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驟雨還晴
道路兩旁有著各式各樣的小攤,就算只是臨時搭建的,等到晚些時候還要收攤,但也絲毫不顯雜亂,反而是依次整齊排開。小攤上賣著各種各樣的小玩意,面具,糖果小人,團扇布匹,胭脂水粉……比比皆是。
當然,還有許許多多錯落有致的房屋店鋪,它們或是客棧,或是酒樓,或是茶樓,或是民居……
這,便是天乾的街道集市。
洛輕寒見到什麼都覺得興奮異常,這邊瞧瞧,那邊摸摸,還時不時的逗弄兩下竹青。
「誒,小和尚,你以前下過山嗎?」
「不曾。小僧也是第一次下山。以前,小僧都是待在寺廟修行。」
「那你們平日的吃食用度怎麼辦?」
「寺里有專門負責採買的師兄,他們每月便會下山一次,將所需物品購買齊全。至於日常所需齋菜柴火,都有專門的農家送至寺中。」
洛輕寒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聽她問道:「小和尚,你為什麼要出家,你的家人呢?」
為什麼要出家,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他。好像從他記事以來,他就已經是一個和尚了,倒也從未想過緣由。
「從小僧記事以來,就已經是僧人了,至於為什麼出家,小僧也不知道。師傅說,我是他在山下撿回來的,他看我可憐,便收我為徒,教我修行。」
洛輕寒一聽,感情又是一個忽悠人的臭和尚,跟佛雲寺那個臭和尚一樣。唉,真是可惜了小和尚這張慘絕人寰的臉,簡直是作孽。
心裡嘟囔著也就算了,偏偏洛輕寒還不小心給說了出來。「哼,又是一個臭和尚,做什麼不好,偏得讓人出家當和尚,連個小孩子都不放過。可惡。」
竹青一聽洛輕寒罵他師傅臭和尚,頓時不樂意了。「不許姑娘如此說我師傅。師傅他慈悲為懷,佛法高深,能得師傅教導,是小僧的榮幸。」
洛輕寒看他一臉認真維護師傅的模樣,不由得一愣。這小和尚,還真是中毒不淺。趕明兒她要是見著了他師父,一定要臭罵他一頓不可,不過現下,看他一臉嚴肅,似乎很是在意自己在他面前談論他師傅的不好,於是轉而開口道:「你師父真的有這麼好?」
「師傅自然是極好的。」
呃......
看著小和尚對他師傅那一臉崇拜的樣兒,洛輕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大概是受了佛雲寺那老和尚的影響,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心中更是堅定了他師父不是好人的騙子形象。
這邊剛看完朱釵首飾,洛輕寒眼睛一瞟,又瞧上了隔壁賣面具的攤子,便又跑到賣面具的小攤前。她看著那個紫色的狐狸面具,不由得眼前一亮。那狐狸鼻子上鑲了顆紅豆,尾部還有一簇雪白的絨毛,煞是好看。
「老闆,這個多少錢。」
「十文錢。」
洛輕寒爽快的付了錢,便又湊到竹青面前,眨巴眨巴著大眼睛,笑得一臉的春光明媚。「小和尚,我好看嗎?」
竹青一聽,頓時臉就紅了。這可是大街上啊,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如此大膽。天乾雖然民風開放,但是他是個和尚啊!阿彌陀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洛輕寒見竹青不答話,不由得又往前湊了一點。「小和尚,我好看嗎?」
竹青被她逗弄得有些無奈,明知她是故意的,卻偏偏又不知該如何招架。平日里在寺里,他都是和師傅師兄弟們一同修行,哪裡接觸過女子,哪經得起她這般逗弄,只得乖乖點頭稱是。
洛輕寒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離他遠了些。心情頓時又愉悅了幾分,先前的不快早就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個小和尚啊,還真是有意思。
悅來客棧。
此時正值午時高峰期,客棧里人滿為患,生意好的不得了。掌柜的、跑堂的,一個個都忙得前胸貼後背。
一個做小二打扮的青年男子肩膀上搭著一條汗巾,一雙手上也不見得閑。左手端著一盤醬燒鴨掌,右手端著一壺酒,腳下的步子也邁得猶如靈蛇一般,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看起來急急忙忙的樣子,實則步伐穩重,絲毫不見慌亂之色。
可見,是被這客棧給鍛鍊出來了。
「借過借過。」
「哐當」。只聽一聲碗碟碎裂之聲傳來,接著便是一聲怒罵傳來。
「要死啊,你走路不長眼嗎?撞著我家少爺,有你好看。」
「對不起客官,小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小二連連道歉。
那被撞之人連頭都沒抬,只是望了望被酒水大濕的衣衫,眼中儘是嫌惡之色。接著,他便用力一扯,然後就這麼隨手一扔,那件沾染了酒水的外衣就被他丟到一邊。接著,就看見身後立馬有隨從上前幫他套上一件乾淨的外衣。
「將他的右手,給我砍了。」
說罷,便見兩個長的凶神惡煞的人走上前,一把拽住小二,將他壓在地上。小二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右手還被特意拉到前面死命摁住,就等著主子一聲令下,手起刀落。
洛輕寒見了,不由得嘆息了一聲。這王權統治下的奴役社會,果真是官比民大,富貴貧賤。看來,今日過後,這小二怕是得成了個獨臂之人。不過,這也不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管得了的。
她搖了搖頭,又快速的扒了兩口飯菜。要不等會兒血濺當場,她估計就吃不下了。
意料之中的慘叫之聲並未傳來,倒是傳來一個清晰又不乏正氣的聲音。
「這位公子,我看這小二也並非有意。況且這小二方才也道過歉了,不若您大人有大量,今日就此算了,放過他吧。」
「你是誰?」
「在下劉灝,閔州人士,此行前來京城,是參加殿試。」
「劉灝......哼,膽子倒不小,也敢管我的閑事。「話音一轉,」不過,我邵聰的字典里,從沒『算了』二字。」
說罷,便使了個眼色,身後便立馬又出來二人,往劉灝的方向而去。
洛輕寒見了直搖頭。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救人就救人,還蠢到自報家門。算了算了,看來今日這飯是吃不了了。
「邵公子說的不錯,劉公子你未免太狗拿耗子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那小二弄髒了人家邵公子的衣服,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你一個外人,哪裡輪著著你說三道四。」
邵聰一聽,不禁往洛輕寒這邊看來。這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長得也水靈,關鍵是剛才那幾句話,可是句句向著他,是個識時務的。這樣想著,心情也好了幾分,不由得對洛輕寒邪肆一笑,眼中閃著幾分狂傲的精光。
算了,今日就暫且饒這劉灝一回。「邵大,去,將那小二的手給我砍了。」
「公子,那這小子呢?」那邵大指著劉灝。
邵聰一笑,眼睛裡帶著輕蔑。「他?他不是來參加殿試嗎,既然這樣,那便著人取消他的殿試資格。」
劉灝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當眾隨意打殺他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人趨炎附勢,為虎作倀。不由得怒道:「這位姑娘,我與你無緣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洛輕寒聞言氣的翻了個白眼。他居然說她這是在害他,她剛才那一番話明明是在救他。自己強出頭,人沒救成,反倒連自己的小命都差點不保,現在又來質問她。看來,這書都是白讀了,簡直個讀死書的書獃子,完全不明白她話中真意。
「愚蠢。」洛輕寒也不多話,撂下兩字,隨即往樓上走去。她可不會再生出什麼惻隱之心了,他要找死,關她何事。
邵聰見洛輕寒這麼個美人竟然說走就走,他還打算結交一番的心思頓時就落了空。一時又覺得是劉灝的錯,也太不識好歹,不懂得憐香惜玉。
「劉灝,看來,你真的是活膩了。邵二。」
「是。」
說罷,那邵大和邵二二人一個走向小二,一個走向劉灝。
看樣子,今日,這悅來客棧怕是真的要見血了。
邵聰是誰?那可是大將軍邵遠征的嫡子啊,惹到他,可不是找死嗎?客棧里原本用飯的客人此時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被引火上身。
正當二人舉起手中的匕首,準備往小二和劉灝身上招呼時,二樓傳來一聲「且慢」。接著,便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走上前來。
「邵公子,我們家公子說,今日他心情好,不想因為小事而壞了心情。還請您今日高抬貴手,饒了他們。至於您弄髒了的那件衣服,稍後他會請人給您送上一件更好的以示補償。」說罷,還順勢拿出一塊腰牌。
邵聰一怔。只見那枚腰牌上,刻著一個「夜」字。
「既然你們家公子都如此說了,今日我便給他一個面子。衣服就算了,若是你們家公子得空,不妨去我府上坐坐。」
「多謝邵公子,邵公子好走。」
邵聰看了一眼二樓,這才出了客棧。身後,邵大邵二和一眾隨從也跟著出了客棧。
劉灝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方才那小廝說道:「劉公子,我們公子有請。」
劉灝這才急忙應了聲,跟著那小廝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那小廝走到洛輕寒面前又停了下來,彬彬有禮道:「姑娘,我家公子請姑娘去包廂喝杯茶。」
請她喝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必了,方才我已用過飯,替我謝過你們公子。」
還沒走出兩步,就聽房門刷的一下打了開來,接著從裡面傳出一個威嚴且不容許拒絕的聲音。
「姑娘既做了好事,總不能讓人冤枉了去。想來姑娘方才定是沒有吃好,不若進來在添點兒,喝杯茶。」
洛輕寒抬眼望去。只見一身著紫衣的男子坐於桌前,一雙眸子帶著溫和的笑意,可是那笑意深處,似乎隱藏著些什麼,讓人看不大清。他眼裡含著笑就這麼看著洛輕寒,大有她要是不進來就不罷休的意思。
「我不過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哪裡比得上公子,隨便一句話就讓那邵聰乖乖放人。」說罷,還冷眼瞥了一眼劉灝。
那邊劉灝也跟著進了包廂,方才在大廳那小廝說他們公子有請時他便明白過來。洛輕寒此前如此說,雖則明面上是替邵聰說話,實則是暗示他少管閑事,免得惹禍上身。此時又聽洛輕寒說這麼一句話,不由得臉一紅。
「姑娘,方才,是我魯莽了,這裡給姑娘賠不是了,多謝姑娘相救之恩。」
洛輕寒不看他,倒是不客氣的端起桌上的茶,優哉游哉的喝了起來。不是請她喝茶嗎?那她喝就是了。
劉灝等了半天,也不見洛輕寒搭理他,想著這回真的是自己冤枉了人家,正欲開口解釋,洛輕寒卻先一步開了口。「不必。當時大廳里那麼多人,也只有你敢站出來,我覺得你精神可嘉。又不忍你十年寒窗,就差這臨門一腳就一步登天,這才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
而後,洛輕寒又道:「公子的茶我已經喝了,多謝。」說完,也不等那人答話,徑直起了身。
乾夜聽了笑了笑。當真是有意思,入了殿試的人那麼多,能中的也不過那麼幾個人,她怎麼知道劉灝這臨門一腳不會踏了個空。明明是有心救人,偏偏不承認,可真是嘴硬。
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不過像她這樣口是心非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乾夜望著洛輕寒的背影,問了句:「姑娘如何稱呼?」
「洛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