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淑華寂滅
御書房中,一身明黃的男人端坐在桌御前,正埋首在一堆奏摺前。時而蹙眉,時而面露微笑,時而抿唇不語,但始終都未發一言,讓人捉摸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若不是他手上拿著的筆時不時的動作幾下,在滿堆的奏摺上留下那麼幾筆,恐怕旁人還以為他是睡著了。
李勝偷瞄了上首的男人一眼,並未開口,只是將剛泡好的茶水置於桌前,復又悄悄的退到一側。
入口清冽,似帶著些梅花的清香和雪水的冰凝,又自有一股茶葉特有的甘醇,飲之,讓人回味無窮。皇帝眼神一亮。「這茶?」
李勝見皇上面露喜色,心裡也頓時亮堂了幾分,連忙上前,恭敬答道:「回皇上,正是敬亭綠雪。這泡茶的水是前些日子,帝都第一場雪落時,淑妃娘娘帶著宮裡的丫鬟們去梅園親自採摘的,說是沾染了梅花的雪水泡出的茶最是耐人回味。」
皇上聞言眼神更是溫柔又了幾分,連眼角眉梢也帶了幾分笑意。「嗯,淑妃有心了。也只有她最知朕心。」
李勝聞言,也不禁在心裡暗暗答道:可不,淑妃娘娘最知皇上心思,也最得皇上的心。雖說後宮佳麗三千,可誰不知,那三千佳麗都只是陪襯,唯有淑妃一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就連先前最得皇上寵愛的鳳德妃,自打淑妃娘娘進宮后,也和後宮其他女人一樣,成了那名副其實的棄婦。雖然明面上皇上待她還是一如既往,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對鳳德妃雖然敬重,但論起寵愛來,這後宮眾多妃嬪,無一人及得上淑妃。
「自弋明走後,朕就再也沒有喝過這敬亭綠雪了。想來,今天這杯敬亭綠雪,怕是淑妃自己省下的。不知過了今日,朕還能否再喝到這敬亭綠雪了。」
李勝見皇上眼中的溫柔不見,轉而多了一抹回憶的哀愁,就知道,皇上定然又是在想那人了。「皇上,你還有淑妃娘娘,還有淑妃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
「是啊,好在,朕還有幽雲。」
「當年,若非朕非要納幽云為妃,你說,弋明是不是就不會走?」
「皇上,您與淑妃娘娘是情投意合,淑妃娘娘入主西宮乃是天意。至於弋太醫,想必他也會真心祝福您和淑妃娘娘的。」
「是啊,我與幽雲情投意合,只是對於弋明兄,朕心中有愧。」
當年,他初登大寶,封了太后的侄女葉氏嫡女葉相蓉為後,之後又封了兩位妃子和幾名昭儀。但那些要麼是太后的意思,要麼是為了穩定朝中局勢而不得不為之,並非他所愛。除了曾經在他還是太子時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鳳鸞飛還有些情宜,其他的,莫不都是皇權政治下的奠基石。
那年秋彌,他見到了弋明的小師妹,一身白衣的泠幽雲。他的箭誤傷了她,刺中了她的左胸,只差一點,就會要了她的命。
那一箭不僅刺傷了她,連帶著他的一顆心,也陷了進去。
後來,幽雲也對他情愫暗生。他知道的那一刻,欣喜若狂,立馬跑去找幽雲表明心意,只是在無意中得知幽雲竟然與弋明定有婚約。
一個是他的好兄弟,一個是他喜歡的女子,他陷入了兩難。
可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一番掙扎之後,他一道聖旨落下,封了幽云為妃,並且親自指了一門不錯的婚事給弋明,算是彌補。
他迎幽雲入宮的當天,弋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悔婚請辭。他雖氣憤弋鳴下了他的面子,讓他難堪,但因為是自己奪人之妻,再加上泠幽云為弋鳴求情,他只好壓下心中的怒火,並未計較。
自此,他再也沒有見過弋明。
後來,泠幽雲告訴他,師兄原本已經打算與她解除婚約,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他就一紙聖旨下來,還私自給師兄賜了婚。師兄大概是真的生氣了,才在金鑾殿上駁了他的面子。
因此,他心中,一直有愧於弋明,是他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導致失去了這麼一個好兄弟。
「皇上,要不去看看淑妃娘娘,聽太醫說,淑妃娘娘下個月就要生了。」
「也好,朕去看看她。女子懷孕本就辛苦,淑妃不比其他妃嬪,在這後宮之中,她只有朕這一人。」
剛站起身,就聽見外面一人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邊跑還邊喊到:「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動了胎氣。」
話才剛落,還沒聽見皇上答覆,就忽覺得一陣風從眼前刮過。再抬頭時,哪裡還有皇上的影子。
「冒冒失失,仔細你的腦袋。」
「是,是,奴才知罪。」
訓斥完小太監,李勝也急急忙忙往淑華殿而去。
淑華殿,皇帝一進門,一屋子的丫鬟奴就急忙行禮,剛喊了句「皇上「就見皇上袖子一揮,然後便聽到一聲嚴厲的質問之聲傳來。「還不把太醫院的太醫統統都給朕叫來,淑妃要是有事,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用活了。」
一個丫鬟戰戰兢兢答道:「已經去請太醫和穩婆了,估計......快到了。」
皇上握著泠幽雲的手,看著她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眼中滿是擔憂。「幽雲,沒事的,朕在這裡,沒事的。」
「孩子......孩子......」
「不怕,有朕在,孩子會沒事的。」
而後,又是一陣威嚴的怒吼。「太醫怎麼還沒來?「話落,就聽見門外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傳來。「微臣給......」
「免禮,趕緊給淑妃看看。」
幾位太醫也不敢多話,趕忙上前把脈看診。不多時,一位太醫答道:「皇上,淑妃娘娘這是要生了,得請穩婆來幫淑妃娘娘接生。」
在一旁立著的穩婆聽聞也不敢耽擱,立馬上前,讓屋子裡的丫鬟趕緊準備接生的工具。
皇后聞言淑妃早產,也急急忙忙的趕來淑華殿。「皇上,這女子生產血氣重,您貴為天子,以免佔了血氣,還是去殿外等候吧,屋裡有穩婆和丫鬟們伺候著,定然能順利生產。」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沒說什麼,但是還是依言出了門,和其他妃嬪守在殿外。
生產從午時一直酉時,裡面不斷傳來淑妃的叫喊聲。看著從屋內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皇上的臉越來越黑。
直到戌時,屋內終於傳出來一聲洪亮的啼哭聲。
皇上剛準備推門而入,就聽見屋內大喊:「不好啦,淑妃娘娘血崩了。」接著,就是乒乒乓乓的雜亂聲。緊接著,就見火光衝天而起,不肖一會兒,就將淑華殿的主殿給包圍了起來。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救火。」
一陣呵斥,這才把眾人從驚慌中給拉了回來。
大火整整燒了兩個時辰,等到眾人把火撲滅,哪裡還分得清主殿偏殿,哪裡還有淑妃娘娘的影子,哪裡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幽雲~」皇上一聲嘶吼,暈了過去。
青山外。佛雲寺。禪房。
「大師,這孩子,還請您代為撫養。」
「阿彌陀佛,我與弋施主多年交情,請之一字太過見外。上天有好生之德,況且,我見這孩子靈台清明,將來定是個善良正直的好孩子。」
「那就有勞大師了。告辭。」
「弋施主慢走。」
了善望了望窗外那一片迎風擺動的青青翠竹,喃喃道:「江南竹青青,環舍繞芳汀;雨洗綠更碧,風來疏竹影。晨鳥林間躍,薄霧半山盈;瞭然隔塵世,獨自擁春醒。以後,你的名字便是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