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顧影垂眼
洛輕寒好不容易找到後門,正準備出去時,竟被看守的龜奴發現了,以為是哪個不聽話逃跑的姑娘,大喊了一聲「站住」就追了過來。
洛輕寒已顧不得形象了,撒開腿就往前跑。眼看著後面的人越來越近,洛輕寒心中越是焦急。
若是被他們抓回去,估計就不是被打一頓的事了,說不定那風雪閣的老鴇會想著法的讓她屈服,把她變成風雪閣的一員。
想到這兒,洛輕寒忽然生出一股害怕來,心中責怪自己太過魯莽,竟就這樣跑去了風雪樓。還有那個淫賊,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幅田地。下次若是讓她再遇上那個淫賊,一定要他好看。
可是此刻,洛輕寒卻是沒有時間思考這件事,現下最要緊的,便是如何擺脫身後的幾個龜奴。
突然間撞到一堵肉牆,洛輕寒就被撞倒在地。還沒等到她開口咒罵,這抬頭一看,便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心中一喜。
「阿竹救我。」說完,便昏了過去。
此時,弋泠歌府上就顯得有些亂。夜色當空,府中還燈火通明。
一個時辰前,弋泠歌前往洛輕寒所居住的碧水灣,卻不見洛輕寒的身影。詢問碧水灣的丫鬟,各個都說沒見到洛輕寒。好好的一個人,竟然能不見了,但又想著洛輕寒素來與其他閨中女子不同,性子貪玩,便以為她又跑哪兒玩去了,故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方才,管家福伯突然稟報他說,洛姑娘今日找他要了件男裝。他想著這是公子第一次帶一個女子進府,還住到了府上,怕是有些不一般,躊躇了片刻,便趕緊過來報了。
「輕兒為何找你要男裝?」
「洛姑娘沒有說,只是讓老奴給她準備一件小巧的男裝,還跟老奴說,給她挑件高領的。」
高領男裝?她女扮男裝是想做什麼?
莫非......
「胡鬧。」一甩衣袖,就急忙往風雪閣而去。
弋泠歌突然想起前幾日的一件事來。
那日,他邀乾夜與他一同去風雪閣聽花娘得的新曲子,當時洛輕寒也在場。當時洛輕寒還問他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去,最後得知風雪閣乃是青樓,不是女子應去之地,她罵了聲他們色胚也就作罷。只是洛輕寒那清澈的眼神看著他時,似乎是在問,阿雪,你真要去青樓?
他行事端正,並非那些尋花問柳之徒,與花娘之間也是清白如許,無半分桃紅艷事。雖然,他知花娘對他卻有幾分情意。可是他與花娘之間,一向克己守禮,半分越矩之舉也無。但是洛輕寒當時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有半分的懷疑。
當時洛輕寒的眼神明明是有些懷疑和不忿,隱約還有一絲的躍躍欲試。沒錯,是躍躍欲試,他沒有看錯。
弋泠歌撫了撫額,心想,洛輕寒莫不是真因為如此就女扮男裝跑去青樓了吧。
想到洛輕寒一個女子去了青樓,若是被人發現她是女扮男裝,怕是不妙,心中又不由得生出擔憂來。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洛輕寒醒來時,已經是日落時分。
此時,身上那件染了血的男裝已經換成了一件天青色禪服外套。
洛輕寒記得,在她暈過去之前,她看見了一身青衫禪服的小和尚,可是這會兒卻沒有見著他。難道,是自己先前看錯了,撞到的那個人不是他?那救她的那個人是誰?又是誰將她帶到這裡來?這裡又是哪裡?洛輕寒滿腦子都是疑問。
正當洛輕寒抓耳撓腮冥思苦想之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有人?是誰?
「洛姑娘,你醒了,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那些人呢?」
「姑娘是說追你的那些人?」
洛輕寒點頭。
「當時姑娘暈倒了,小僧便將姑娘帶來了這裡。至於那些追趕姑娘的人,想必沒追上便回去了吧。」
直接就將她帶了回來,連打都沒打一下。這小和尚看起來弱不禁風,沒想到居然還有些功夫。
「哦,對了,我的衣服誰換的?」
竹青原本還面色如常的臉上霎時緋紅一片,連帶著耳根子和脖子都紅了個底朝天。
見竹青不說話,又看他從臉紅到脖子,洛輕寒以為他發燒了。於是便探了探自己的額頭,又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正常,沒發燒啊,那他臉怎麼那麼紅。
洛輕寒正鬱悶竹青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滿臉通紅,竹青卻像是被她摸額頭的動作嚇到了一般,蹬蹬蹬後退好幾步。
「非禮勿動,非禮勿動,非禮勿動。」
洛輕寒也被竹青突然後退的動作給嚇了一下,瞧著他不滿的惱怒道:「小和尚,你做什麼,要嚇死我啊。不過是問了你一句話,做什麼這麼激動。」
洛輕寒此時完全沒有將竹青臉紅歸結到是因為害羞上,反而覺得他莫名其妙。見竹青不答話,反而嘴裡念念有詞。洛輕寒不由又上前幾步。「喂,小和尚,你怎麼了?」
見洛輕寒又站在他面前,還盯著他,竹青立馬雙眼一閉。嘴裡念叨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洛輕寒這才聽明白竹青口裡念的是什麼,再一聯想他剛才的反應,不由就樂了,忍不住就趴在床上哈哈大笑。
原來小和尚是害羞了。她還從未見過有一個人像他這般有意思,害個羞,整張臉,連帶脖子和耳後根都緋紅一片,簡直比喝了酒上臉的人還恐怖。
不過,她身上這衣服......真是他換的?看著他這一副手足無措樣子,會做出這種事?可是,身上卻是天青色禪衣不錯。這天青色雖然沒什麼特別,可這禪服,在她認識的人里,好像也只有他了。
加上這一回,這是他第二回救她了。
「呃,那個,小和尚,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洛輕寒乾咳一聲,看竹青那樣子,要是自己再不開口說句話,還不知道他要念叨「非禮勿視非禮勿動」到什麼時候。
竹青見洛輕寒一本真誠的模樣,又對著他說感謝的話,這才睜開了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洛輕寒。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小僧與姑娘早就相識,更不能見死不救。」
竹青沒忘記他見著洛輕寒時的那副模樣,他著實嚇了一跳。當時洛輕寒不小心撞到他懷裡時,她衣衫不整,髮絲凌亂,身上還帶著血跡。他何時見過洛輕寒此等狼狽的模樣,就是第一次在青山外救下她時,她也是面色如常,乾乾淨淨的就像睡著了一樣。而這次......
竹青想著,便不由得對洛輕寒投去同情的目光。他雖是出家修行之人,但也知道她當時的模樣是因何事而造成的。想著她一個人弱女子,又慧根過人,怎麼就偏生遭此劫難。好好的一個女子,以後可要如何辦才好?不由就在心裡為洛輕寒嘆了口氣。
「小和尚,你在想什麼?幹嘛用這種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姑娘請放心,今日之事,小僧定會守口如瓶,不會因此而毀壞了姑娘的名聲。」
什麼毀壞名聲,她什麼也沒幹啊!難道他說的是給她換外衣一事?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外衣裡面還有中衣,中衣裡面還有內衣,這裡三層外三層的,根本連碰都沒碰一下,哪裡就毀壞名聲了。
不過,小和尚既然這麼說,要不要趁機調戲他一番?
「既然如此,那你便娶我為妻好了。」洛輕寒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裝出一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模樣來,彷彿她心中就是這般想的。
竹青聞言一震,半晌都回不過神來。洛輕寒見他臉上瞬間千變萬化,一會兒震驚,一會兒羞憤,一會兒糾結,一會兒又面露愧色,簡直跟個調色盤似的,有趣極了。
當洛輕寒以為竹青不會回答時,突然聽他說道:「洛姑娘,若是小僧未曾出家,定當對姑娘負責,娶姑娘為妻。可如今,小僧一介僧人,又怎可娶妻。既然今日冒犯了姑娘,小僧自當自戩雙目,以此向姑娘賠罪。」說罷,便要將雙手向雙目捥去。
洛輕寒頓時就嚇壞了,一下子就衝到竹青面前,緊緊的拽著竹青是雙手,生怕他一個犯傻真干出自戩雙目的蠢事。
「你傻不傻,我不過開句玩笑,你還當真了,還自戩雙目,愚蠢。」
洛輕寒見竹青不語,又怕自己一鬆手他一根筋的勁頭上來又去捥目,便正色道:「阿竹,還記得我在茶樓與你說的那番話嗎?若心中有佛,則處處是佛。佛在心中,清規戒律亦在心中。你自己也說過,一切皆由心而生,心正則行正,行正則人正。既然如此,何必在乎表面的那些條條框框?」
「可你方才說......要我娶你為妻?」
洛輕寒苦笑,這回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該如何解釋她剛才只是一時興起,所以跟他開了個玩笑,沒想到這個二愣子竟然信以為真。還真是傻的可愛。可是若是她告訴他剛才只不過是故意開玩笑,他會不會生氣之後就再也不相信她了不理她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洛輕寒突然心下就有些慌亂。
「那個,我洛輕寒怎麼會嫁給一個和尚。再說,我有喜歡了人。」
是了,她有喜歡的人了,阿雪不就是嗎?要不是為了瞧一瞧阿雪的那個紅顏知己,她也不會女扮男裝去風雪閣,結果人沒瞧到,倒是被人佔了便宜。初吻沒了不說,還差點連清白都不保。
想起那個不由分說就奪了他初吻的淫賊,她就生氣。若是讓她再碰到他,一定讓他好看。
竹青的手被洛輕寒拽的生疼,想著她一個女子,怎麼力氣這麼大。又想著先前對她的冒犯,雖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畢竟是事實。如此,被她掐幾下也沒什麼大不了。既然她不要自己的雙目,那她若是想掐,便讓她掐個夠。
洛輕寒剛從對夜魅的憤恨中回過神來,就發現竹青的衣袖被她拽的鄒巴巴的,袖上還隱隱有血跡。她正準備撩開竹青的衣袖看看,卻被竹青後退一步給隔擋開來。
「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無事,姑娘原諒小僧的失禮,現下不過是被姑娘拽了幾下而已。」
「傻子,笨蛋。」
「與姑娘相比,小僧確實愚鈍。」
「你。」洛輕寒被竹青的話語一噎,頓時就沒了言語,只說了個你字,便不再開口。
月亮悄悄爬上了樹梢,停在枝頭,將夜色籠罩在一層朦朦朧朧的迷霧裡,既真實,又夢幻。皎潔的月華流淌在大地上,給大地穿上了一層薄薄的紗衣,如水般溫柔細膩。
洛輕寒就這樣坐在屋前的石階上,看著夜空出神。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此刻,月色當空,繁星滿天,洛輕寒不免生出幾分傷感的情緒來。都說,明月照人心。月色之下,最是能讓人牽動情緒。
「姑娘在想什麼?」竹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洛輕寒身後。好像經過剛才那一番面紅耳赤,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可是當他看到獨自坐在石階上望著夜空出神的洛輕寒時,又忍不住開口詢問。
「在想一個夢。」
「什麼夢?」
「一個做了三年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