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何以多情

第九章、何以多情

一夢三年,這還是竹青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他也偶有做夢,但還從未有過一夢三年的情況出現。別說三年,就是同一個夢,他也不會夢見兩次。

「你在青山外遇見我的那天,是我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竹青又是一驚。這姑娘莫不是失憶了?

「在那個夢裡,有一個一身白衣的人。沒錯,那是我喜歡的人。我每晚都會夢見他,可是醒來之後,卻又完全記不得他的樣貌,名字。唯一記得的,便是他那一身如雪的白衣。然後第二日,第三日......我便會做著同樣的夢,可醒了依舊什麼也記不得。如此,一夢便是三年。」

竹青此時的表情已經完全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還有這等奇事?簡直聞所未聞。

收了收心中的震撼,竹青心在稍平,走上前來,坐在了洛輕寒身旁的石階旁。只是,他與洛輕寒,中間隔了三人之距。

「不如,小僧給姑娘吹笛吧。」

洛輕寒淡淡點頭。

一曲《雲水禪心》從竹青的笛音中飄來。如雲似水的天籟之音輕輕淌過內心深處,空靈悠遠,沁人心脾。

雲天相依,山水為伴。衣袂飄動,行雲流水,絲雨飛花,盈盈含煙,自潭中隱隱而來,氤氳而開,襲雲踏霧,掬水潑月,清心滌塵。在潺潺的吟唱中,如一股清泉濯洗心垢,零零碎碎的心事,隨雲行遠,隨水永逝。

洛輕寒心中一陣恍惚,覺得此景似曾相識。明明是一首極具禪意的佛教之曲,可為什麼這一刻,洛輕寒卻忽然覺得,竹青像極了那夢中之人。

不對。

洛輕寒心中一個激靈,怎麼可能會是他,一個和尚?明明是一身白衣,該是阿雪才對。

阿雪......

洛輕寒突然一把奪過竹青手中的笛子。

「不對,此情此景,應當吹這首曲子。」

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宛如一副淡雅的水墨畫鋪散開來。

春江、潮水、明月、花林、流霜、白沙、孤月、江畔、江月、長江、白雲、青楓、扁舟、玉戶、月華、鴻雁、閑潭、江水、江潭、斜月、碣石......這些紛繁的行和景,構成了一副色美情濃的斑斕迷離的春江夜月圖,完美了呈現了春、江、花、月、夜這個主題,不負作曲之人給它取的這個名字——春江花月夜。

曲罷,洛輕寒望向竹青。

「如何?是否比你的《雲水禪心》更為應景?」

「姑娘所奏,確實更為符合今晚的景色。不知此曲名為?」

洛輕寒得意一笑。「此曲名為《春江花月夜》,乃是初唐詩人張若虛所作。」

「敢問姑娘,初唐是何王朝?」

洛輕寒一時語快,竟忘了張若虛乃是初唐時期揚州人士,而這裡是天乾。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還從未出現過一個叫做天乾的王朝。

「呃,就是大概一千多年前的一個王朝。」

「可是小僧為什麼就從未聽聞呢?」竹青垂著頭,似乎是在想著初唐到底是哪個朝代,而張若虛又是何許人也。

洛輕寒見竹青一副沉思的樣子,暗自惱怒一時語快,說岔了話。「好了,那個,畢竟過去這麼久了,況且那人也並不出名,你不知道也是常事。」洛輕寒只能打著哈哈將竹青給糊弄過去,好在竹青心思單純,也沒再深究。

「對了,小和尚,你這笛子是哪裡來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洛輕寒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笛子,一邊問道。

「小僧也不知,只是從我記事起,便帶在身邊了。師傅說,當初他抱我回去時,這笛子便在了。想來,應該與小僧的身世有關。」

「那,你想找你的親人嗎?」

竹青搖了搖頭。「身世一事,小僧並無半分印象。況且,師傅待我極好。」

洛輕寒點點頭,也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管他愛誰誰。既然現在生活平靜,那活在當下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杞人憂天非得急於刨根問底?

「小和尚,這隻笛子我很喜歡,謝謝。」說完,洛輕寒便轉身進了屋。

身後傳來了竹青的聲音。

「姑娘,那是小僧的笛子。」

洛輕寒擺擺手。「不管。」

「要不小僧從新給姑娘做一支。」

「不管。」

「姑娘~」

竹青還在屋外向洛輕寒討要原本屬於自己的笛子,可是洛輕寒理都不理,一掀被子,雙腳一蹬,倒頭就睡。

屋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洛輕寒嘴角泛起一抹滿意的弧度,又將手中握著的笛子緊了緊,這才悠然睡去。

當洛輕寒的身影出現的弋府門前時,弋泠歌擔憂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下。第一次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舉動。

他抱了洛輕寒。

「怎麼了?」這還是弋泠歌第一次主動抱她,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以前,都是她纏著弋泠歌,對他親近。弋泠歌雖然也放任她的「無禮」,可是從未主動對她有過親密的主動,頂多就是像長輩對晚輩那樣拍拍她的頭,僅此而已。

如今這樣緊張又小心翼翼的動作,還真是第一次。洛輕寒難免有些吃驚。

弋泠歌這才放開洛輕寒,也覺得方才的舉動有些失禮,一時間不免有些尷尬的掩了掩唇。

「昨夜你一夜未歸,泠歌可是急壞了,一晚上都沒睡。」

聽了乾夜的話,洛輕寒這才抬頭仔細的看了眼弋泠歌,見他眼下有些泛著青灰色,臉上也有些疲憊之色,不由心中暗惱,大罵自己是笨蛋。

昨日風林院一事之後,她被風雪閣的龜奴追趕,恰巧遇上了竹青才脫險。後來與竹青一番玩鬧,又坐在石階上吹笛看星星,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如今是住在人家府上,都沒打聲招呼就莫名其貌的失蹤。

「那個,阿雪,對不起,我昨日......」

弋泠歌伸手摸了摸洛輕寒的頭,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帶著溫和的笑意。「回來就好。」

洛輕寒心下一暖。她的阿雪啊,總是這麼溫柔。

「阿雪,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不會一聲不吭就不見了,就算有事,我也會提前和你說。」

洛輕寒態度良好,儼然就是一副認錯的模樣。聞言,弋泠歌和乾夜兩人都忍俊不禁。

言罷,洛輕寒突然想起了送她回來的竹青。「阿竹,謝謝你,記得給我做一支笛子。喏,還你。」洛輕寒雙手一攤,就見一根通體呈碧色的青玉笛置於兩手之上。

乾夜眼睛一眯。那根青玉笛,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可是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罷了,不過是個笛子而已,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竹青遲疑了一會兒,伸手接過。昨晚洛輕寒死活都不還他,任他怎麼喊她就是不應,他還以為再也拿不回這笛子了,沒想到今日她卻主動還給了他。又想著洛輕寒一向喜歡與他開玩笑,估計昨日怕又是故意逗弄著他玩。

「姑娘放心,小僧所言,必定辦到。既然昨日答應了姑娘,下次再見時,定然雙手將笛子奉上。」

洛輕寒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下道:不錯,若子可教也。

「這可是你說的,下次見時,我要和你這笛子做工精細的笛子。至於材質嘛,想來你一個和尚,就不為難你了,竹子便好。」

見洛輕寒話音一轉,並未要求要玉質,只要求竹笛便好,心下稍安。不然,這可真是為難他了。「如此,便多謝姑娘了。」

「不客氣。」

「既然姑娘已平安歸來,那小僧就先走了。」竹青向眾人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而後,便轉身離開了弋府。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女聲。那聲音淡雅而不失嫵媚,如蜻蜓點水般拂過湖面,盪起一圈圈漣漪。「泠歌,這位想必就是洛姑娘了吧。」

花娘還記得昨日弋泠歌去找她時的場景。

「泠歌,你怎麼來了?今日想聽什麼曲子,紫竹調還是南風唱?」

誰知,他卻不是來欣賞她的琴曲的。「花娘今日你可曾見一女扮男裝之人前來你風林院?」

女扮男裝?花娘心中思忖,那女子與泠歌是何關係。

今日確實有一女扮男裝之人偷溜進了她這風林院,不過被夜魅識破,趁機利用那女子擺脫了前來追捕他之人。不過後來那女子跑了,還使得夜魅傷勢更重,只得待在密室中靜養。至於這女子現下去了何處,她確實不知道。

不過,她並未見到那名女子,這些都是夜魅告訴她的。

「如何,你是否見過她?」

見弋泠歌面上的擔憂轉為一抹喜色,花娘心中劃過一絲酸澀。「不曾。今日媽媽告知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即將舉辦,說若我今年不參加便會被將為二等姑娘。故此,我......」

果然,弋泠歌一聽這話就制止了她。「花娘,只要你想,我便能帶你出這風雪閣。」

花娘搖了搖頭。「不,泠歌,若是我不在這風雪閣,你若想聽琴,又有誰能為你彈奏?」

弋泠歌面色微緩,眼中分明有一絲疼惜。轉而又化為一聲嘆息,似是無奈。安慰了花娘兩句,這才又急沖沖的尋人去了。

洛輕寒抬眼望去時,就見著一位身段婀娜的美人立在一旁。

昨日,她在去往風林院的半路上,聽見一紅衣女子和另一女子女子在說話。當時她隱在樹林之後,她們又是背對著自己,所以沒看得太清,只是模糊的看見一個身著淡藍色水煙長裙的背影。

那時是在前往風林院的路上,現在又聽她親切的稱呼弋泠歌為泠歌。難道她就是乾夜口中所說的,弋泠歌的紅顏知己,花娘?可是,為什麼,這長相......怎麼和上大學時候的初夏這麼像?

洛輕寒木訥的走到花娘跟前,盯著她那張與初夏相似的臉。「你?」

花娘對著洛輕寒從容一笑,她雖也好奇洛輕寒看她的眼光,但是也只是好奇,並未多想。「我是花娘。」

「原來不是。「洛輕寒略顯失望,但也不過一瞬。

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雙胞胎龍鳳胎比比皆是。她都能一夢三年,還被老和尚弄到這天乾王朝來,而花娘不過是與幾年前的初夏長得相似,也算不得是什麼奇事。

收了心中困惑,洛輕寒便仔細打量起花娘來。

步搖微漾,秀髮如墨,峨眉輕掃,胭脂淡抹,俏鼻高挺,朱唇殷紅。一身淡藍色水煙長裙,腰間系著一根白色的帶子,更顯得腰肢盈盈一握。尤其是那雙眼睛,輕輕淺淺,脈脈含情。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難怪呀!」

洛輕寒突然就笑了,笑容中有些釋然,又有些狡黠。

「阿雪,難怪你不肯帶我去風雪閣,原來是藏了這麼個美人。」說完,洛輕寒也不搭理弋泠歌,徑直走到花娘跟前,親熱的拉起她的手。「我叫洛輕寒,你可以叫我輕兒。我很喜歡你。以後,我能不能也和阿雪一樣,去風雪閣找你?」

花娘被洛輕寒這突然而來的舉動給弄得有些蒙,但畢竟在風雪閣呆了這麼多年,這世上的事情聽得多了,見得多了,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不過片刻,花娘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輕兒。」

花娘這一聲剛喊出口,洛輕寒就迅速的在花娘右臉上輕輕碰了一下,還望著她笑得好不得意。「真好。如此,花娘你可不許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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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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