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毒
……
翌日清晨。
宋丞相府。
艷陽凝照在宋媞媞的髮髻上,肌膚滑膩似酥,兩頰漫上淺淺紅暈,
她眉頭輕蹙,擔憂地望著臉色蒼白的魚言蹊。
昨日夜裡,宋夫人還特意在府外等候他們回府,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媞媞,在宮中可是受了委屈?」
不過是一夜,怎生病得如此厲害?
在原主的記憶當中,宋夫人待她是極好的,曾對她道:「世俗對女子總是太多苛責,娘不求媞媞才貌雙全,只盼媞媞平安長大,父兄為媞媞拼出一個錦繡前程,一世榮寵。」
更令她肅然起敬的是,在這個男人三妻四妾習以為常的朝代,宋夫人竟有一世一雙人這麼「離經叛道」的思想。
無論世人如何抨擊宋夫人善妒,不守婦德,甚至用七出之條威脅她,她亦是不為所動,獨立特行,用她薄弱的身軀去抵抗世俗的重重枷鎖。
只可惜,宋夫人的夙願終究落了空,宋丞相還是與旁的女子……
魚言蹊察覺到宋媞媞擔憂的目光,她溫柔安慰道:「媞媞,娘沒事,只是小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乖,別擔心。」
宋媞媞眼眶微熱,心底無由來地泛起一陣酸澀。
原書中宋夫人瘋了之後,最惦記的還是其嬌嬌女啊,成日痴痴喃喃道:「媞媞,快逃,有人想要害你!媞媞,娘的媞媞!」
她斂下思緒,語氣溫軟:「好,娘要快點好起來,可不能騙媞媞。」
魚言蹊連連點頭,哄道:「好好好,娘不騙媞媞。」
「夫人,到時辰吃藥了。」魚言蹊的貼身丫鬟扶冬端著葯走了進來。
宋媞媞眼眸勾勾,忽然生起一個細思極恐的想法。
宋夫人這病來得奇怪,看大夫亦是已有一段時日,不見好轉,反而愈發嚴重。
作為一個宮斗小說發燒者,她不由懷疑:是有人不想宋夫人病癒,甚至想要其性命!
她走了上前,道:「扶冬,讓我來。」
扶冬恭敬道:「是,小姐。」
宋媞媞接過扶冬手中的湯藥,不經意間,些許湯藥滴落在她的裙角上。
她轉向魚言蹊,道:「娘,媞媞喂你吃藥。」
魚言蹊心裡欣慰,凝望著嬌嬌軟軟的宋媞媞。
他們家的媞媞長大了,懂得心疼人了。
她點頭道:「好。」
……
一個時辰后。
京城巷道,人聲鼎沸。
一輛極盡奢華的馬車行駛而過,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氣,引得眾人頻頻側目。
到了錦堂門前,馬夫緩緩將馬車停下,似怕驚擾了馬車上的美人兒。
「小姐,到了。」兩個丫鬟走到馬車上,撩開了帘子。
一隻細圓無節的柔荑率先探了出來,搭在丫鬟妙凝的手上。
少女從馬車娉婷而下,她的身姿裊裊娜娜,恰似花扶柳。
另一丫鬟綠瀾上前,脆生生道:「修神醫,府中夫人久病不愈,我家小姐心繫夫人身體,故此前來求醫。」
修神醫,與宮中為太子醫治血蠱的夜神醫是同門師兄弟。
兩師兄弟皆是醫術高明,被譽為京城神醫雙絕。
修神醫性情古怪,偌大的錦堂只有他一人。他更有三不治,眼緣不合不治,心情不虞不治,時辰不對不治。
多少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重金求醫,修神醫從未醫治過,都是用三不治打發。
就算是病人死在錦堂面前,夜神醫也不為所動。
被他拒醫者恨得牙痒痒,卻又拿他無可奈何,誰叫他的同門師兄是太子的御用神醫,根本開罪不起。
路過的老百姓紛紛駐足,他們眼巴巴地望著衣著與氣度皆是不俗的女子。
他們搖頭嘆息,好一個孝心可嘉的妙齡少女,只怕又會遭到夜神醫的冷漠拒絕。
上樓靠窗的廂房。
蕭玦的眉色與發色是純粹又濃郁的鴉黑,臉龐輪廓鮮明,薄唇沾染著些許淡淡的粉色。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他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銳利的眸光落在戴著帷帽的女子身上。
從她薄弱的頸部,再緩慢落在曼妙的身軀,來回掠過,極具令人怖懼的侵蝕性。
被他目光桎梏的宋媞媞身子骨一抖,她納悶想道:蕭玦又不在此處,為何她會有種被獵人盯上的錯覺?
打住!
她無端無故想起他做甚。
夜俢染絲毫不覺蕭玦狠戾的目光。
他手持著羽扇,他對著蕭玦調笑道:「可惜了,這世間又多了一個被臣拒絕的傷心少女。」
錦堂不過是太子殿下收集情報的地兒,可不是什麼懸壺濟世的善堂。
蕭玦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望著夜俢染。
夜俢染狠狠打了一個冷顫,嘴角笑意僵住,他是哪裡招惹了這個喜怒無常的祖宗?
蕭玦靜默無聲地盯著夜俢染半晌,聲音冷漠徹骨:「看看她在玩什麼把戲?」
夜俢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半晌,他這才恍然大悟,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這求醫的女子與那夜躺在東宮西苑榻上的女子是同一人?
天生冷漠,喜怒無常的萬年老處男太子竟然屢屢命令他幫助旁的女子?
這不對勁!
蕭玦的耐心似乎已經消磨殆盡,眉頭一皺。
夜俢染忙不及道:「是,微臣遵命。」
轉身,他戴上了一張人皮,走下廂房。
嘖嘖嘖,萬年老處男墜落情網,這痴狂勁兒真真是令人咋舌。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閣樓下的錦堂遲遲未有人回應。
有好心的老百姓勸道:「這位小姐,你再等下去也是徒勞,修神醫不會輕易出門的。」
妙凝和綠瀾猶豫不決地望向宋媞媞,道:「小姐……」
宋媞媞聲音溫軟:「且再等等罷。」
宋夫人的湯藥究竟有沒有問題,她必須弄清楚,不然她心裡難安。
須臾。
一個面容平平無奇的青衣男子走了出來,卻是氣度不凡,風姿雅潤。
老百姓驚喜道:「是修神醫,定是這位小姐的孝心感動了他,修神醫肯出門醫治了!」
宋媞媞卻不如此以為,敢拒達官權貴於門外,視垂死病者於無物的修神醫可不會被她感動。
但只要他肯出手相助,她付出代價也無妨。
夜俢染新奇地望向宋媞媞。
這位女子是何等地天香國色,竟然令太子那塊又硬又臭的石頭動了心?
宋媞媞見夜俢染一言不發,她心裡沉了下去。
她態度謙卑道:「修神醫,請您替府中母親醫治,小女子無以為報。」
夜俢染驚悚地望向上樓的廂房處,就算他有十個狗膽,也不敢讓太子殿下的心上人報恩。
依著太子近乎變態的掌控欲,怕不是要將他大卸八塊,碎屍萬段。
他乾咳幾聲,正色道:「請這位小姐與您的丫鬟隨我來。」
帷帽之下的宋媞媞容顏如玉,眼眸流轉,瀲灧生姿。
總算能查明宋夫人的湯藥是否有問題了。
如若有問題,那宋丞相的內鬼是該好好清理清理了!
她嬌音縈縈道:「謝過修神醫。」
幾人走入錦堂,夜俢染低聲問道:「敢問你是何府小姐?」
宋媞媞語氣溫軟:「宋丞相府。」
夜俢染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衡陽縣主,幸會幸會。」
他久居宮中,自然聽到過衡陽縣主的事迹。
衡陽縣主生得美貌,卻是不折不扣的蠢貨,惡毒跋扈,大字不識。
漂亮蠢貨與瘋批太子,似乎很是般配。
按照他在道觀偷偷摸摸看過的話本,應當是這樣的……
太子性情詭譎殘忍,佔有慾更是驚人地可怕,又是血性方剛的年紀。
而衡陽縣主被嬌寵長大,定是承受不住太子猛烈的攻勢,驚慌失措地逃離對方的手掌心。
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逃。
有趣極了,有趣極了!
宋媞媞絲毫不知夜俢染心中豐富的想法,她莞爾一笑:「修神醫言重了。」
夜俢染帶宋媞媞主僕三人來到蕭玦的隔壁廂房。
他問道:「還請衡陽縣主道一道宋夫人的病狀。」
宋媞媞拿出她今日刻意沾染湯藥的布料遞給夜俢染,道:「修神醫,這布料上有我娘親的湯藥,還請你查看是否有毒?」
她尋修神醫,不僅僅是因為他醫術高明,也有另一層考慮:如若被證實有毒,不能打草驚蛇,讓下毒的內鬼隱沒。
妙凝和綠瀾臉色一變,小姐不是只尋修神醫為夫人醫治,為何夫人的湯藥會有毒?
又是何人這般大膽,敢在夫人的湯藥下毒!
夜俢染一愣,傳聞衡陽縣主愚蠢至極,如今看來也不盡然。能有如此細膩心思,絕不會是拙笨之人。
他接過宋媞媞手中的布料,神色迅速凝重起來,將布料湊近他的鼻子。
良久,夜俢染沉著聲音道:「這毒藥名為蝕毒,起源於南疆,失傳多年,沒想到又重見天日。」
「它無色無味,只一次服用,就能夠日積月累地侵蝕人的神經與五臟六腑,尤其對胎兒損傷極大。它還有一種比較奇特的毒性,能掩藏有孕的脈相。」
宋媞媞眼眸勾勾,泛起凌厲的殺意。
竟是如此!
宋夫人在原書中懷胎三月,一直不曾發覺自己懷有身孕,更是不知自己的胎兒被毒害,神經與五臟六腑被腐蝕。
她絞著手帕,一股屬於原主的恨意與怒氣,在肆意翻滾著。
幕後黑手必定是早就知道宋夫人懷有身孕,暗中下毒,隱藏有孕跡象,讓胎兒死得不明不白。
那是一條無辜的小生命啊!
這手段何其殘忍,何其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