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茶樓論道
茶館里,說書人唾沫星子直飛,正在絡繹不絕的講述著雪公子的英雄事迹。
「上回說到雪公子一身醫術活死人肉白骨,一手飛雨針救下好幾條人命,這會咱們接著說。不過這回咱不說雪公子醫術如何高明了,咱說說別的。」
底下立馬就有人附和。「這回說什麼?」
那說書人一聽底下有人順著他的桿往上爬,興緻就更加高昂了。
「雪公子醫術高明,這是咱們人人都知道的事兒。這回啊,老朽就給大傢伙兒說說這最近發生的一件事。」說書人輕啜了一口茶,緩道:「話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一隊商隊正護衛著貨物進城,只是行至半路,突然殺出來幾個毛賊。那些毛賊一個個都長得凶神惡煞,手裡拿著這麼長的大刀。」
邊說,那說書的還順帶做了個手勢。
「正當那幾個毛賊準備殺人越貨之時,雪公子從天而降,隨便幾個劍花,就將那幾個毛賊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好,好,不愧是雪公子。」底下一連串的叫好之聲穿來。
洛輕寒不由得看向身邊之人。雪公子,這說書人明顯就是在說弋泠歌,沒想到阿雪居然這麼有名。不過,這生死人肉白骨未免也太誇張了吧,世間真的有這神奇的醫術,連死人都能救活?
弋泠歌見洛輕寒看他的目光里有幾分探究與好奇,不由答道:「不過是世人誇大其詞罷了。」
洛輕寒一想,也對。這些說書人就是喜歡誇大其詞,將人渲染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不然這些百姓們茶餘飯後哪裡來的談資。
眼睛一撇,就見著角落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阿雪,你要是有事先回去,我遇上個熟人,過去打聲招呼。」說完,就邁著輕快的步子迅速的下了樓。
看著那個明快的身影,又望了望角落的方向,弋泠歌才收回視線。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女聲。「弋公子,我們家小姐說,她今日得了首新曲子,想請您過去品評。」
「也好,我也好久沒有去看花娘了。紅衣,你回去告訴花娘一聲,過幾日我便去風雪閣看她。」
「是,紅衣告退。」
洛輕寒一路小跑著下樓,好不興奮,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看到他。算起來,她們也有好幾日沒見了。
前幾天她脖子纏著繃帶,弋泠歌不許她出門,還每天早晚一碗湯藥。雖然每次弋泠歌都會提前給她準備蜜餞,可是誰又沒病想天天喝葯?她又不忍拂了弋泠歌的一番好意,這才忍了下來。昨天才拆了繃帶,看著脖子上已完好如初,弋泠歌這才沒有繼續給她灌藥。知道她這幾天估計也憋壞了,今日特意帶她出來逛逛,沒想到這一逛倒是遇上個熟人,她怎麼能不興奮。
「小和尚。」
竹青抬眼看去,見是洛輕寒,也對她善意的笑了笑。「原來是洛姑娘。」
「小和尚,你怎麼也在這裡?」
「小僧不過是路過,見這說書人講的有趣,故進來聽一聽。」
在洛輕寒的意識中,和尚都是應該端著一個陶缽,然後笑得一臉從容的對著人道:施主,老衲路過此地,實在口渴難耐,特來向施主討一杯水喝,還望施主慷慨布施。
這才是符合一個和尚下山化緣的完美形象,《西遊記》里的男主角唐僧可不就是這麼乾的嗎?
見竹青一臉正經的模樣,洛輕寒又忍不住想要調戲他一番。
「小和尚,你確定你不是前來化緣的?嗯?」
小和尚面露囧色,一時無語反駁。這是他第二次遇見洛輕寒,卻是他第三次被洛輕寒調戲了。他想著,這姑娘莫不是跟他有仇,怎麼總是為難他。對了,似乎她很討厭和尚。
記得上次在破廟裡,她睡著的時候還時不時的喊一聲「臭和尚」之類的話語。下山後,她聽說自己從小跟師傅出了家,又是將他的師傅一頓罵。
難道,她是因為討厭和尚,才每次故意這麼為難他?
洛輕寒哪裡知道竹青現在心裡想著什麼。她只是瞧著這個小和尚好玩,想逗一逗他。詩仙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她現在可不是正在盡歡嗎?
而且,竹青的一雙眼睛生的真是漂亮,清澈見底,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在他的眼裡,洛輕寒總是感覺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總覺得在那裡見過。但是若是問她在那裡見過這雙眼睛,她卻又答不上來。
其實弋泠歌的眼睛也很漂亮。兩相對比,細看之下,倒是讓洛輕寒覺得有那麼幾分相似。
阿雪?洛輕寒一驚,她怎麼會突然把小和尚和阿雪拿來對比。明明兩個人長的完全不一樣,而且阿雪那一身如雪的白衣,怎麼會錯。
洛輕寒不由往樓上看了一眼,發現弋泠歌早已不在。想來他是有事離開了吧。
「洛姑娘,洛姑娘。」竹青見洛輕寒半天不語,想著她該不會又在打什麼不好的主意吧。
洛輕寒剛才走神了,這回聽到竹青叫她,這才忙收了思緒。
「哦,沒事,剛才不小心走神了。」
洛輕寒見竹青一副小心翼翼,對她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心中頓時明了。這小和尚莫不是在怕她?她有這麼可怕嗎?不過就是開兩句玩笑,調戲他一下,還真當她是洪水猛獸不成。
「小和尚,你在怕我?」洛輕寒故意湊上前去,在竹青耳邊低低說道。
竹青立馬嚇得站了起來,這回連耳根子都紅了。「不不,小僧......小僧不是。」
洛輕寒看著竹青一下子跳的離開三尺遠,不由得嘆了口氣。得,這回看來真是把他嚇得不輕。看來,以後還是得少跟這小和尚開玩笑了,不然,估計這小和尚怕是見著她就跑。
「小和尚,這麼多人都看著,你確定要站在那兒?」
竹青聞言往旁邊望去,確實見有幾人已經往他這桌看來,一時又有些怪自己方才太過激動。師傅說過,修行之人要平心靜氣。平心靜氣,平心靜氣,竹青在心裡默念了兩聲,這才恢復如常,坐了回去。
洛輕寒見竹青過來坐了,也不再開他玩笑了。「喏,喝杯茶壓壓驚。上次你救了我,我還沒謝謝你。今天這茶我請了,算是感謝你當日的相救之恩。」
洛輕寒說的一臉真誠,絲毫不見先前的玩笑之意,竹青這才放下心來。
「師傅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日若是姑娘碰上的是其他人,那人怕也是不會丟下姑娘姑娘的。」
洛輕寒翻了個白眼,她才不信什麼路不拾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真是如此,那日悅來客棧里邵聰便不會因為小二不小心弄髒了他的衣服就對他喊打喊殺。況且,那小二根本就沒碰到他,是他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
也就是眼前這個小和尚,才會那麼好心在路邊將她救下。要是換做別人,還真不一定。
不過,阿雪除外。
看著竹青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欣喜之意,洛輕寒一陣毛骨悚然。這哪是崇拜啊,簡直是盲目崇拜好嗎?簡直趕上現代那些瘋狂的追星一族了。「見你兩次,兩次都聽你說到你師父。你師父到底都教了你些什麼,你對他如此崇拜。」
竹青想,這回定要讓洛輕寒對他師傅該改觀,可別再說什麼臭和尚之類對他師傅不敬的話。
於是,竹青便將師傅教他的那些佛法啊給列舉了一些。「師傅說,修道者,當以芸芸眾生為重,而自身為輕。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恪守本心,修己及人。戒殺生、戒偷盜、戒淫邪、戒妄語、戒飲酒、戒著香華、戒卧高廣大床、戒非時食......」
竹青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三學三藏,七佛通戒偈,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洛輕寒越聽臉越黑,他怎麼就不把《金剛經》《般若波羅蜜心經》給她背誦一遍呢?她還以為他師父教了他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原來還不是那些什麼清規戒律。
果然,天下和尚一根筋。
「停停停,不要說了,我聽得頭疼。」再念下去洛輕寒就要暴走了。
洛輕寒在心裡將竹青給罵了一通,連帶著將他的師傅和騙她來這裡的佛雲寺的那個臭和尚也罵了一通。要不是那個臭和尚,她至於到這個地方來嗎?臭和尚,等著,若是我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要你好看。洛輕寒在心裡恨恨到。
「姑娘可是覺得小僧哪裡說的不對?」
怎麼會不對,那些流傳千古的由先人智慧結晶所得出的理論,她怎麼敢說不對。不過,她最是討厭那些什麼清規戒律了。條條框框,將人綁的死死的。
戒殺生戒偷盜確實不錯,她完全贊同。畢竟殺人偷盜全是犯法的行為,她一個良好市民,當然得遵紀守法了。只是還要戒什麼著香華、睡大床,還有什麼過午不食......我天,還讓不讓人活了。民以食為天,過午不食,那豈不是要餓死,減肥都沒帶這麼狠的。還有,人家著華衣睡大床怎麼了,又不犯法。
這樣一想,還是詩仙李白更為洒脫恣意,最得她心。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才是人生該有的樣子啊!
「七情六慾乃人之常情。要我說,只有想不開的人才會出家當和尚當尼姑。若真是世事都看得通透了,又何必非得出家不成。佛在心中,清規戒律亦在心中,並不是那些條條框框能阻止得了的。況且,出家當和尚只是一種形式,既然已經看破紅塵,那又何必拘泥形式?隨便找座山,蓋座小木屋,隱在山林之間,未嘗不是一種修行。守著那清規戒律就真的無欲無求了嗎?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再說,修行修行,修的是本心,又不是表象。那些以修行為幌子的人,不過都是做些表面功夫,說什麼戒貪嗔痴怨,不過是讓世人覺得,他們心中澄凈,為芸芸,為眾生。實際上,不過都是些沽名釣譽之徒罷了。」
竹青似乎被洛輕寒的一番話所驚到了,她沒想到一個女子,竟把世事看得這般通透,倒是讓她這個佛家弟子自慚形穢。難怪師傅曾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姑娘這番言論小僧以前從未聽過,不過,聽姑娘所說,小僧也覺得頗有幾分道理。想不到姑娘竟看得如此清楚,小僧慚愧。」
「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若心中有佛,則處處是佛,何必拘泥形式。」
「姑娘所說確實如此。一切皆由心而生,心正則行正,行正則人正。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了悟,看來小僧還得向姑娘多多學習才是。」小和尚一臉謙虛,早已不是剛才的臉紅耳赤之態。
竹青心中想著,這姑娘雖然時常語出驚人,不似常人,可竟將世事看的如此透徹。剛才那一番言論,著實令他嘆服。雖然那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他還尚不贊同,但細想之下卻又覺得似乎不無道理。尤其是那句「心中有佛,則處處是佛」更是讓他敬佩。
「學習什麼?要我說,小和尚其實你就是六根不凈,要不然怎麼動不動就臉紅。嘴上說著清規戒律,心裡指不定在想什麼呢。」
原本臉色恢復正常的小和尚,此時聽完洛輕寒這一句話,心中又驚了一下。方才他便是在思索洛輕寒的那一番言論,哪裡料到這會兒她又......臉上又是一片紅暈,好像有什麼心事被窺探了似的。
「那個,今日多謝洛姑娘的茶。」說完,逃也似的出了茶樓。
洛輕寒扶額。
唉,說好了不開玩笑的,怎麼轉眼就忘了呢?不過也不能怪她啊,誰讓這小和尚臉皮這麼薄呢?
洛輕寒笑笑,留了茶錢,也出了茶樓。