的呼吸就猛地一滯，將拳頭捏的咯嘣直響。

「耐心，杜奧，耐心。」捷廉的目光牢牢盯住蓋亞，沒有挪開。「蓋亞先生暫時處於上風，不用擔心。」

「什麼？我只看到他被揍得連連後退……請問，哪裡佔得上風？」杜奧不想頂撞一位伯爵，只能咬著牙將嗓門壓低。

「你難道沒有看見剛剛的那一射嗎？」捷廉反問，「面對兩隻紅眼的圍攻還有餘地去瞄準遠處的目標並擊殺，這說明他還沒有被逼至絕境——至少他跟前的那兩隻紅眼對他來說構不成威脅。

」

「啊？」

杜奧不能理解。對於紅眼怪物那以誇張的高速放出的攻擊，即便是在遠處觀察都教人心驚膽戰——他完全無法想象，蓋亞在那種狂風驟雨般的圍攻下還能「佔到上風」。

「難以置信，對吧？」捷廉瞥了杜奧一眼，「我也無法相信……但這的確發生了，這就是事實——瞧，又幹掉一個。」

「真的……」

杜奧目瞪口呆，遠處的蓋亞竟是將破空飛來的箭矢抓在手中，接著撞翻了一隻紅眼，將木箭捅進了紅眼的腦袋。

捷廉臉上未見波瀾，心中卻震撼不已。蓋亞表現出的戰鬥能力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即使是同他一樣久經沙場的老戰士，在應對紅眼——有著數倍於常人身體機能的怪物時也只能被動挨打，憑藉紮實的格鬥功底和豐富的實戰經驗才勉強保得住性命。

而蓋亞居然能一對多。

「精靈……真是可怕的種族。」捷廉暗自感嘆，他將蓋亞那離譜的戰力歸功於種族的饋贈——唯有如此方能讓他覺得稍微合理一些。

「伯爵大人，您剛剛說的『暫時』是什麼意思？」杜奧又問。

「看到那兩個槍兵了嗎？那才是威脅所在。」捷廉眯起眼睛，「與長柄武器相比，諸如刀、劍一類的短兵器就像是孩童手中的木製玩具一樣——那兩桿槍的長度應該都接近3米，即便高大如蓋亞先生，恐怕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突破2米的距離將敵人擊殺，更不用提對方是紅眼怪物——並且有兩隻一齊行動。」

「……還有三隻紅眼弓手。」汗珠自鬢角順著臉頰流下，艾拉補充道。

「這不死定了嗎？」

杜奧聞言，大腦直接停止了思考。

「如果只讓蓋亞先生獨自應付的話。」捷廉飛快地回答，「所以，我們得為他創造機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吸引敵人的注意，讓他能抓住時機擊殺其中一個槍兵，那麼剩下的那隻處理難度將會降低很多。」

「哦……噢！」

杜奧恍然大悟。

「當然，一旦我們暴露，多半會成為弓手的目標，紅眼槍兵也很可能會改變攻擊的對象。」捷廉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恐懼、焦急、亦或是興奮。「做好準備，杜奧，還有艾拉。」

——該我們上場了。

【3】

[那兩隻槍兵，筆直地向我衝過來了。]

蓋亞一面狂奔一面思考著。

[看來他們準備放著那兩個孩子不管，先把我殺掉……也可能是紅眼隊長被我氣暈了頭腦，忘記下令？]

蓋亞並不是像無頭蒼蠅一般胡亂逃竄，他刻意朝著遠離兩位孩童、杜奧三人以及紅眼槍兵的方向——西北向奔跑，一是為做掉最後一隻劍盾士兵爭取時間，二是與弓手拉開距離的同時試探其保證精準度的最大射程，三是將槍兵從兩個孩子附近引開。

[希望杜奧他們能看出我的意圖。]

蓋亞無法確定那隻擁有智慧的紅眼隊長能否聽懂玦語，故而沒有出聲大喊。只有將敵人儘可能拉遠，己方同伴——杜奧和捷廉才有機會救走兩名孩童，讓艾拉為其療傷。

[差不多了……這紅眼也太離譜了吧？穿著全身板甲扛著劍盾還能緊緊地跟在我後面？]

不出十秒，蓋亞已躥出近200米遠，三隻紅眼弓手不得不朝他跑去。

[最大射程大概在100米左右……看來你們的弓用得也不怎麼樣嘛——怎麼有個弓手跑得那麼慢……管不了那麼多了！]

「嗤啦！」

右腳跟抵進土中，蓋亞在泥濘的地面上驟然減速滑行，緊接著向左擰身——他要故技重施，憑藉體型與體重優勢強行撞翻對方，使其露出破綻。

而這隻紅眼似乎看穿了蓋亞的想法，腳下猛蹬，倏地加速——

「乓！」

突然暴起的紅眼將身形縮在中盾之後，接著頂盾狠狠朝減速的蓋亞撞去，縱使蓋亞有著更高的「噸位」也難擋這記盾牌衝鋒被直接干翻，劇烈的震蕩差點讓他的意識就此飄向遠方。

[超，什麼吃一塹長一智……]

蓋亞的左臂險些粉碎性斷裂——若是換做其他種族挨下這記盾沖，恐怕半邊身子的骨頭都得折去十之八九。

但蓋亞可是正兒八經的矮人。

矮人們擁有這片大路上的已知生物中除巨獸外最結實的身板——就算比上巨獸也不遜色多少，較直觀的體現便是他們那與身高毫不相稱的誇張體重。

拿蓋亞作個比方，如果他身出精靈族或人族，那麼他的體重應在100公斤左右，而非現在的165公斤。結實的肌肉與堅韌的筋骨是矮人們頂著極具劣勢的身高還能與克什山脈深處的巨蠍群分庭抗禮的主要原因之一。

左臂傳來的劇痛直搗蓋亞的大腦，也讓他的動作頓了一拍。而就算是這半秒不到的間隙，也足夠紅眼盾兵高舉武裝劍接著狠狠劈下。

「噗！」

蓋亞嚇得屁股向後一縮，劍鋒便落入雙腿之間，砍得泥點兒四散飛濺，糊了蓋亞一襠。

[好險！差點就給爺絕後了。]

紅眼的攻擊並沒有就此停止，武裝劍一擊未中，劍尖稍稍抬起跟著就是一記直刺。蓋亞滿頭大汗，立刻彈起身子，並以右手中的劍刃按下對方的劍鋒，讓刺擊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這天殺的真就追著下三路打啊？]

心中如此咒罵，蓋亞掄起左臂照著對方腦袋便是一拳——他無法抽出掛在腰后的箭囊中的余矢。為了方便右手拿取，囊口自然朝向右側，加之箭矢長度接近1.5米，單用左手實在難以輕易取出，故蓋亞只得空手揮拳。

他很快就後悔做出如此的行動——

「乓！」

事實證明，骨頭再硬，也無法正面硬抗葵鋼。蓋亞這一拳雖將紅眼打得一個趔趄，頭盔表面明顯凹下去一大片，可左手掌骨也斷了四根——除了連接拇指的那根其他全斷，痛得他齜牙咧嘴。

「噢呦呦……」

蓋亞忍不住呻吟，鑽心的刺痛不斷地衝擊他的意識。但敵人露出破綻的當下豈能因區區疼痛而讓攻擊窗口從手邊溜走，蓋亞抓准紅眼盾兵身形后傾的瞬間，右手抬起武裝劍閃電般自側面捅入其腋下——

「咔噗——鏘！」

結實的劍鋒繞過了護腋板直接干穿了兩層直徑為8毫米的鎖環，隨後暢通無阻地穿過胸腔與脖頸一路往上，最後被武裝盔右側那片凹陷的護頰板攔下。

「嘎……」

紅眼盾兵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怪異的慘叫便脫了力氣。

「嗤。」

將沾滿紫黑色濁液的武裝劍抽出，蓋亞低垂著左手迅速後撤。下一秒，兩桿閃著銀芒的鋼槍便刺穿了他剛剛所在的空間。

最後兩隻重甲紅眼已然殺到眼前。裝備著葵鋼全身板甲與精鋼長槍，右邊那隻還配有紅色亞麻披風——那是小隊隊長的標誌。

[來得真快……淦，左手痛得動不了。]

只是稍微抬一抬手指便會牽動神經，讓劇痛直抵腦殼——那是無法以意志力抵抗的痛楚，蓋亞方才嘗試著強行活動五指去抓住倒下紅眼的盾牌，結果整條左臂都痛得痙攣起來。

他著實很想將那面中盾取為己用。接下來將要對陣兩把長柄武器，盾牌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但左手的狀態偏偏不允許這麼做。

[也許我應該右手拿著盾牌，在突破了長槍的防禦之後再丟掉盾牌，使用鋼箭進攻……]

然而蓋亞已經沒有機會取回那面盾牌了。鋒利的槍尖以駭人的速度與頻率分別從左右兩側朝他刺去——蓋亞心中非常清楚，眼下只要稍有不慎，身上便會多出至少兩個透明窟窿。

[看來得找個時間鍛造一把趁手的近戰兵器了……這兩個槍兵的速度比剛才的盾兵更快，根本不給我抽箭搭弓的時間。]

手中的武裝劍劍身不足一米，對上極限攻擊距離高達三米的長槍著實不太夠看。

[還好杜奧他們尚未暴露……這兩隻紅眼的戰力也太誇張了……不，強得過分的應該是他們手中的長槍才對。]

單論動作，長槍的突刺就比刀劍的揮砍要簡單許多——只需一隻手握住柄尾向前送出便可，另一隻手甚至能夠分毫不動。並且，突刺攻擊相較於斬擊預兆極小，從承受者的角度來看難以及時察覺、作出反應。

「噗！」

兩桿鋼槍終究是逮到了蓋亞的破綻，其中一桿挑破了他的左肩，血液隨之四濺。

[可怕……要是換做杜奧他們對陣，怕是不出五秒就會被全殲。]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蓋亞大致了解了人族戰士的平均實力水平。他心中非常清楚，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紅眼怪物都遠超人族——此時此刻，能夠與紅眼正面抗衡的只有自己。他咬緊牙關，眼珠跟著對方雙手的動作和槍尖舞動的軌跡飛顫，身形被迫不斷後撤。

[完全找不到突入的時機……我超，那三隻紅眼弓手開始搭箭了！]

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幾秒蓋亞就會被射成刺蝟，接著被捅成篩子。

[只能硬上了……]

正當蓋亞準備抗下右側紅眼的刺擊，一舉突破左側防禦的瞬間，遠處突然響起了熟悉的吶喊：

「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我要打十個！！」

兩個身影赫然出現在百米開外，即便看不真切，蓋亞還是能夠一眼認出，那是杜奧·該比恩與捷廉·密利。

後方還留存著尚未散盡的微紅輝光，二人身無片甲、高舉鋼劍，朝三隻紅眼弓手發起了衝鋒。

「嘎？！」

配有紅色披風的紅眼隊長顯然是聽到了後方傳來的吶喊，禁不住扭頭向後望去——

「機會」一詞立刻在蓋亞腦海中閃過。

他也不知對方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應該說，蓋亞從對方的反應中察覺到了不應有的焦躁與恐懼。

但眼下可沒有半秒思考的時間。

在紅眼隊長目光移開的瞬間，蓋亞雙腿陡然發力，恨不得調動渾身的筋肉扭身沖向左側，右手的武裝劍架開了刺向面門的鋼槍，槍尖以毫釐之差掠過他的左鬢，擦著耳尖奔向空處。

「鐺！」

此時注意力被引開的紅眼隊長定然無法根據蓋亞的動作調整長槍刺擊的方向，蓋亞的判斷十分準確：撇開右側襲來的長槍，全神貫注地偏轉左側突刺的同時挺入攻擊範圍，發動必殺的一擊。

將劍柄死死鉗在手中，緊接著粗壯的右臂青筋暴起，蓋亞拼盡全力揮動武裝劍，劍刃帶出呼嘯的勁風，狠狠斬向前方槍兵的脖頸——

「咔啪嚓！」

骨肉斷裂分離之聲響起。紅眼隊長本以為殞命的是蓋亞，可回過頭來，看到的卻是四濺的紫黑色濁液與和著武裝盔一同飛起的頭顱。

「嘎嗷？！」

紅眼隊長大駭，他怎能料到面前的白毛精靈竟單憑一柄武裝劍便破開了護頸環甲與鎖甲內襯的防禦，直接砍下了槍兵的腦袋。

蓋亞還好似從容不迫地、優雅地旋身後撤，同時抬起武裝劍，將劍尖對準了紅眼隊長。

「喀喀喀喀喀……」

紅眼隊長的雙手戰慄起來。

曾幾何時，他是人們口中的邪鬼、心中的夢魘，而此時此刻，面前那個擁有滿溢死亡氣息的慘白短髮和令人膽寒的金色雙眸的精靈讓他不禁覺得——

這傢伙才是真正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