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四十八 種豆得豆
尼爾注意到波拉克的異常體質,是在向他坦白了自己在變形課上的過失,因此迎面吃了對方一拳之後,那一下打斷了出拳者四根掌骨。
這其實很奇怪,因為當時他在看到對方氣急敗壞地掄起拳頭的時候便已經偷偷地將身體向後仰了,況且僅憑佛蓋爾先生蘆柴棒一樣纖細的手腳,也幾乎不可能揮出足以令骨骼斷裂的沉重一擊。
第一眼沒有看透他背後隱藏的巨大商業前景——是的,我指的是在從他身上榨取利益這重意思上的——是作為商人眼光還不夠老辣的證據,尼爾坦誠地承認了這一點。只是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只要還在可以彌補的時限以內,這樣的小小失態就算不了什麼。
波拉克·佛蓋爾文質彬彬的相貌不過是個假象,真正的他遠比外表看上去要暴躁得多。不過,這一點並無損於他有資格進入拉文克勞就學的頭腦,而一顆單純的心往往更容易被蠱……我的意思是說服。在圍繞他不願為人所知的小秘密進行了一番友好的解釋、磋商之後,尼爾幾乎沒遇到多大障礙便延攬到了一個願意什麼都不打聽、只埋頭幹活的優秀協助者。
他的個性、才華以及身上其他種種的優秀品質,使其非常適合從事這種枯燥、艱深而且極其浪費時間的文案工作。
不過可別當面告訴他這些,人被誇讚得太過可是會驕傲的,對吧?
……
……
邁克爾並不清楚自己的室友正在謀划什麼十惡不赦的剝削行為,他是被下課的鐘聲從睡夢中叫醒的。作為一個有無限時間可以浪費的鬼魂,賓斯教授從不拖堂,每次都在鐘聲響起之後準時合上課本飄然而去——當然是走黑板離開教室——因此學生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打哈欠和伸懶腰,而不用擔心傷害到教授的感情。
如果他還有感情可供傷害的話。
頂著一臉紅印子的邁克爾顧不上整理儀容,他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站起身,強撐著惺忪的睡眼四處尋找尼爾的蹤跡。這並不困難,因為後者此刻就在微笑著沖他招手。
「科納先生!很抱歉我今天有事耽誤了一會兒,我……啊,哦,請用手帕吧,科納先生,在說正事之前先擦一下眼角……看來您昨晚休息得不是很好,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開點葯給您吃。」
「不,謝謝,我還是等五年級之後再去吃那種要命的玩意吧!」邁克爾羞惱地漲紅了臉,一把奪過對方遞過來的白色手帕,在自己臉上狠狠抹了兩把:「該死,你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啊,一點這事,一點那事……」尼爾含糊其辭地聳聳肩,「何必拿我微不足道的煩惱來牽扯您的精力呢?」
邁克爾的表情看上去顯然不太喜歡這種敷衍的態度,但最終還是屈服了。他翻了翻眼睛,從長袍口袋取里一個手掌大小的木盒,盒子上系著綁繩。
「我回宿捨去拿課本,結果正好撞見這玩意打破窗戶從外面飛進來,正好掉在你的床上。」說到這裡,他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哆嗦,彷彿回憶起了玻璃碎片擦著鼻尖飛過的感覺,「我扒著窗口向外看的時候,看到那隻六隻翅膀的大鳥從塔樓外面飛走了……你能在下次有什麼更危險的東西從窗戶飛進來把我砸死之前提醒它一下嗎?」
這句話的措辭是那樣的卑微,而語氣中被怒火所熏染的辛辣諷刺意味又是那樣的明顯,讓尼爾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他從邁克爾手中接過木盒,托在手上掂了掂重量,
心中頓時瞭然,但嘴上卻絲毫沒有公布內容物的意思。
「太妙了,科納先生!長此以往,您說不定能成為一位像雅洛斯拉夫·哈謝克那樣無與倫比的幽默諷刺作家,很多人說《好兵帥克》是低俗小說,但我不這麼認為。1975年那伙從屬於羅姆人極端份子的走陰巫師試圖在布爾諾舉行惡魔召喚儀式顛覆政權的時候,應該順便把他也一起複活過來,讓他把那本書的結局寫完的——您知道什麼是羅姆人嗎?就是你們英國人說的吉卜賽人。」
——梅林在上,又開始了。
邁克爾·科納的拳頭幾次握緊又鬆開,但在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因為得知在他出生前不久還有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過而吃了一驚,當時整個英國都被籠罩在神秘人的恐怖陰影之中,根本無暇關注國外的奇聞異事。如果認真聽聽魔法史課的話,或許也能了解到不少類似的內容,但那作為滿足好奇心的代價未免太過沉重了一點。
「好了,別胡扯了,先告訴我那裡面究竟是什麼!」
「好的好的,別這麼著急,科納先生。」尼爾訕笑了一下,用指甲在繩結上輕輕一劃,把斷開的繩子拂到一邊,揭開了木盒的盒蓋,「您還記得那個鑲了藍寶石的鷹形胸針嗎?就是試飛的時候被一隻蠢鳥當成獵物抓走弄得七零八落的那個?看來替代品終於完成了。」
邁克爾好奇地湊上去看,只見在深紅色的絨布上,安靜地躺著一隻用藍色玻璃雕刻成的雛鷹,眯著眼睛,腦袋枕在一側的翅膀上。仔細觀察,可以看到它的身體正重複著微弱的起伏,似乎處在睡夢之中,連那樣野蠻的投送方式都沒能把它驚醒。
「我把那件事寫在回執上寄回宗門去了,想必大長老對此一定已經有了公論,不然它不會這麼氣急敗壞——您瞧,那雜毛東西這是在報復呢,它就是想看看我們因為窗戶破了個大洞而頭疼的樣子。」
「你們在賭氣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我的腦袋因此開一個大洞的風險嗎?!虧我還替你瞞著這件事沒告訴弗立維教授!」
「那真是十分之高尚的表現,容我向您致謝,科納先生,我保證會在有人注意到之前把窗戶上的破洞搞定的。」尼爾恭順地鞠了一躬,但同時也扣上了盒蓋,將玻璃鷹隔絕在了邁克爾若有所指的視線之外,「別擔心,我不會忘記您今天的恩情。」
小算盤暴露了。碰了一鼻子灰的邁克爾有些尷尬地在臉上撓了撓,不過還沒等他考慮好是該坦白承認自己小小的貪慾,還是乾脆用打諢矇混過去,嗅到尷尬氣氛的尼爾就先一步岔開了話題:
「說到這個……您給自己的飛天掃帚取過名字嗎?」
……
……
尼爾說到做到,當天晚上,宿舍里打破的窗戶就被他悄悄替換掉了——誰也不知道具體是在什麼時候做的,也沒有任何人看到他搬運著形似窗玻璃的東西進入或離開過公共休息室。邁克爾只知道在他當晚就寢前,破掉的那塊玻璃就已經被換成了一塊四角雕刻有繡球花圖案的高級品——儘管風格與周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倒也別有一番風趣。
……
相比之下,奎利納斯·奇洛的這一晚度過得就並不怎麼平靜了。
理所當然的,霍格沃茨的門禁制度只對學生有效,身為教師的他,無論何時在城堡中行走都是再尋常不過、輪不到他人多嘴的事情。即便如此,奇洛在移動時依然顯得小心翼翼。
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被費爾奇之流抓住寒暄,啰嗦一通關於為何不能給與他鞭笞學生的許可云云的廢話——說實話,阿格斯·費爾奇那殘忍而扭曲的性格其實很適合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只可惜奇洛的主人從來不屑於接受卑賤的啞炮。
沒錯,啞炮,他難道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嗎?真可悲。
奇洛突然打了個寒戰,從腦後傳來的刺痛讓他惶恐不已,趕緊將腦子裡多餘的想法驅逐了出去。主人還在等待,現在不是滿足自己虛榮心的時候。
深夜的城堡走廊空空蕩蕩,奇洛嫻熟地一連轉過好幾個拐角,悄無聲息地朝外面走去,顯然早已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輕輕推開幾乎從不上鎖的大門,穿過草地和大湖,禁林便近在眼前了。
透過獵場看守小屋的窗戶能看到裡面的燈光,看來那個連巨怪都不如的傻大個已經結束了今晚的巡邏。對奇洛來說,這又是一個好消息。
腦後的刺痛越來越強烈了,他臉色蒼白地低下頭。
「是的,我知道……請您稍等片刻,我——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請您原諒!」
主人已經急不可耐了,必須加快速度。
他毫不猶豫地拔出魔杖,快步走進了禁林深處。深夜的禁林幾乎是一片純黑,他可以靠夜視咒來對抗這片黑暗,卻沒有能讓自己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快速前進的辦法,奇洛只能一邊跌跌撞撞地前進,一邊祈禱能快一點找到今晚的獵物。
禁林中的獨角獸數量已經開始減少了,然而主人的需求卻在日漸增加,這讓他很是焦急。
「!不,不,我並沒有……寬恕我,主人!寬恕我!」
正當奇洛忙著為自己又一次的失言求饒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立刻屏住呼吸,將身體縮進樹後面的陰影里。禁林里有馬人在活動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奇洛之前也好幾次遇到過他們的巡邏隊,馬人不關心獨角獸或者其他什麼生物的死活,只要不被他們直接撞見,自己就不會有麻煩。
然而今天,情況好像稍微有點不對勁。
周圍的馬蹄聲越來越多,明顯超過了一支巡邏隊應有的規模,沒等面色鐵青的奇洛想明白其中的原因,背後便響起一聲雄渾的怒吼——如果尼爾在這裡,一定能聽出巴雅澤的聲音。
「我看到他了,他在那兒!」
話音剛落,一根黑曜石做成的箭就飛了過來,奇洛下意識地把頭一低,箭矢緊擦著頭皮飛過,把他巨大的頭巾整個釘在了身後的樹上,緊接著便是亂箭齊發。他怪叫了一聲,甚至顧不上施法,趕緊用雙手捂住後腦勺,一路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