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知他幾遍
夏荷亭。
此時正值剩下,夏荷亭的荷花開的是越發燦爛了,眼見還結了不少蓮子。竹青和弋泠歌二人皆是一身白衣,只不過一個風度翩翩宛如謫仙,一個檀香繚繞超然脫俗。
弋泠歌給竹青奉了一杯茶。「不知這衣服可還合竹青師傅的身?」
竹青雙手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又將其輕放於桌上。「極好。只是穿慣了禪衣,有些不大習慣。」
「看輕兒與竹青師傅的關係,似乎是很早就認識了,不知竹青師傅是如何認識輕兒的?」弋泠歌問話時語氣平靜,並無絲毫波瀾起伏,可是他心中卻早已激起千層浪。
其實,他早就到了碧水灣。在福伯過來說洛輕寒與竹青二人紛紛落水,讓他過來向他借件衣服時,他就過來了。
他見到眾人將笛子撈起來時洛輕寒那小心翼翼擦拭的動作,看見了竹青走出來時洛輕寒看他的目光,瞧見了洛輕寒跑過去撲到竹青懷裡的那一幕。當然,還有竹青原本想伸手推開洛輕寒,卻不知為何改為輕拍她的後背。這些,他全都看見了。
當然,洛輕寒說的那些話,他也全都聽見了。
也許竹青不明白洛輕寒話中的意思,但是弋泠歌卻知道。他與洛輕寒初見時,便是這般。洛輕寒將他錯認成了別人,抱著他不放,嘴裡不停的喚著「阿雪,阿雪」。起先,他只是以為她失憶了,心生憐憫,才讓她住進了府上,想著找個時間帶洛輕寒去一趟花石山,讓師傅幫忙給洛輕寒看一看。
可是後來,在逐漸的相處中,他喜歡上了洛輕寒。所以,他突然開始害怕,怕洛輕寒想起了什麼,那時她便會知道,自己不是她口中的「阿雪」。到時候,他又該如何?但是過去這麼久了,洛輕寒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親近,絲毫沒有想起以前的事,他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只是今天,突然聽見洛輕寒說的那些話,他的心開始慌了......
「確實是認識了一些時日。當日,小僧下山時,無意中見她暈倒在地,所以便救了她。」
「原來是這樣。倒是不曾聽輕兒提起過。」
「舉手之勞而已。當日若碰上的是其他人,小僧也會施以援手的。」
「竹青師傅不愧是修行之人,慈悲為懷。」
弋泠歌又給竹青倒了一杯茶。「輕兒頑劣,今日之事,還請竹青師傅莫要放在心上。」
竹青以為弋泠歌說的是洛輕寒抱他之事,臉色不由紅了紅,有些尷尬。他怎麼會想到換了身衣服出來,洛輕寒就跑過去抱著他,還對著他說了一大堆奇怪的話,說的他雲里霧裡。又見她哭得實在讓人心疼,這才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撫。
「你都看見了?其實不是......我只是......我不是......我......」竹青一緊張,就容易結巴。
弋泠歌見了,安撫道:「竹青師傅不用緊張,我確實瞧見了。輕兒性格比較活潑,對待朋友,向來都比較親近。想當日,輕兒初見我之時,也是像今日這般。我當時還在想,這姑娘還真是大膽。但是後面相處久了才知道,輕兒性格便是如此。所以,竹青師傅不必覺得尷尬,輕兒是把你當成朋友,並非有任何冒犯之意。反倒是輕兒,今日胡鬧,竟讓你往池子里跳。」
竹青先是一愣,竟沒曾想洛輕寒竟然輕易就對男子摟摟抱抱。詫異之餘,心下竟還有一絲絲的不適,只是那不適稍縱即逝,快的他還沒有捕捉到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今日確實是我誤會她在先,她生氣也是應當。她說只要我跳了池子便算了了,我又答應她說到做到,自然不能食言。」
弋泠歌這話是故意說給竹青聽的。他就是想試探一下竹青,看他是否對洛輕寒存了心思。一個僧人對一個女子,眼中竟有溫柔之色,確實讓他震驚。
弋泠歌說這話時便一直注視著竹青,所以沒有錯過竹青臉上這微不可見的黯然。心下不禁道:這和尚只怕是對洛輕寒有了些心思,不然不會輕兒讓他跳池子他就跳池子。不過,看這表情,怕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只是不知,輕兒對這竹青是何心思。是和他一樣錯認,還是真的對他心生歡喜?
「竹青師傅的意思是不怪輕兒今日胡鬧?」
「不怪。錯的是我,理應受罰。」
「那便好。」頓了頓,又聽弋泠歌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對竹青師傅有種莫名的親近。若是竹青師傅不著急回寺,不如在我府上住上幾日?」
其實,竹青從屋內走出來的那一瞬間,不僅僅是洛輕寒,就連弋泠歌,也有一瞬間的恍惚。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讓他想要去親近竹青。雖然方才的試探是故意的,但那是出於他對洛輕寒的在意。對竹青的邀請,他是真心的。
他還從未對一個陌生人產生想要親近之意。
正好,他也想要看看,竹青是否真的對洛輕寒存了非分之想。
竹青原本想要婉言拒絕,但是想到方才見到弋泠歌站在樹下的那抹身影,又將想法收了回去。「我也與弋施主有同等想法,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既然如此,便在此叨擾幾天。」
弋泠歌突然笑了。「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必如此客氣,直接稱呼對方名字即可。」
「好。」
「如此,那我便不再叫你竹青師傅了,直接將師傅二字給省了,你也別叫我弋施主,喚我泠歌就好。輕兒他們都是這樣叫的。」
「好。」
風雪閣里,老鴇正在給此次參加花魁大賽的姑娘們訓話。
「今年的花魁大賽,這魁首之位,必須是風雪閣的,你們都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
「嗯。」老鴇點了點頭,對姑娘們的表現非常滿意。「順便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邵將軍會來觀看此次的花魁大賽。所以,你們都給我謹醒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定要好好表現。」
當年,大將軍邵遠征愛上了一位青樓女子,不顧家中長輩反對,排除萬難,將這女子娶了回去。但青樓女子身份低微,做不了正妻,便做了姨娘。說是姨娘,其實除了身份,一應榮寵與王妃並未差多少。況且,邵將軍對她極好,幾乎是有求必應。
女子一生所求,不過是與夫君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所以,姑娘們聽聞邵將軍會來,不禁心中又多了幾分期待。
老鴇看著姑娘們個個都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很是欣慰。但是當她走到花娘跟前時,卻發現花娘面色如常。「花娘,可別忘了我先前與你說過的話。」
「花娘不敢忘記。」
「嗯。」老鴇滿意的點點頭。
雖然花娘知道這個消息的反應讓她並不滿意,但是與其他姑娘想比,她更看好花娘。花娘雖是風塵女子,但比其他姑娘卻多了幾分孤傲和清冷的氣質,這是青樓女子中少見的。而單憑這一份「獨特」,花娘就比這閣里的姑娘都強上一分。這也是為什麼花娘不是閣里最出色的女子,卻能得她如此看重的原因。
風林院中,乾夜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此次花魁大賽,你可有把握?」
「只要秋月在比賽中發揮失常,便沒人能勝得了我。」
「你只需要好好表現,其餘一切,本王自會為你打點好。」
「屬下明白。」
夜魅不知何時竟也出現在了風林院中。
「王爺,若是此次邵遠征不來,那計劃豈不是功虧一簣。」
乾夜輕呡了口茶,十分自信的說道:「他會來的。」
夜魅不解。「王爺怎確定他一定會來。」
乾夜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便聽他說道:「本王給他下了帖子,約他在登月樓商議迎娶邵眉之事。」
登月樓離花魁大賽的地方很近,到時只要邵遠徵到登月樓,自然就能聽見花娘的琴聲。
第二日,便是萬眾矚目的花魁大賽。
花魁大賽可謂是人潮湧動,除了京城人士,還有一些路經京城的商人遊客們也聞訊前來觀賞京城一年一屆的花魁大賽。大賽地點就選在城南的一片空地之上。因為每年都要舉辦一次花魁大賽,所以城南的那片空地早些年就已經建好了一座樓閣,名曰望江樓。
候賽室。
「紅衣,前面情況如何?」花娘這個正主都沒急,倒是洛輕寒,時不時的就問一句紅衣,外面情況如何,進行到哪裡了。
花娘輕笑。「輕兒倒是比我更像參加花魁大賽的人了。」
「就是。」紅衣也接話道。
「好你個紅衣,虧我還記著雲裳坊上新給你留一套,你倒好,反過來嘲笑我。下次雲裳坊上新,我就不給你留了。」洛輕寒故意出言威脅紅衣。
紅衣一聽立馬急了。「別啊輕兒姑娘,輕兒姐姐~」
紅衣一聲姐姐,洛輕寒聽了甚是滿意。「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你還敢和你家小姐一起欺負我,哼哼~」洛輕寒威脅味十足。
紅衣吐了吐舌頭,「紅衣發誓,以後都不敢了。」
「還有,姐姐這個稱呼我聽著喜歡,以後便就這麼叫了。正好,你和子遇,一個妹妹,一個弟弟,湊一個好字。」
「什麼子遇?」
「新認的一個弟弟,下次帶給你們看看。」洛輕寒的言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顯然是真的很高興。
花娘賽事這邊正在鬧做一團,那邊負責比賽的工作人員過來通知說下一個便是花娘,讓她們做好準備。
「終於要到你了,我突然有些緊張。」
花娘拍拍洛輕寒的手。「不用緊張。輕兒,你要相信你自己。這支舞,可是我們倆一起排的,曲子也是你譜的,若是連你也緊張,萬一到時候曲子彈錯了,那我在台上豈不是更尷尬。」
洛輕寒想想也是,她在幕後彈琴,好歹還隔著一層紗,她緊張個什麼勁。定了定神,便反拉著花娘的手。「走吧。」
按照花娘她們的意思,舞台上設了沙簾,燈光也調的暗了些,只有舞台正中間的燈光最亮。
箏聲起。舞步動。
一步一踏,妙態恆生。時而輕步曼舞,時而閑婉若柔靡,時而機敏如清風。羅衣在風中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若仙若靈。裙角處用以金線縫製的燕子隨著花娘的舞動飛舞,似活了一般。
烽煙起尋愛似浪淘沙
遇見她如春水映梨花
揮劍斷天涯相思輕放下
夢中我痴痴牽挂
顧不顧將相王侯
管不管萬世千秋
求只求愛化解
這萬丈紅塵紛亂永無休
愛更愛天長地久
要更要似水溫柔
誰在乎誰主春秋
一生有愛何懼風飛沙
悲白髮留不住芳華
拋去江山如畫換她笑面如花
抵過這一生空牽挂
心若無怨愛恨也隨她
天地大情路永無涯
只為她袖手天下
觀眾席上,眾人早已紛紛落淚。猶自沉浸在江山美人的故事中,體味一代帝王的鐵漢柔情。
洛輕寒特意給花娘選了這首張傑的《天下》,便是因為這首曲子聽起來既豪情萬丈,又不失鐵骨柔情。
一曲《天下》,雖歌帝王情,卻不輸恢宏氣勢。箏聲寬闊悲壯,亦不失柔情。一舞《天下》,雖舞女子意,卻不乏堅韌豪情。舞步翩躚柔軟,亦不失從容有力。
知他幾遍,何似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