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舊情新痛
還沒走出百米,腿越來越軟。
露藍的臉上掉下來大顆的水珠,滴落在地上。
還好天已黑,街道兩邊人稀少。抹去眼裡打轉的眼淚,露藍慢慢地往棲樓走去。
拐過一個彎,露藍走不動了,一隻手撐在轉角的燈柱上。接連嘆著氣,看著前面已黑了的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挪動腳步。
離轉角不遠的地方,有一處露天燒烤攤。
露藍看見攤上還沒碼好的酒箱子,沒多想,便走了過去。
攤子上前後忙活的,是一對白了頭的中老年夫妻。
「姑娘,攤子剛支上,現在還得等會兒,要不,待會兒再來?」
「不要緊,我就在這兒等吧。」
「還得大半個小時呢,姑娘。」大娘一邊整理著食材,一邊打量著露藍,說:「在這兒等著會很無聊的。」
「我今天第一次來古谷鎮,也不認路。不要緊的,老闆娘。我就在這兒等吧。」
「那行。我給你支張桌子。」大娘回頭看了眼大爺,喊道:「你先支張桌子,給姑娘坐下!」
「謝謝老闆娘。」
此時此刻,在距離燒烤攤不過百米的小餐館里,趙耘喝得七葷八素。
「這位先生,您還好嗎?」
見客人一個人喝了十來瓶酒,店老闆擔憂的走過來。
「我……我…我沒……沒事………事………」
趙耘一擺手,桌面上的酒瓶子『哐當哐當』的,都倒了。
「先生,需要幫您打電話叫朋友來接您嗎?」
「不…不……不用…用……」趙耘想站起來,卻腳軟,跌坐下來。
店老闆趕忙過來扶住他,趙耘搖搖晃晃的,借著店老闆的力站起來,不一會兒又跌到椅子上。
「不…不…不……」趙耘一隻手抓著酒瓶子,搖了搖,望著店老闆,雙眼迷茫,說道:「老……老闆,再…再…再來…一…一…一瓶………」
「先生,給您朋友打個電話吧。」店老闆把趙耘扶正了,招呼店裡人把桌面收拾乾淨。
趙耘盯著桌面,突然開始重重的嘆氣。不知道的,怕是會以為他要把這輩子的氣都嘆完。
店裡有別的事需要店老闆處理,店老闆一步三回頭地看著趙耘,生怕會出什麼幺蛾子。
直到店裡快要打烊,趙耘也沒能緩過來。一直趴在桌子上,嘆了很久的氣。
「先生,我們要打烊了,要不,就叫你朋友來一趟?」店老闆坐在趙耘旁邊的椅子上,給他倒了杯熱水。
「我在這兒…沒有朋友……」趙耘的聲音很小,嘟嘟囔囔的。
「先生……?」
「老闆…」
「嗯……怎麼了?」
趙耘話到嘴巴,又咽下去。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走到店門口,掏出了錢包,抽出幾張放在桌子上。
「先生……」
「不用找了……」
走出小餐館,趙耘仰頭看著天空,天空上閃爍著顆顆繁星。不管面前是多美麗的景色,在他眼裡,都只是被嘲笑的孤獨。
背對著街道、坐在牆角下喝著酒的露藍,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低頭,天上的星星也罷,地縫裡的雜草也罷,在露藍的眼裡,只剩下難以遺忘的悲歡。
「姑娘,你該回去了。」大娘看著仰頭髮呆的露藍,不由得走過來,輕聲說道:「回家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一切都是全新的,不怕不能重來。」
「好。」
露藍剛要起身,回頭瞥見從五十米開外走來的身影。
那是踉踉蹌蹌走來的趙耘。
瞬間,露藍的眼睛就紅了。
「老闆娘,能不能給我再來一杯酸梅湯?」
「姑娘,今天晚上,你喝得已經很多了。」
「就最後一杯酸梅湯吧,吃了好多肉串子,有些膩。」露藍和大娘說著話,眼角卻是瞟向趙耘。
「好,等著。我給你拿去。」
大娘轉身後,露藍挪動著椅子,將自己完全隱藏進沒有光亮的角落裡。
「趙耘……如果,如果,呵………可這個世上,哪裡有如果呢?」
露藍喃喃自語,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趙耘。
趙耘走得很慢,腳步一快一慢的,好幾下差點被自己絆倒。
「啊……」
露藍看在眼裡,心裡是心疼。
趙耘之所以把自己喝懵了,露藍很清楚這全都是因為自己。但她不明白的是,趙耘為何過了那麼多年,還會因為自己而這樣買醉。
「姑娘,酸梅湯。」大娘突然擋在了露藍面前,把酸梅湯往桌上一放,帶點嚴肅的神情,說:「姑娘,喝完這個就回家吧。很晚了,如果真的有什麼事很傷心,就回家喝吧。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安全。」
露藍心頭一熱,剛剛還在眼裡打轉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好……」
從趙耘越走越近到越走越遠,露藍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無數次勸說自己,回不去的都早已是拼湊不起的殘碎往昔。
直到看不到趙耘的背影,露藍才站起來。
「老闆娘,多少錢?」
「不用了,」大娘放下手中忙活的事,說:「姑娘,就當我請你吃了頓宵夜吧。回去好好的,別亂想,好好睡覺,明天天亮了,什麼都會好起來。」
「老闆娘……………」
「回去吧,姑娘。」
黃色的路燈下,大娘的笑容很慈祥。
露藍一下忍不住哭了出來。
「哎呀,咋的啦,姑娘。咋還哭了呢。」
顧不上攤上其他顧客投來異樣的眼光,露藍的眼淚猛的往下掉。
「沒事沒事,姑娘。回去吧。」大娘拍了拍露藍的背,說:「姑娘,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事是時間跨不過的,放寬心,好好的。」
「大娘…」
「沒事兒,回去吧。」
大娘笑著送別露藍。
露藍回頭看了好幾眼,燒烤架上冒起的白煙悠然上升,大娘又站在架子后忙活著,和大爺有說有笑。
那個瞬間,露藍真的相信了,時間一定可以跨過世間所有。
將近午夜,路上幾乎沒有人影。
黃色的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露藍拖著疲憊的步伐,慢慢地往棲樓走去。
往前走了大約三分鐘,聽到拐角後面有人在前面打電話,聲音聽起來很熟悉。
露藍放輕腳步,悄悄的探頭看了一眼。
果然是趙耘。他倚靠在牆上打電話,聲音有些沙啞。
把腦袋收回來,露藍不敢往前走,只好待在原地,放慢了呼吸。
「我以為我再見到她,我會生氣。」趙耘一邊嘲笑著自己,一邊苦澀的說:「我覺得我很沒用,三年前,是她不辭而別,我瘋狂的找了她那麼久,沒想到今天會在飯桌上遇見。李揚,我想重新找回她,你會笑話我嗎?」
露藍聽到趙耘的嘆息,聽到他的腳來回劃過地面的聲音。
李揚,露藍是認識的。
如果是李揚,大概會在電話那邊大罵一頓趙耘吧。
「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說了翻篇就真的能翻篇。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三年了都沒能找下一個女朋友嗎?今天見到露藍,我好像知道為什麼了。」
「李揚,三年前,我想問她為什麼。今天,我卻只想告訴露藍,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
露藍沒有聽完趙耘說什麼,捂著嘴巴從另一邊拐出去,不敢有絲毫的氣息從嘴角泄露,生怕趙耘聽到什麼聲響,追過來。
眼淚從露藍臉上劃過,留下深深的水痕。腳下的步子越邁越快,直到變成奔跑。
三年前……
露藍只要回憶起三年前,就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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